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用的。”朱桢笑道:“他们毕竟是刑讯的好手。”
“咱看你是想让他们背黑锅吧?”朱元璋哂笑道。
“父皇怎么知道?”朱桢装模作样的大惊小怪道:“莫非恁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朱元璋开怀大笑,然后他伸个懒腰,如释重负道:“终于放下了一块大心病。”
“……”朱桢忽然生出一丝明悟道:“父皇,是不是早猜到儿臣会来?”
“那当然了,谁让咱是你老子呢?”朱元璋得意地笑道:“咱还不知道个你?只要一说要杀老四,保准就能把你钓出来。”
“不是,那是你亲儿子呀。”朱桢登时无语了,合着那弹章登在邸报上,就是为了给自己看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朱元璋把腰带高高提起,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我顶你个……”朱桢险些一句粗口爆出来。
“啥意思?”朱元璋问道。
“就是永远支持父皇的意思。”朱桢满脸堆笑道。
出来武英殿后,朱桢便让太监去诏狱传旨,自己却没有马上过去。
总得给人家收拾收拾,擦擦屁股的机会,不然大家都尴尬。
他便到坤宁宫探望了母后,陪她和红姐吃了个饭,又睡了个午觉,这才坐着抬舆,晃晃悠悠往诏狱去了。
这在紫禁城坐轿的待遇,除了大哥就只有他一个了。只是苦了那几个抬轿子的净军……
来到诏狱门口时,便见毛骧早就恭候多时了。
朱桢从抬舆上下来,指着四个满头大汗,两腿发颤的轿夫道:“看赏。”
马三宝便一人赏了颗金豆子,四个净军登时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感觉能一口气扛着王爷上八楼了。
“卑职叩见王爷!”毛骧一边磕头,一边喜气洋洋道:“终于盼到王爷出手了,这下卑职心里可算妥帖了。”
“你这么想我信,我看别人未必吧。”朱桢笑道。
“王爷神了,恁怎么知道姓吴的那帮人妄自尊大,天老子第一他们第二?”毛骧果断点炮道:“听说王爷要来坐镇,他们表面上不敢说三道四,但心里头肯定一百个不乐意。”
“这帮人想出头想疯了。”说着他压低声音道:“卑职跟他们合作了两次,次次提心吊胆,早晚得让他们害死不可。”
“有干劲是好的,关键是看怎么引导。”朱桢不以为意的笑道。
说话间进去诏狱大堂,一干文武早就在堂下立定。锦衣卫站左边,审刑司站右边。
“拜见王爷!”
待他们磕头之后,朱桢笑道:“都平身吧,锦衣卫的应该都认识本王,本王也都认识你们。”
一众锦衣卫官员便兴高采烈的向王爷问安。
“至于审刑司的诸位,本王还是头一回接触。”朱桢又看向另一边道:“哪个是吴庸啊?”
“回王爷,卑职便是!”一个三十出头,穿着青袍,补着鹭鸶的官员出班作揖道。
朱桢打量吴庸一番,见他生得狼眉鹰目,令人望之胆寒,这才笑道:“久仰大名啊。今天终于见到了让百官心惊胆战的吴审刑。”
“王爷过奖了!王爷才是真正大名鼎鼎,真正让文武百官心惊胆战!”吴庸赶忙抱拳道。
他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他看朱桢的眼神却十分狂热,就像粉丝见到了偶像一样。
这种人要么是惯会阴阳怪气的老银币,要么就真这么想……
朱桢一时也分不清他是哪一种,便接着道:“你们应该都接到旨意了吧?父皇命本王全权负责此案,以后尔等只需向本王汇报,不必再劳烦父皇了。”
审刑司众人全都心头一沉,所有位卑权重的官职都离不开可以上达天听这一条,一旦不能上达天听,他们的权力也就小了大半。
他们都望向吴庸,指望着带头大哥能抗一抗,谁知吴庸却只狂热得看着朱桢,丝毫没有要反对的意思。
“王爷恕罪,这是钦案,必须要禀报皇上啊!”右审刑杜言只好硬着头皮道。
朱桢微微皱眉道:“本王没有问话的时候,不许插嘴。这么基本的规矩,没有人教你吗?”
“是,下官不懂规矩。这就知道了。”杜言闹了个大红脸。
“本王自会禀报,听明白了吗?”朱桢这才环视审刑司众人道。
“是。”审刑司的人颓然应声。唯有那吴庸依然满眼小星星,答应的十分干脆。
“是!”
“……”看得毛骧快郁闷死了,心说你丫不是挺桀骜不驯的吗?不是说除了皇上谁的话都不听吗?怎么王爷一来,直接就转了性了?
你丫转性不要紧,老子点的炮哑了不说,还成了臭炮。这下老子在王爷眼里,不成睁着眼说瞎话的小人了?
第一三八六章 拿人
诏狱大堂上。
叙过闲言,朱桢进入正题道:“说说吧,案子到了哪一步了?”
“回王爷,前番捉拿的家丁下人已经审讯完毕,得到的口供足以给那些公侯定罪了!”吴庸这时忽然来了精神。
“那还等什么?抓人去啊!”朱桢拿起桌上的签筒,把火签全都倒在地上,沉声道:“审刑司诸位一人拿一根火签,去领票牌抓人,锦衣卫配合!”
