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戟套上圆盾之后,再无刚才犀利的模样,裴行俭只能利用大戟的杆子来接云初的唐刀。
“铛铛铛”三声过后,裴行俭的左臂有血渗出,而他手中的大戟,竟然被云初用唐刀生生地给斩断了。
裴行俭慢慢扯掉大戟上的圆盾,单臂举着半截大戟道:“我还能战。”
云初藏刀于臂后漫声道:“你现在长安县开天下第一美食大会是好事情啊,我也没说不同意的话,只要你想开,你说,我就告诉你开这种盛会的要诀。
如果你的钱不够,我这边可以借给你,等你赚到钱之后再还我平账就是了。
大丈夫做事应该一往无前,半路跑路算怎么回事?”
裴行俭道:“击败我再教训我。”
云初见李治一行人还是一番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只好接着道:“刚才我没有收住力道,伤了你。”
裴行俭道:“是我故意凑上去的,不见血,我狂热不起来。”
“太可惜了。”云初探手捉住一面从场外飞过来的圆盾,重新套在胳膊上道:“你要打,我接着陪你。”
裴行俭看了一眼站在场外得意洋洋的狄仁杰,怒吼一声,继续进攻。
李治连忙转过头瞅着李绩道:“这太卑鄙了吧?”
李绩耸耸肩膀道:“裴行俭选错战场了。”
李治道:“如果说云初现在下令要晋昌坊的人对裴卿围攻,难道也是合理的吗?”
李绩难堪地道:“事实上云初已经非常得克制了。”
李治张大了嘴巴道:“还真得可以啊,既然这样,裴卿还打个什么劲?
直接投降认输就是了。”
苏定方在一边道:“陛下有所不知,裴行俭既然选在云初新婚夜挑战,本来就已经是他无礼在先,云初这也算是后发制人。
再者,云初只有拿着盾牌,才能保证两人之间不会有伤亡,否则,继续打下去,就成生死肉搏了,那个时候,很难收手的。
再加上两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取人性命乃是本能,谁要敢留情,谁就死定了。”
李治哦哦了半天,才问道:“不用阻止他们吗?朕还舍不得这两个人有什么闪失。”
李绩呵呵笑道:“必须分出胜负。”
李治指着场子里面恶战的两人道:“现在是云初在单方面殴打兵刃残缺,左臂受伤的裴卿,你看,这一脚居然踢脸上了。”
武媚瞅着裴行俭被云初一脚踢得吐出一口血,竟然有些激动,不知不觉地握住了李治的手。
李治奇怪地看看武媚,再看到云初再次用圆盾隔开裴行俭逐渐无力的大戟,一脚踹在裴行俭的肚皮上,将人踹出去一丈多远,忍不住就要叫停。
裴行俭这一次没有爬起来,努力了几次都不成,云初干脆坐在裴行俭身边,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甘草道:“真的打算要去西域了吗?”
裴行俭点点头道:“京城中有你,我总觉得不舒坦,不如去西域碰碰运气。”
“真的要去当百夫长?”
“那是自然,不过,老子只做三天。”
说话的功夫,裴行俭终于找回来了一些力气,站起来朝李治施礼道:“微臣战败,这就去西域军前效力。”
李治不想答应,最终见李绩冲他点头,就叹口气道:“准。”
裴行俭朝周围的人做了一个团团揖,突然发现了站在前面的公孙,正用奇怪的眼神瞅着他,就径直上前抱住了公孙,在她嘴上重重地亲吻一下,然后就潇洒地摆摆手道:“待我从西域归来,就娶你当小老婆。”
众人一片哗然,唯独李治瞅着武媚道:“世上宁有如此好事?”
第六十一章 幸福需要等待
虞修容安静地坐在一张很大的床榻上,大红色的裙摆如同花朵一般散开,她手上依旧抱着那颗漂亮而奇怪的红玛瑙果子。
云初说,这个果子叫苹果,预示平平安安。
天已经完全黑了,云初却没有来。
紫鹃一遍又一遍地出门去打探,每一次都很失望地回来。
孙婆婆坐在一张小小的凳子上,将身体靠在门框上,吃着她一生都吃不完的糖果。
“姑爷还没有回来。”
紫鹃委屈地道。
虞修容平静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
“他有事要办,我们继续等着就是了。”
“可是,今天是好日子,姑爷的事情就不能等等再办吗?”
