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税的功勋人家,要给我一户户清清楚楚的报上来,如果多报,我会让功勋人家立刻变成罪囚人家,如果瞒报,顶替,当初享受了多少好处,要十倍奉还,我说的十倍,是指的铜钱,不是实物。
我不管你们是卖儿卖女,还是让老婆进平康坊赚钱,总之,账目要平。
也别想着一死了之,你死了什么事都了结不了,你舍不得卖儿卖女,舍不得让老婆去平康坊赚钱,老子会帮你做这些,让你做鬼都做不安稳。
如果实在气不过,可以化作厉鬼来找我,老子在西域见过的死人,比你们见过的活人都多。
另外,也可以赶紧去找关系,我也会找关系,再用我找的关系把你找的关系,也一起弄进大牢里。
记住,这些事情我一个月后开始一样样的查验,如果不信,你可以拭目以待。
好了,现在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你看,我这人还是很讲道理的,没有拿掉你们的官职,哪怕是流外官,我也给你们留着,去吧,去吧。”
一群人跟鬼一样,轻飘飘的离开了云初的官署,此时再回头看坐在红烛下面看文书的云初,很多很多人,都明白,自己在劫难逃。
跟万年县现在的场面比起来,两年多前发生在长安县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那一次,狄仁杰仅仅是想要长安县大小官员的官职,这一次,云初想要很多人的身家性命。
万年县,从云初的左脚踏进来的那一刻,这里的官员们算是见到了真正的活阎王。
就在云初看文牍看的疲惫的时候,温柔带着一坛酒,一个食盒走进了云初的官署。
云初熟练地打开酒坛子,美美的喝了一口酒,又从食盒里取出一根鸡腿咬了一口。
“你真的要万年县人头滚滚?”
“我要他们那些不值钱的人头做什么,我要的是一份份内容详实的公文,我要是的万年县衙该有的钱粮,都放在该在的地方,我要万年县的功勋们得到真正的实惠,我要万年县真正该扶助的人得到扶助。
说起来惭愧,我们官府不就是干这个吗?
你要是敢把“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这十个字说出口,我现在就揍你。”
温柔摇摇头道:“你以雷霆万钧之势掌控万年县,目前看起来顺利,你想过没有,接踵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反噬。”
“反噬?这些人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反噬呢?即便是有,难道不该是在我家吃了一顿长桌宴的那些爷爷们的事情吗?
真以为,我这一声爷爷是好叫的?”
温柔道:“事情往往看起来简单,实则千丝万缕的理不清,说不明白。”
云初哈哈大笑,指着温柔道:“就你们这点心思,还想保卫长安,还想让长安不朽,让这里永永远远的成为大唐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如果,他们连这一点反噬都扛不住,凭什么让老子为他们冲锋陷阵当马前卒?
敢用老虎,就该知晓老虎的秉性,就不要埋怨老虎会留下满地的残肢断骨。”
温柔叹息一声道:“何至于此啊。”
云初笑道:“我只是在做一件再正确不过事情了,甚至没有篡改,或者违背任何一条大唐律法。
我问你,万年县的钱粮是不是应该足额足数的待在,万年县的粮库,钱库里?”
温柔点头道:“这是自然。”
“府兵免税名额不得与府兵实际数目不符,这是兵部几次三番下达的命令,地方官府是不是应该照章执行?”
温柔想要说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有田亩者缴纳租佣调产生的税赋,难道是错的不成?”
温柔摊摊手道:“再正确不过了。”
“既然我说的都是正确的,你还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干什么呢?”
温柔深深地看着云初道:“我只想趁着你现在还全乎,牢牢地记住你的样子,免得你将来被人家五马分尸之后,我好把你按照现在的样子拼回去。”
第三十二章 帮我杀了他
云初最讨厌唐人土著的一点就在于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虽然商鞅被五马分尸了,那是因为他改革了,动了皇族勋贵们的利益。
自己凭什么被五马分尸呢?自己只不过做了一些官员本来就该做好的事情。
即便是动了别人的好处,那些好处也是见不得光的好处,并没有触及到人家的根本。
如果有一天,云初开始发动民主革命了,那才有被皇族啦,勋贵们将他五马分尸的理由。
所以,他现在是安全的,至少,那些真正有见识的勋贵们,是一定会支持他的。
云初在万年县做的事情,导致英公在听张柬之计划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裴行俭。
只有苏定方在仔细地听了张柬之的计划之后,就拉着这个书生,在一边长谈。
“我听说,你万年县衙已经有人自杀了?”英公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不喜不怒地问道。
“自杀了两个,一个是还不上亏空的一百七十三贯钱,一个是因为少报了十七名府兵,自己吃了这些本该给府兵的好处。”
“听说你要卖掉他们的妻儿?”
“是啊,只是这两个混账,在自杀前竟然让自己的家眷逃跑了,我已经下了海捕文书,也发动了不良人搜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案。”
英公挪动一下屁股,笑着问道:“没有饶恕的可能吗?”
云初摇摇头道:“不会饶恕,不仅仅如此,我还会把这两个贪官污吏的尸首挂在东市一个偏僻的地方,任由蚊蝇在他们的身体上生蛆,也希望他们的家人半夜前来偷尸,如此,就捉住了与他有关的亲戚,这样,我好继续搜寻剩余不足部分的款项。”
“偷尸在我大唐属于亲亲相隐,算不得犯罪。”
“贪污县衙钱财可不是什么可以轻易被原谅的罪过,如果他的亲眷们愿意把不足的部分补足,我乐得宽恕他的妻儿老小,也愿意不处置那些前来偷尸体的人。”
“也就是说,你只要钱?”
