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撇撇嘴巴道:“还带了十数万人?”
云瑾继续奏对道:“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人不多,不足以让陛下道歉。”
李治笑道:“十万兵马朕还会忌惮他三分,十万百姓他能奈朕何?”
云瑾道:“家父一人可抵百万雄师。”
李治仰天大笑道:“就凭他当年在西域被突厥人射的跟刺猬一样的武勇?”
云瑾嘿嘿笑道:“除过陛下,谁都相信家父的武功天下无敌。”
李治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声对云瑾道:“他真的要迎接朕还都长安?”
云瑾面不改色的回答道:“长安本就是陛下故居。”
李治闻言点点头道:“你且退下吧。”
云瑾收拾好文书,就退着离开了九成宫大殿。
李治看一眼瑞春道:“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瑞春躬身道:“在云初未曾起身来九成宫之前,长安无一人知晓此事,只是当云初告知虞修容之后,才为长安人所知。
百骑司密探多相印证之后,一致认为,云初夫妇就是想在这个时候来到陛下身边。”
李治又看着大宦官和春道:“你也不知道吗?”
和春躬身道:“一切都显得极为仓促,甚至不成章法。”
李治叹息一声道:“云初没有上奏疏吗?”
和春摇头道:“没有,他就这么来了。”
“皇后也不知晓?”
“老奴以性命担保,在事前,皇后不知。”
“太子呢?”
“老奴同样以性命担保,太子身在九成宫,同样对外边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么,云初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九成宫?殊为不智。”
李治陷入了沉思,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鬼鬼祟祟偷偷看他的巨熊脑袋上,心头不知为何一阵酸软,朝巨熊招招手,巨熊就立刻颠颠的越过门槛,来到李治身边卧下,又艰难的翻了一个身,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一只爪子也轻轻的搭在李治的手臂上。
李治的手揉捏着巨熊柔软的肚皮,不知为何,一串眼泪从完好的右眼落下,划过脸颊,落在巨熊厚实的皮毛上。
巨熊爱他,李治是清楚的,即便是上一次被自己用刀背劈砍了七八下,巨熊害怕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在他空闲的时候偷偷的来看他。
只是李治自己心中有愧,不敢再亲近巨熊……
云初的行为,在去除掉所有理智的可能之后,那就剩下唯一的一个不怎么理智的答案了,身为朋友,他这一次来九成宫只想来看看他,或许还想保护他……
第二零五章 光屁股撵狼胆大不知羞
九成宫附近最多的就是松树,这里的松树品种很多,其中以黑松最多,太子李弘就站在一棵巨大的黑松下,仰头看着在树枝间蹦蹦跳跳的松鼠。
九成宫松鼠的体型也比别处的松鼠大一圈,尤其是有一张看起来很小,却能装很多食物的嘴巴,此刻,那些松鼠的嘴巴都被核桃撑得鼓鼓的,就这,还舍不得离开,准备伺机从那个像花一样鲜艳的女人手中获得更多的核桃。
看着娜哈又拿出几颗核桃,李弘笑道:“它们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
娜哈笑道:“它们的嘴巴虽然很能装,终究还是有限度的,而我这里的核桃还有很多。”
李弘揽住娜哈的腰肢,将头靠在哪哈的颈项间低声道:“看来你回归西域的时间又要推后了。”
娜哈抱着李弘的头道:“你不喜欢我多陪陪你吗?”
李弘瞅着娜哈宛若深潭一般深邃的眼眸道:“如果我成了皇帝,可以给你更多。”
娜哈嗤的笑一声道:“能陪我一起治理西域佛国吗?”
李弘摇摇头道:“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娜哈跟着道:“这才是我最想要的,其余的不用你给我,我自己有,我的子民已经不止一次的要求我返回西域佛国,他们说已经准备好了战马,准备好了武器,也准备好了跟敌人厮杀的准备,他们甚至训练好了鹞鹰,就等我回去,二十万大军就能开拔一路向西。”
李弘瞅着娜哈那张精致的脸,亲了一口道:“别闹,你不懂什么是行军打仗。”
娜哈笑道:“我不懂没关系,我的将军们懂就可以了。”
李弘道:“你又很多将军吗?”