虞修容笑道:“必定是等不了的事情。”
“我觉得姑爷不上心。”
“不许胡说八道,不管多晚,他一定会来的。”
虞修容呵斥完紫鹃之后,就调整一下坐姿,继续安静地等,她喜欢等,或者说,盖头盖在头上,眼前一片红色,就像晚霞,也像是朝霞,更像是匆匆流逝的时光。
在等待幸福这件事上,虞修容一向都很有耐心。
疼爱她的阿娘在她八岁的时候去世之后,她就相信自己的幸福没有夭折,还会有人更加疼爱她。
果然,在母亲去世之后,阿爷就加倍地喜欢她了,尽管她不是男子,阿爷还是没有娶媒婆带来的那个妖艳的女人,而是给了她们一笔看人钱就打发出门了。
看过阿爷,阿娘恩爱的样子,所以,虞修容对于幸福的向往从来未曾断绝过。
哪怕在她十岁的时候,阿爷也去世了,她披着孝服跪在阿爷阿娘的坟茔前,还是期望他们能给她最好的祝福,让她继续幸福下去。
虞氏大宅里找不到幸福,所以,她在十一岁的时候就果断地回到了自己破败的家里。
用阿爷留给她的很少的一些钱办起来了一家书斋,雇佣一些落魄的读书人替她抄书,当然,她也抄书,没日没夜地抄书。
虽然很累,日子过得很清贫,却很幸福,就是总有无赖来骚扰,她就点着了家里用不着的西屋,从那以后,无赖们也就不敢再来了。
十四岁的时候,孙婆婆说应该找婆家了。
这本不该是她一个小女子的事情,应该是阿爷,阿娘在某一天带来一个英俊的男子对她说,这就是你的良人,你的夫婿。
如今,阿爷,阿娘被关在坟茔里出不来,虞修容听说龙首原有很多人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姻缘。
虞修容就带着紫鹃,带着孙婆婆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有姻缘找到她的头上。
这一路上,孙婆婆总是喜欢跟过往的人打招呼,而家里的那头老牛大黄走得又太慢。
紫鹃总说走得这么慢,等到了龙首原,好的夫婿都被人家抢走了。
虞修容却觉得大黄走得不快不慢恰恰好,只要幸福还在,那么,属于自己的郎君就一定也在,对于这一点,虞修容非常地自信。
一些孩子开始在牛车外边吵闹,笑话她们家的大黄走得太慢,紫鹃气不过,就出去跟他们争吵。
对面的孩子恼了,一个胖墩墩,蓝眼珠,黄头发的女童咚的一声就跳过来了,将紫鹃压在屁股底下,还掀开牛车帘子看她。
那个胖墩墩的西域女童唐人的话说得很好,脖子上还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就连挂在金项圈上的金锁,也比常见的大了许多,最重要的是,金锁上镶嵌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这明显不是长安城里常见的小胡姬,她骄横,霸道,应该是那户人家娇养的小娘子。
两人对视良久,那个胖孩子竟然把脖子上价值不菲的金项圈摘下来,递给她。
“你当我嫂嫂好不好,我哥哥可好了。”
金项圈自然是不能收的,而且,虞修容也没打算嫁给一个胡人,不论他有多么的富贵。
那个胖孩子明显开始发脾气了,还把金项圈丢在牛车上,然后就扯开牛车帘子冲外边喊:“哥哥,我找到嫂子了。”
她不但喊,还用力抱着腿,似乎很害怕她跑掉。
就在她又羞又气的时候,那个胖孩子被一只纤长有力的手给抓走了,然后就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声音。
“舍妹顽皮,叨扰小娘子,莫要怪罪。”
也就是这个时候,牛车晃荡了一下,帘子抖了一下,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就出现了。
尽管只是一瞬,虞修容就认为,假若自己的夫婿是这个样子的,人品再没有问题,还是可以接受的。
回想起自己那时疯狂的想法,虞修容忍不住在笑了起来,以至于盖头都剧烈地抖动起来。
“哎呀,你别哭啊,你别哭啊,我这就出去找姑爷。”紫鹃见到自家小娘子开始哭了,就着急得不行,咬着牙决定去把姑爷拉回来。
“住嘴,谁说我在哭。”
紫鹃想要掀起盖头看一眼,又不敢,只好冲着孙婆婆道:“婆婆,你快想想办法啊,姑爷总不来,小娘子不能坐到天亮吧?”
孙婆婆翻个白眼道:“崔氏比我们还要着急,她可是知道姑爷在哪里的人,她都不去,只能说啊,现在就不是去把姑爷拉回来的时候。
等着吧,姑爷一定比你还要着急着脱身呢。”
“紫鹃,休要无礼,给我好好地坐着。”
被打断甜蜜回忆的虞修容有些恼怒了。
紫鹃只好四仰八叉地躺在厚厚的地毯上,嘀咕道:“你们都不着急,你们都不着急,要是姑爷不来就有热闹可以看了。”
虞修容脸上带着微笑,继续回忆自己遇到云初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她连最微小的一些细节都不愿意遗忘。
不知什么时候,紫鹃这个死丫头已经睡着了,孙婆婆也开始打盹了。
妆台上的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半,烛泪一滴滴地落在托盘里,将蜡烛的根部牢牢地黏在托盘上。
一阵冷风从门外涌进来,然后,虞修容就听到云初剧烈的喘息声,看样子,他应该是跑回来的。
“皇帝走了。”
云初小声给虞修容解释一下,说着话就要掀起虞修容的盖头,手才触碰到盖头,他就停下来,冲着睡得恶行恶相的紫鹃轻轻踢了一脚道:“快去给我打水过来。”
睡得正香的紫鹃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到云初就想大声叫唤,就被老态龙钟的孙婆婆给捂住了嘴巴,两人很快就出去了。
“刚才跟裴行俭打了一架,弄得全身都是土,你再忍一下,我洗干净了手再给你掀盖头。
其实,今晚上的事情也怪不得裴行俭,我本来已经用计困住了他,等他酒醒,就再灌他一些酒水的,没想到皇帝来了,把我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我不来,你就在床上一直坐着?就没有下来走走路活动活动腿脚?
如果饿了,你就先吃一些东西垫垫肚子,咱们两个一个是孤儿,一个是孤女,好不容易凑成一对,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听着丈夫带着歉意絮絮叨叨的,虞修容的心再一次被甜蜜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