“不是我只要钱,而是大唐律法规定了,他们必须还钱,即便是人死了,债务不会消失。”
“死几个人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死了也就死了,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既然开了一个头,那么,你这一生就不能在钱财上有半点亏钱,如果发生了,人家将来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你,就连老夫都无话可说。”
云初摇摇头道:“我在当晋昌坊里长的时候,都没有贪渎过晋昌坊百姓的一文钱,更不要说万年县钱库里的钱,说句不怕英公笑话的话,晚辈现在拥有的钱,两辈子都出不完。
既然如此,你说,我为何要贪污那些亏心钱呢?”
“呵呵呵,老夫见过无数家财丰厚的英雄好汉,都以为他们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建功立业,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栽倒在了贪婪这个门槛前。
侯君集是我见过的最骁勇善战的统帅,可惜,破了高昌之后,他却陷入了对钱财的贪婪之中,被太宗皇帝下狱,他也不思己过,只觉得这是太宗皇帝小题大做,处处针对他,打压他,最终走上了那条令人扼腕的道路。”
“晚辈与他不同,晚辈更喜欢举着酒高歌: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侯君集之所以会在高昌之战后贪财,那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再也遇不到,比高昌王宝库更加丰盛的宝藏了,起贪婪之心乃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晚辈不同,晚辈总是以为真正赚大钱的时候就在明天,在后天,我错过了一个不该拿的宝藏,后面一定有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宝藏等着我去开发。
干嘛一定要拿这些不该拿的钱呢?”
李绩哈哈大笑道:“好有意思的年轻人啊……好有意思的年轻人啊,跟你多说说话,老夫都觉得年轻了十岁……哈哈哈……
有意思的年轻人,给老夫拿酒来,此时不喝一杯实在说不过去。”
一个虎背蜂腰的年轻人抱着一坛子酒走了进来,李绩厌弃地看了年轻人一眼,甚至不允许他打开酒坛子,一把提过来交给了云初。
云初看了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颔首示意一下,就打开酒坛子,没找见酒壶,酒碗,就把坛子递给英公先喝。
英公喝了一口酒,再把酒坛子递给云初道:“我知道李敬业想要去你那里做事,你记住,莫要与他打交道,此子不祥。”
云初也喝了一口酒道:“既然不祥,为何不杀之,留作以后成为祸患呢?”
李绩听云初这样讲,先是疑惑片刻,然后立刻拉着云初的手道:“你也看出来了?”
云初诧异地道:“看出什么来了?”
“破我家者必此儿。”
云初微微叹口气,重新把酒坛子交给了李绩。
李绩又道:“此子十三岁之时,老夫准备趁着打猎的功夫,让他进入山林驱赶野兽,就放火烧了那座林子,希望能把此子烧死。
谁料想,他竟然杀了坐骑,掏空马腹,藏身于此,待大火过后,人人都以为他已经被烧死了,他却满身鲜血的,从焚烧过后的林子里回来了。
云初,若是有机会,帮我杀了他,老夫感恩戴德。”
云初接过酒坛子,猛猛地灌了一口酒,此时,面对李绩他是真的有一些害怕。
李敬业以后会在扬州造反,把李绩全家统统弄进铁丘坟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事,他知道不奇怪,毕竟,这就是他学过的历史,别说李敬业,即便是骆宾王的“讨武檄文”中的几句话他都记得。
只是,李绩一个大唐朝土著,他是如何得知他孙子会害死全家的?
别的老人会把孙子托付给有能力的照顾,希望自家的孙子把日子越过越好,李绩托付孙子,却是希望云初能够弄死他的这个长孙。
云初的目光落在张柬之的身上,李绩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此时此刻,哪里都不如兵荒马乱的吐谷浑危险。
张柬之与苏定方,裴行俭讨论的热烈至极,即便是狄仁杰也参与其中,一项一项地研究吐谷浑谋划。
云初觉得这件事跟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到时候就等着享受成果就是了。
于是,便向李绩告辞,准备离开英国公府邸。
“云兄留步!”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云初叹息一声停下脚步,朝李敬业拱手道:“敬业兄有礼了。”
李敬业三两步来到云初面前道:“家祖年事已高,每每喝酒就会有一些乱话出来,还望云兄莫要见怪。”
云初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为了一己之私,把全家弄进铁丘坟的家伙,发现人家长得非常好看,星眉剑目,鼻直口方的,是一个让女人喜欢的男人。
“英公功高盖世,他老人家不论说什么,我们这些晚辈只能听着。”
李敬业哈哈笑道:“确实如此,听闻云兄已经执掌了万年县?”
云初摇摇头道:“只是区区一介县尉,上面还有县令,县丞,何来执掌一说?”
李敬业笑道:“小弟如今赋闲在家,若是可能,某家愿意追随云兄,观摩一番可好?”
云初摇头道:“不妥。”
李敬业皱眉道:“不成吗?”
云初哑然失笑,指着屋子里依旧在激烈争论的一群人道:“为何不加入他们,却要跟着我去处理山海一般,无休无止的案牍文书呢?”
李敬业眼睛一亮,急匆匆地冲着云初施礼,就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云初笑着摇摇头,从这家伙的行迹来看,李绩一点都没有说错,不管这个家伙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就目前而言,绝对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