朱棣一边嚼着马肉干,一边在地图上比划道:“从咱们过克鲁伦河时算起,一千二百里;要是从小龙山开始追击算起,就是一千八百里。”
“艹……”这下不光平安,众将也跟着一起爆了粗口。“狗日的北元皇帝属狗的吗,也太能逃了吧?!”
“是啊,本王也没想到能追出这么远。”朱棣也是服气了:“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表哥和岳父,每次都让北元皇帝逃掉了。不是他们不努力,实在是狗日的太能跑了。”
“这是把本事都加在逃跑上了。”谭渊苦笑问道:“咱们还能抓的住他们吗?”
“能!”朱棣却斩钉截铁道:“这里距离哈拉和林还有八百里,我们还能再追上他们两次。第一次追上,我们干掉了他一千人;第二次追上,我们又干掉了他们一千人;下一次就能把他的护卫全都干掉了,等到最后一次,看谁还能替他阻挡!”
“他们是投奔右丞相咬住的,咬住这会儿八成已经接到信了,说不定会带人接应他的。”张玉日常提醒道。
“那咬住也没多少人,北元剩下的都是一群土鸡瓦狗了,不足为惧!”朱棣狠狠咬一口熏马肉,面目狰狞道:“都已经追出这么远了,不可能空着手回去,追到天边也要抓住狗日的脱古思帖木儿!”
……
“嗯!”平安重重点头,也咬牙切齿道:“抓不住元朝皇帝,这辈子到死都会遗憾的!”谭渊薛禄等将领同样上头道:“说得对,必须追到死,就得一直追下去!”
就连将士们也大呼小叫打唿哨,纷纷表示赞同。
看的张玉直摇头,心说这帮人都他妈疯了……
另一边,脱古思帖木儿的日子其实更不好过。
跟整日骑马打仗的朱棣等人不同,他可是养尊处优,到哪都是坐车辇的。现在为了逃命,已经连续骑了八天的马,把他的大腿内侧磨得血肉模糊,椎间盘也突出了。每天上马下马都得靠侍卫搀扶才行。
他儿子天保奴也一样,所以到了晚上宿营的时候,爷俩便一起劈叉躺在帐子里,褪掉裤子抹上草药,整宿整宿的晾裆。
天保奴哪遭过这种罪,疼得他躺在那里哼哼唧唧。
“别叫唤了。”脱古思帖木儿听得就很烦,但他们逃难至此,就剩这一顶帐篷了,总不能把太子撵出去,让他露天晾蛋儿吧。
“父皇,儿臣实在疼的忍不住啊。”天保奴哭丧着脸道:“养一晚上刚好点,天不亮又得在马背上磨一天,这么反反复复,铁杵都得磨成针,何况儿臣的腚了。”
“唉,忍忍吧。谁让咱爷们是在逃命呢?”脱古思帖木儿郁闷地叹口气道:“按说咱们早就该安全了,哪成想碰上这么群穷追不舍的疯狗。”
正常来讲,明军最多追个两三百里,差不多也就不追了。哪有像这帮家伙一样,都他妈追了快两千里了,还不肯停下。
而且别看他现在还能逃跑,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跑到现在,他的一万怯薛军只剩下一千人。王公大臣只剩下失烈门和捏怯来,就连老婆孩子也被明军抓了。
用丧家之犬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凄惨了。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这种状态实在是很危险的,随便哪个小部落都能把他干掉。
想到这,脱古思帖木儿一阵烦躁,伸手拿起酒囊喝几口压压心火,结果一滴都没倒出来。
“唉,酒也没了……”脱古思帖木儿烦躁的把酒囊丢出帐子。越喝不着他就越浑身难受,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天保奴知道父皇酒瘾犯了,但他也没办法,所有的酒都让父皇喝光了。总不能让他喝马尿吧?
