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他直接当国王,他自己都觉得不现实……可惜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却听朱桢沉声道:“行吧,那就让我廿弟韩王松来吧。”
“啊?”李成桂不禁目瞪口呆。他满以为朱桢会从高丽宗室中选个人继位。但朱桢又不了解高丽王室的情况,所以最后人选还是得由他来决定。
他都盘算好了,选个好控制的小娃娃,就又是十年的好日子。再给自己十年,李家在高丽的地位就彻底不可撼动了。到时候义父再问他要不要改朝换代,可能就是另一个答案了。
可没想到老六竟不按套路出牌,要派个亲王过来就藩!这不要了血命吗?自己最大的靠山就是大明,对大明的亲王根本没法抗衡啊!
“怎么,你有意见?”朱桢云淡风轻的问道:“有问题可以提嘛,不要憋在心里,坏了我们父子的感情。”
这话像一记重锤,他猛然醒悟过来,这才是朱桢收拾王禑和郑梦周的真正原因,而不是为了替他这个便宜儿子出气……
其实他早知道,朱桢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真把他当成儿子疼呢?只是在朱桢没有图穷匕见之前,他实在猜不透这位大明最出色的王爷,到底想要干什么。
也就难免奢望,朱桢兴许会不把高丽这种隔山限海的边陲小国放在眼里,只是路过时兴之所至玩弄两把,顺手给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帮个忙而已……
结果,纯属想屁吃。
“我儿说话啊?”朱桢笑眯眯的看着好大儿。
“阿爸,高丽这种要啥没啥的穷地方,实在配不上二十叔啊。”李成桂硬着头皮想看看能不能扳回来。
“哎,我儿此言差矣,我们这些亲王身份尊贵不假,但成年后都要在边陲就藩,不是封在极北苦寒之地,就是封在西南烟瘴之地,没有人可以在内地享清福的。”朱桢苦笑一声道:“比如为父吧,我的封地在云南,那里的条件跟高丽可没法比。再比如你十五叔封在辽东,十七叔封在大宁,二十一叔封在铁岭……跟这些地方一比,高丽不跟天堂似的?”
“啊这……”李成桂家世代在东北做官,实在没法装外宾。只好点头道:“阿爸说得是。”
“况且你二十叔才七岁,起码十年以后才能就藩,这些年高丽就得全靠你来支撑了。”朱桢又给他点安慰道:“再说就算他就藩了,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得全指着你这个老侄子?”
“唉……”李成桂一听,原来韩王才七岁,登时就觉得没那么难接受了。
再说他敢不答应吗?
纳哈出已经无了,大明在东北彻底没有掣肘了。而且他还把双城总管府还给了大明,现在那里是辽东都司的铁岭卫驻地。再加上冯诚手下的高丽都司军队,随时可以里应外合,干他个锅干碗净。
他方才还笑王禑是块砧板上的鱼肉,现在才发现,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认清现实后,李成桂这种老奸巨猾的角色,马上就调整好了心情,拍着胸脯保证道:“阿爸放心,孩儿一定给二十叔建好王宫,看好王国,等他之国时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哈哈哈,”朱桢满意的拍着李成桂的后背,大笑道:“真是为父的好大儿啊。”
然后又顺手给他几个甜枣道:“放心,为父不会亏待你的,回去就请父皇晋升你为汉城侯,还有我那些孙孙,也统统封伯,保你李家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多谢阿爸!”李成桂感激涕零。却也暗暗头大,自己那么多儿子都封了伯爵,将来分家产都成问题。
“另外芳远这孩子跟为父历练了这些年,我也不舍得把放他回去了,就让他继续跟着为父吧,将来成就不会低于你的。”朱桢又笑道。
“能让芳远替孩儿尽孝,实在是太好了!”李成桂自然一口答应道:“就让他一辈子侍奉阿爸吧!”
待到李成桂退下,朱桢问陪坐在一旁的沈六娘道:“你爹跟你聊过了?”