“是!”见他处事果断,而且主次分明,审刑司众官员神情一振,对这位空降的六王爷瞬间没那么抵触了。
“是!”锦衣卫也乐得不出这种风头。
这时吴庸请示道:“王爷,李太师抓不抓?”
“不抓。”朱桢摇头道:“他是开国功臣之首,父皇的萧何来着。抓他不好看。得让他自己投案。”
“明白了。他家里人除了他之外,全抓!”吴庸便杀气迸射道。
“呵呵。”朱桢不禁乐了,上下打量着吴庸道:“你呀,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过可千万别跑到我大姐家里抓人。”
“王爷放心,卑职这点轻重还是知道的。”吴庸忙恭声道。
“嗯,去吧。”朱桢摆摆手道:“趁着天黑把人抓回来,别等到天亮让人看朝廷的笑话。”
“明白!”众文武齐声应下,告退出去。便立即点齐兵马,连夜行动!
深夜,南京城依然一片歌舞升平,秦淮河畔灯红酒绿,秦淮河上丝竹悠悠,夫子庙前夜市繁华。
这里已经三十年没有经历过兵荒马乱了,自然恢复了六朝金粉的繁华景象。
就在这时,一阵炒豆似的声音密集响起,那是许多双钉了铁钉的皮靴,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
夜游的人们纷纷闪到路旁,好奇的看着那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分赴秦淮河两岸的王侯府邸而去!
“这又是抓谁啊?”公子女史们也从河房、画舫中探出头来,好奇的议论着。
“前两天不是刚抓了一批人吗?”
“唉,又要兴大狱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叹气道。
“冯公子,可有内情?”与他同游的宾客、女史问道。
“不知道。”那冯公子摇头道:“估计要抓的不是文官,我爹说他们的案子算是掀篇了。总不能没两天又掀回来吧?”
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回倒霉的,应该是那帮侯爷。”
“啊,不会吧?”女史们难以置信。在她们这些人眼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侯爷,每一位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不管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会被问罪的。
“怎么不会?前几日,吉安侯府、平凉侯府,还有好些个侯府就被锦衣卫抄了,把他们家里的下人抓走了好些。”冯公子冷笑道:“抓下人有什么用?无非就是从他们口中,拿到那些侯爷的罪证罢了……”
说到后面,他自知失言,便拍了一旁的女史一把:“别瞎猜了,倒酒喝酒,明早上什么都知道了!”
“好嘞。”女史甜甜一笑,然后开始给宾客挨个倒酒,画舫上又重新响起了丝竹声。
火把晃动,将吉安侯府门前的大石狮子照耀得面目狰狞。
“开门开门!”锦衣卫砸响紧闭的府门。
“什么人?深更半夜的!”里面很快响起色厉内荏的质问声:“明早晨再来不行?”“赶紧开门!锦衣卫奉旨办差!”砸门声却更响了。“再不开就撞门了!”
门里头一阵安静,好一会儿才缓缓敞开一条缝。
锦衣卫便猛地推开府门,鱼贯冲了进去。
“你们不是来过了吗?”刚刚上位的新门子,明显业务还不熟练,一脸紧张的问道。至于他的前任,几天就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
“今天是来抓你们主子的!”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冷声说一句,然后挥手道:“去后院!”
因为之前吉安侯府的家丁都已经被逮了,锦衣卫几乎没有遇到阻拦,便轻易的冲入后宅。
这才看到陆仲亨的五个儿子。全都披甲持剑,怒目而立在正房门外。
陆仲亨的长子陆贤,虚劈一剑道:“尔等站住!吉安侯府不是可以擅闯的地方!”
“王爷有令,缉拿胡党嫌犯吉安侯陆仲亨!”锦衣卫千户便亮出票牌道:“尊驾请让开,以免自误。”
“想抓我爹,你不够资格!”陆贤冷笑一声道,表现的相当硬气……因为他也是驸马,娶的是朱老板第五女汝宁公主。谅这帮锦衣卫也不敢怎么着自己。
“那就休怪我们动粗了,”谁知那千户跟吃了枪药似的,非但一点不怕他,火气还大的很。说完抬手喝道:“拒捕者格杀勿论!”
外围的锦衣卫立即亮出了藏在披风下的弩箭。
“你们敢?!”陆贤哥几个举着剑,目眦欲裂。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卧房的门敞开了。众人便见吉安侯陆仲亨,穿着大红绣金的坐蟒袍,缓缓走出来。问那千户道:“你刚才说是奉了王爷之命,到底是哪个王爷?”
“楚海滇王!”千户昂着头,自豪报出了这个让他安全感十足的名字。
“把票牌拿来。”陆仲亨伸出手。
千户迟疑了片刻,还是双手举起票牌,送到陆仲亨面前。又作出随时后退的架势,以防他忽然毁掉票牌。
陆仲亨堂堂侯爵,还没那么贱格,看了眼票牌上朱桢的落款,便收回了目光。对众人道:“都收了兵刃,我跟你们走。”
后半句显然是跟锦衣卫说的。
“父亲!”陆贤等人吃惊道。他们就很奇怪,就在刚才,老爹还说死活不去诏狱,死也要死在家里。怎么突然间就转向了?
“因为六王爷是个讲理的人。”便听陆仲亨淡淡道:“他会公道处置我等的。”
然后吩咐陆贤等人道:“你们守好门户,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