“皇上且忍忍,明天就能跟咬住丞相接上头了。”失烈门给两人上完了药,一边擦手,一边宽慰脱古思帖木儿爷俩道:“到时候皇上便有酒喝了,将士们也有饭吃了,太子爷也不用骑马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唉,朕都不敢抱太大希望了……”脱古思帖木儿使劲捶着脑袋道:“就怕又出什么幺蛾子。”
“不会的,他们会在土剌河等着我们的。”失烈门便强笑道:“走了这么长时间背字儿,咱们也该转运了……吧?”
“但愿吧。”脱古思帖木儿哼哼唧唧道。
“微臣再去安抚一下,将士们先告退了。”失烈门摇摇头,退出了帐篷,只留皇帝和太子在那里对着哼哼唧唧。
……
第一三三二章 不要过来
其实不管什么情况下,皇帝和太子永远是过的最好的。
说起惨来,失烈门和捏怯来更惨,两人堂堂亲王兼文武二相,连个帐篷都没得睡。
为了防止被追兵发现,他们也不敢生火取暖。夜里下了霜,寒风呼啸,能把骨头都吹透,他们只能刨个坑钻到里头,用兽皮把自己全身裹住,哆哆嗦嗦熬到天亮。
王公大臣都这样了,更别说普通的怯薛兵了,他们不仅受冻,还挨饿。在明军疯狂的追击下,他们丢失了绝大部分物资,早就断粮了。这阵子马吃草,他们吃草根,一个个饿的前心贴后心,夜里眼睛都冒绿光……
若是再被明军追上,他们怕是连刀都提不动了。其实要不是失烈门整天告诉他们,咬住在前头接应,他们早就撑不住了。
元军将士又度过了饥寒交迫的一晚。
天刚蒙蒙亮,他们便纷纷从土坑里爬出来,活动着僵硬的身体,然后到处挖草根充饥。如果能找到老鼠洞,那今天就算是中大奖了……
“都快点上马,今天就能到土剌河跟咬住会合了!”捏怯来也在给将士们打气道:“到时候先让你们吃顿饱的。”
“哦……”怯薛军将士有气无力应一声,但眼睛里终究有了一抹希望的光。他们赶紧收拾好行装,吃力的爬上了马背。
其实他们的马也明显瘦了一大圈,幸好这还是以吃苦耐劳著称的蒙古战马,要是换了别的马,早就让他们吃上马肉了……
待到所有人都准备停当,皇帝父子才从帐篷里出来,两人都弓着个腰,劈着个胯,跟两只鸭子似的,在侍卫的搀扶下来到战马边上。
然后像是上刑一样坐到了马背上。
“出发!”捏怯来沉声下令。他们得在天完全亮起来之前离开这里,以免被明军斥候发现。
今天的运气似乎还不错,他们西行了大半天,都没有发现身后有明军的斥候。
过午时分,一条蜿蜒的大河出现在北元君臣眼前。
“土剌河到了!”将士们不禁欢呼起来,这条大河意味着这趟亡命之旅的终点,意味着他们终于不用再忍饥挨饿了。
“是土剌河!”失烈门手搭凉棚,打量着那条大河。土剌河是一条特殊的北流河,一直流入贝加尔湖,所以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那就快点去跟咬住会合吧!”脱古思帖木儿也迫不及待道:“再不喝两口,朕就要受不了了。”
“我再也不想骑马了!”天保奴嘟囔道。
“好,为臣这就去找他来接驾。”失烈门应一声,赶紧让随同给自己换上最后一身体面的官袍,却怎么也找不到官帽了,只好戴上捏怯来的飞碟帽,率领几个随从,快马加鞭赶去约定的地点。
脱古思帖木儿和捏怯来便率领最后的一千怯薛军徐徐前行,虽然还没有见到咬住,但所有人都感到了久违的放松,尽情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想象着接下来的美酒佳肴。
忽然,头前开路的斥候,发现河畔腾起烟尘,向他们滚滚而来,赶紧禀报皇上。
脱古思帖木儿听后却笑道:“这是咬住来迎接咱们了,咱们也快点吧。”
说着便一抽胯下宝马,向前奔行起来。捏怯来等人也赶紧策马跟上。
两边人马相向而行,飞快接近,很快便相距不过二里了。
这时,怯薛军将士忽然发现,对面那队人马的前方,有两个跟着失烈门去见咬住的怯薛军,怯薛军在拼命的招手喊叫。
“他们在喊什么?”因为对面是顶风,听不真切。怯薛军将士面面相觑的问道。