“嗯。”沈六娘点点头。“他说想让我回去当家。”
“你答应了吗?”朱桢笑问道:“我还挺担心的。”
“我傻呀?”沈六娘轻笑道:“又不是让我继承家业,只是当个总管而已。跟我现在干的活没两样,那我为什么不在耽罗岛待着呢?至少这边舒心多了。”
“那是肯定的。”朱桢笑笑道:“大宅门里头那些事,想想都头大。”
顿一下他轻声道:“只是担心姊姊你会孤单。”
“王爷放心吧,为臣不是那种悲春伤秋之人,我每天忙的不亦乐乎,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沈六娘便灿烂笑道。
“真的?”朱桢问道。
“那还能有假?”沈六娘很肯定道。
“好吧,要是将来你改主意了,随时跟我说。”朱桢点头道:“云南也很欢迎你。”
“是。”沈六娘起身向朱桢福一福,诚心诚意道:“为臣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上了王爷。”
第一三六二章 他二舅
翌日,朱桢挥别了依依不舍的沈六娘和好大儿,离开了耽罗岛。
看着渐渐远去的耽罗岛,王禑和郑梦周也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朱桢就不太高兴了:“你们对着本王的领地流什么泪?”
“回王爷,这里毕竟跟高丽的关系还大些。”郑梦周赶紧答道:“我们借此表达一下,对故土的不舍之情。”
“这样啊,那就哭吧。”朱桢这才不计较道:“不过你们现在应该笑,而不是哭。”
“为何?”郑梦周问道:“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高兴的。”
“捡回一条命来,难道不值得高兴吗?”回答他的却是王禑。
“……”郑梦周闻言沉默良久,方颓然点头道:“不错,要是留在高丽,估计李成桂也该对为臣动手了。”
“他早晚也会对我动手的。”王禑轻叹一声道:“所以我是很愿意跟着王爷离开高丽的,只是舍不得我那些美人。”
“哈哈,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朱桢笑道:“这好办,你开个名单出来,我让李成桂把她们送到南京去,你们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多谢王爷!”王禑高兴的给朱桢深深作揖,然后道:“我也没有别的能感谢王爷的,就弹首琴给王爷解闷儿吧。”
“好。”朱桢点点头。
王禑便让人取来自己的朱琴,在甲板上摆好,又演奏那首《金刚城曲》来。
这次终于弹出了他想要的那种如释重负,谢天谢地的感觉……
郑梦周状元之才自然能听出王上的曲中之意。不禁暗暗一叹,也彻底绝了那份还想再争一争的心思。
离开耽罗岛后,船队没有南下,而是乘风向东而行,目标六百里外的九州博多湾。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擦着年根儿回京,当然要再去巡视一下,大明第二个外省——九州等地承宣布政使司了。
本来王禑和郑梦周还担心在这片倭寇猖獗的海域,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但全程别说倭寇了,连一艘船的影子都没看到。
在足利义满按照协约规定,将所有海岛居民迁回本岛、四国居住,并“片板不下海”后,曾经猖獗一时的倭寇,便成了无源之水,没法像以前一样,前赴后继,剿之不尽了。
而且失去了平民的掩护,水贼船队便赤裸裸暴露在驻日舰队的炮口下。
经过俞通江多年来不遗余力的清剿,眼下倭寇基本上已经绝迹了。
直到船队驶过壹岐岛时,才看到一支威武的舰队,缓缓迎面驶来。
明军将士却不惊反喜,因为那是前来迎接他们的驻日舰队。
双方通过海政衙门指定的旗语联络后,驻日舰队便护送着他们驶向了博多湾。
博多港中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九州都指挥使胡帛,署理按察使杨士奇,左右布政使少贰赖澄,大友亲世等头面人物,全都早早等候在码头上,就连平时神隐的长庆国王也来了。
朱桢一下船,二话不说先跟自己二舅来了个熊抱。众人看到这舅甥俩的模样,不禁暗叹果然是外甥随舅舅,就他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朱桢又将老四之外的众兄弟,介绍给一众九州官员还有长庆后,便和二舅坐上马车,缓缓驶入大宰城。