娜哈大笑道:“凡是大唐不要的将军,现如今都在我那里,尤其是被大唐军队淘汰的陌刀将,现如今,正在昆仑山那边替我奋勇杀敌呢。
听猴爷爷说,他们在战场上没有遇见一个可以抵挡他们一阵的敌人,一个都没有,这么好的将军,大唐为啥就不要了呢?”
李弘沉默片刻道:“因为大唐有更好的。”
娜哈伸手在李弘的眉间摩挲一下:“大唐已经啥都不缺了,你的眉间还总是皱起,这不好。”
李弘叹息一声道:“是啊,我应该高兴才对。”
娜哈趁势靠在李弘怀里道:“大哥这一次来九成宫,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是吗?”
李弘点点头道:“我之前做了很多的安排你知道吧?”
娜哈点头道:“知道。”
李弘惆怅的道:“统统白做了。”
娜哈从李弘的怀里起身,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所有的准备,都建立在你阿耶要死的基础上,这些天我一直想不通,你这么温柔的一个人,为何会如此的期盼你阿耶死掉呢?”
李弘闻言楞了一下,眉头再一次紧紧的皱起。
娜哈继续道:“大哥很久很久以前就说过,你李氏……算了,都是些不好的话,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的,我甚至觉得,你其实没有那么着急登上皇位,而是你的那些部下们着急让你上位,尤其是那个张柬之,简直恨不得亲手杀了你阿耶,然后把你扶持上皇位。这样不好。”
李弘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对娜哈道:“从龙之功,对于人臣来说有着难以比拟的诱惑,这并不怪他,有时候,上天给你机会了,你如果不把握住,反而会因此招来祸患。”
娜哈笑道:”那是你还不够强大,就像我的佛国,虽然我总是在大唐,国内交给那些臣子们治理,等我回到佛国,我依旧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女王。”
看着娜哈骄傲的模样,李弘其实是很想吐槽一下的,如果没有大唐支持,没有佛门,道门支持,没有长安支持,哪哈的佛国早就不知道姓啥了。
不过,人家运气好,运气好也是力量的一部分……
“你想要说啥,这么多年了,还不能把要说的事情说清楚,我很怀疑你到时候带着二十万大军西征的时候,能不能取得胜利?”
娜哈再一次靠在李弘身上娇憨的道:“佛果的人口多起来了,牧场不够分,牲畜也不够分,很多的部落为了草场已经开始打仗了。
猴爷爷说这个时候,我身为女王,就要给属下的部落们提供足够多的草场,足够多的水源地,发动战争将是最有效的手段,还说,这样可以消耗掉一部分自己部落的人口,让很多内部的矛盾迎刃而解。你说,为啥自己人死掉了,也能算作好事?”
李弘笑道:“一个帝王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打一点余量,不会把事情说死,你的佛国因为人口问题,导致国内矛盾横生,打仗打赢了,自然一切好说,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同样的,打仗打输了,虽然说麻烦会多一点,可是呢,因为死了不少自己人,国内最尖锐的矛盾也得到了缓解,这就是猴爷说这话的意思。”
“所以说,这仗不打不成是吧?”
李弘点点头道:“势在必行。”
娜哈赞同的点点头。
或许是李弘娜哈两人过于温柔,导致那些松鼠的胆子也变大了,它们甚至扯着哪哈的裙子攀援而上,到处搜寻核桃。
娜哈尖叫着跑走了,李弘的眼神也从温柔变得敏锐起来。
一个黑衣宦官从黑松后面走出来,跪在李弘脚下一言不发。
“告诉娄师道,集结的人马原路返回,静待天时,警告张柬之,河东兵马不得妄动,违令者,斩!”