“好像是说……不要过来?”有人不确定。
“怎么可能,你听错了吧?”众人纷纷摇头。
但下一刻他们就发现,那人没听错——只见对面阵中的元军纷纷张弓搭箭,射向那两个怯薛军。
长箭呼啸而至,转眼便将两人射落马下……
“对面是敌人!不是自己人!”怯薛军将士登时惊恐的大叫起来。
“不好,皇上快撤!”捏怯来赶紧对脱古思帖木儿道。
不用他提醒,脱古思帖木儿已经勒住马缰,调转马头准备往后跑。
却又想起来身后还有追兵……于是他又再次调转马头,沿着土剌河向北逃窜而去。
“父皇等等我!”天保奴也赶紧策马追上去。
“掩护皇上!”捏怯来朝着将士们大喊一声,也赶紧追着皇帝和太子去了。
眼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还有越来越远的皇上,怯薛军将士互相看看,凄凉的笑了。
看来这里非但是他们逃亡的终点,还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但他们没有一个退却的,也没有一个动摇的。所有意志不坚定的官兵,早就在漫漫逃亡路上溜号了,留到现在的,都是真正的怯薛军。
这支成吉思汗组建的精锐部队,有着无比辉煌的历史。他们最初的统率是蒙元四杰,他们在蒙元帝国中始终占据重要的角色,他们的存在确保了汗廷的命令能够迅速执行,同时也保障了大汗的安全和尊严。他们是蒙古帝国能够横扫天下,傲视群雄的关键所在!
但今天这支部队将在这里走向他们的终点……
怯薛军统领巴特尔抽出弯刀,他的弓箭早就射光了,只剩这一柄已经崩了刃的刀了。
他手下的将士也是一样,他们都齐刷刷的抽出刀来。
“怯薛丹!”巴特尔大喝一声。
“嗬呼!”所有怯薛军将士一齐高声应和。
“乌来!”巴特尔再次高呼,便一马当先,朝着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敌军发起了冲锋。
“乌来!”所有怯薛军将士高喊着冲锋的口号,紧跟着他们的统领,冲向了数十倍于己的敌军。
一阵接一阵的密集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数不清的怯薛军将士连人带马倒地。
剩下的人却无所畏惧,继续冲锋。
最后只有百余骑跟着巴特尔,冲入了黑压压的敌阵中,平举着弯刀朝着敌人砍去。
中刀的敌军惨叫着落马。但更多的弯刀旋即砍到了他们的身上,怯薛军士兵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滚滚的铁骑洪流中。
随着巴特尔被一刀砍下了脑袋。
从此世上,再无怯薛军。
第一三三三章 不速之客
黄昏时分,朱棣和平安率军抵达了土剌河畔,循着脱古思帖木儿一行留下的痕迹,来到了最后的怯薛军与敌军交战的地方。
明军上下都懵球了。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咬住来接应他们吗,怎么送他们上路了?”平安奇怪的看着那些穿铁甲,戴金盔的怯薛军尸体。
“这不是咬住的人。”张玉翻身下马,检查那几具被怯薛军杀死的尸体道:“而是瓦剌人。”
“怎么看出来的?”朱棣也下马,打量着那几具尸体,看上去跟以前碰到的元军也没什么差别,都是蒙古人的装束。
“瓦剌人生活在漠西,因为长年跟当地人通婚,所以相貌带有突厥人的特点。”张玉指着那些面色惨白,深眼窝,鹰钩鼻的脸道:“而咬住部是从河套退到漠北的,都是我们常见的蒙古人。”
“也速迭尔来了?”朱棣神情严峻道:“让斥候到附近去搜一搜,看看还有什么发现。”
“是。”薛禄应一声,赶紧带人去了。
“他们不会摘了我们的桃子吧?”谭渊四下打量道:“没看见脱古思帖木儿爷俩,莫非已经被他们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