看着宽阔笔直的朱雀大道两侧店铺鳞次栉比,一派生意兴旺,市面繁荣的景象。朱桢不禁赞道:“这才五年时间,就完全看不出那场大战的痕迹了。”
“是啊,博多不光是九州唯一的外贸港口,北朝也全指着这里了。”胡帛捋着花白的护心毛道:“再加上王爷制定的政策好,九州、北朝的商人都在这里云集,还有国内的、琉球、高丽来的,市面繁荣的一塌糊涂。”
“唔,不错。”朱桢满意的点点头,关切问道:“那舅舅呢,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
“还不错……”胡帛目光闪烁道:“当然想你外公外婆了,可一想到连王爷都在为朝廷东奔西走,好几年捞不着回家,俺就还能再坚持。”
“舅舅不必如此,现在不是往日了,你要是想回去,我立马就安排。”朱桢温声道:“把你丢在九州岛上这几年,我娘没少埋怨我。”
“不不,大可不必,别听你娘的。”胡帛竟有些急了。
“哈哈,好。我尊重舅舅的意见。”朱桢终于绷不住嘿嘿笑起来。
看到朱桢促狭的笑容,胡帛苦笑道:“王爷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来消遣你二舅。”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朱桢赶忙矢口否认。
“唉。”胡帛叹口气道:“其实也没啥,就是你舅妈跟阿芳水火不容,我要是回去了,又要不得安宁了。”
当初阿芳在朱桢的邀请下进京接了沈六娘的班,胡帛就成了金莲院的常客,但从来也不嫖,只睡老板娘。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让他浑家知道了,便各种不依。
二舅妈脾气火爆,大动干戈,甚至一度连胡贵妃都惊动了。这让胡帛焦头烂额、颜面扫地,但他也是个犟种,越是这样越不肯放弃阿芳……
结果闹得不可开交。朱桢这个始作俑者,被他老娘揪着耳朵训了个狗血喷头,并勒令他立即解决问题。
后来没多久,朱桢就领着二舅征倭来了,九州献土之后,他就让二舅当了九州都指挥使。信任是一方面,其实也有让二舅避避风头的意思。
没想到这一避,还避上瘾来了。
“看来舅舅这几年,过得挺舒坦啊?”朱桢笑道。
“那是。”胡帛便高兴道:“阿芳把俺伺候的老熨帖了,甭管在外头多焦头烂额,只要一回府就一点烦心事都没了,你说这样的日子多好呀?”
“这样啊……”长辈们的事,朱桢也不方便瞎掺合,便点头道:“那你就继续在这干吧,不过外婆年纪大了,还是得常回去看看。”
“我每年进京述职,都回家的。”胡帛应一声,又叹口气道:“其实每次都想多待一阵子,可惜每次都被闹得待不下去。”
“唉……”朱桢陪着叹了口气。
第一三六三章 碎碎平安
朱桢没在布政司方面安排的般若寺下榻,而是住进了二舅府上。
阿芳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丰盛宴席,给诸位殿下接风。韩宜可、俞通江、杨士奇、沈荣等作陪,一个日本人都没有。
“就让他们这么回去了?”老十一心说,是不是有点怠慢那些国王、布政使了?
“呵呵,蜀王殿下之前没跟他们接触过。”韩宜可笑着解释道:“这里的人特别讲究等级分明,只要你是上级,那做什么都是对的,不必在意他们的想法。”
“没错。”胡帛点头赞同道:“这些人服从性特别好,让你忍不住的想欺负他们。”
朱桢心说,这是他妈什么“职场恶臭”?不过想到小鬼子畏威而不怀德,也许这样才是正确的驾驭之道,不过他还是得提醒几人道:“但凡事不可太过,物极则必反。日本阶级森严,服从性强不假,但把他们逼急了,会引发“下克上”的。”
“是,我等谨记。”众人忙应声道。
“来来,咱们边吃边聊。”朱桢拿起筷子,招呼众人用餐。
席间,众人都很凑趣,请王爷讲一讲北伐的事迹。当然他们也确实非常感兴趣。
朱桢便从自己接到了旨意,北上探望岳父讲起,把个北伐故事讲的扣人心弦,精彩纷呈,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赞叹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