黑衣宦官应诺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李弘眼神冰冷的看着脚下一只想要找他讨食核桃的松鼠,猛地抬腿一踢,那只松鼠就吱的一声惨叫,飞进了黑松林,而后,再无声息。
掸掉靴子上松鼠毛,李弘咬着牙道:“师傅啊,师傅,你非要把我塑造成一个完美的让任何人都挑剔不出瑕疵的帝王吗?可是啊,没有瑕疵的帝王还能叫帝王吗?”
李弘阴沉狰狞的面孔只能对着黑松林,当娜哈嘻嘻哈哈的摆脱松鼠的纠缠再次跑回来的时候,李弘英俊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符合他教养的微笑,帮着娜哈将一只松鼠从裙子上摘下来,捧着放到松树上,眼看着松鼠攀援而上,站在树杈上得意的吱吱叫。
云初夜宿好畤县,不过呢,等李治住进乾陵之后,这里就会改名叫作乾县了,夜雾笼罩下,云初看不到还在施工的乾陵,他总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在乾陵应该有一席之地的。
对于乾陵,云初知道的很清楚,这是李治跟武媚的合葬墓,不管他们两个在李治生命尽头的时候多么的不和谐,但是,在武媚死后,她还是想跟李治一起睡。
至于她进入乾陵之后会不会跟被戴了无数绿帽的李治打起来,云初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云初不怎么想陪葬乾陵,因为他知道,除过李治跟武媚的坟墓没有被后人挖开考古之外,乾陵周边的陪葬墓,早就被历朝历代的摸金校尉们给光顾了一个遍。
人太多,云初没办法自己住驿站,好在如今是初秋,晚上不怎么冷,夜宿荒郊还能撑住。
云初拿了刀子将烤好的羊腿肉给虞修容切削了下来,就继续拿着羊腿在炭火上烧烤。
虞修容侧卧在一张锦塌上,舒坦的呻吟一声,从头发斑白的肥二手上吃一块烤羊腿,再从肥三手上的玉瓶里喝一口冰凉的醪糟就对正在烤肉的云初道:“许久没有这样舒坦的日子了。”
云初道:“这一次如果操弄不好,以后尽是这样的好日子。”
虞修容道:“郎君此次彻底的倒向陛下,就不怕落一个上官仪的下场?”
云初摇头道:“皇后杀不了我,太子没办法杀我,所以呢,我是安全的。”
守在虞修容身边的崔瑶嗤的笑一声道:“明明是权衡之后的结果,这个时候偏偏要把自己说得如此重情重义,烤羊腿虽然很香,沾染上屁味之后可就不那么好了。”
淳于氏大着胆子从虞修容的餐盘里取了一块羊腿肉吃下去,轻笑一声道:“长安自成一脉,跟太子关系虽然很好,终究不是长久之道,跟皇后混为一谈的话长安会臭掉,只有紧紧的跟着大唐正朔皇帝,才让天下人对长安起一丝敬意。
太子对长安再好,也不过是一代皇帝而已,长安要的是以后所有帝王对长安好,因此呢,这个时候皇帝就算再众叛亲离,长安还是要紧紧跟随皇帝的,好向世人告知,长安是大唐的长安,不为桀亡,也不为尧存,一心一意的跟大唐混为一体。”
云初嘿嘿笑着对虞修容道:“你看,这就是我单爱老妇的原因。”
虞修容横一眼崔瑶跟淳于氏一眼道:“要不然,今晚就搭帐子,让这两个老妇伺候侯爷如何?”
云初大笑道:“某家对老妇之爱,早就超越了床第上的那点事,而是这皓月之下,星空之中的智慧之光,这种光辉将从大唐一直照耀到千百年之后。”
第二零六章 陛下非常的不安
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很难。
往往只能在做某件事的时候,自己跟自己说:这一次,老子问心无愧。
云初这一次本来也可以这样说的,他后来觉得没必要,即便是说了,就算天地鬼神知晓自己的心意,人,不知晓,还是屁用不顶。
所以,他决定以后就算是冤死,也绝对不抱怨一声。
事情本来就是自己想做的,好坏自己都背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