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当然在上朝,今天的朝堂将会非常,非常的热闹,他怎么可能错过呢?
唯一可惜的是温柔不能来,否则,两人站在丹墀上喝西北风聊天也听巨大的八卦也是一桩美事。
在御史这边登记名字的时候,云初顺便帮温柔也写上了名字,看的那位御史想要发怒。
云初低声道:“被人推茅坑里了,这会没脸见人,还在洗涮身体呢。”
御史同样小声道:“是谁干的?”
云初拱拱手道:“不才正是在下,谁让他跟我争夺茅厕的。”
御史狠狠地瞪了云初一眼,挥挥袍袖道:“竖子不足与谋!”
云初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折道:“本来我要上这封奏折给陛下的,内容就是弹劾温柔在万年县贪赃枉法,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幸好他没有来,他要是来了,我正好拉他进殿在陛下面前分说一个明白。”
御史怒道:“你与温柔一向交好,怎么也会弹劾他,还无中生有。”
云初怒道:“谁让他跟我抢茅厕来着,你说是无中生有,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就能把人证物证弄个齐全,再把案子定成一个铁案?”
御史是言官,有风闻奏事的职权,听不听得却在于皇帝跟那些主官。
云初是县丞,却担当着万年县县令的职责,虽然官职不高,却正是大唐官吏群体中,为数不多的有着真正实权的官员,治下子民超过五十万,比外省一个州的人口都要多。
当年,就是因为高德儒这样一个小小的西河郡丞,就逼迫李渊不得不暂缓东征大计,派儿子李建成率领大军不远千里去平灭高德儒,可以说,就是这个人导致李世民与窦建德的对峙中落于下风。
如果不是李世民在那一场大战中爆发出灿烂的让人无法仰视的光芒,谁胜谁负还真得很难说呢。
如果云初真的不管不顾的要陷害一个人,即便是位置更高的御史也会难以逃脱三司会审。
就算他能从三司会审中逃脱,在来年的清吏司评选中,一个下下的评语是逃不掉的,降职,罢官的命运就在眼前。
云初把狠话说完,就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去了太极宫,找适合自己站立并能听到大殿内谈话的丹墀去了。
一个红衣中年官员路过云初身边的时候,默默地抬手抱拳施礼,云初微微欠身,表示不敢接受长辈的礼仪。
目送一大群身着紫袍,红袍的大佬们进入了大殿,云初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小小的铜皮炉子,又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摸出两个拳头大小的松果。
站在他前后的官员们,眼睁睁的看着云初拿出一整套罐罐茶茶具放在旁边齐腰高的台阶上,看样子这人竟然要在这里烹茶。
原本很对他这种行为非常奇怪的低阶官员们,突然发现太极殿四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竟然关上了,一些跟云初熟识的官员,就纷纷凑过来,准备讨一杯茶喝。
毕竟,从天不亮就出门,折腾到现在,也是人困马乏了,现在,大殿的门关上了,就说明大殿里的事情不适合他们这群喽啰们听。
既然不让听,那些御史要是再多事,就群起而攻之。
云初其实对于大殿里发生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无非就是褚遂良倒霉而已。
这件事其实早就注定了的,从李治不允许他告老还乡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只是为了平抑四方的态势,这才拖到今天处理。
早上见褚遂良一脸悲愤的从身边走过,估计一会他会更加悲愤的从这里出来。
温柔要参与弹劾褚遂良确实是一个投机的好机会,但是,凡是弹劾褚遂良的人都被史书给写的臭不可闻。
且统统都打上了一个佞臣的名号。
就算弹劾褚遂良有好处,大头也是许敬宗,李义府这些人的,温柔捞一点汤汤水水的毫无意义。
只是这件事对温家有用,可以借此向皇帝阐明,他们温家是向着皇帝的,没有反对皇帝任何旨意的意思。
然而,温柔从此背着一个佞臣的名号此完蛋了,会被很多很多人鄙视,就连他跟她老婆生的那个孩子,也会被冠以佞臣之子的名号。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褚遂良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大唐王朝的事情,从事实上来说,即便是反对李治废后,也没有什么错失。
就在云初的罐罐茶煮的没有了味道,小小铜炉里的松果也燃烧殆尽的时候,一个身着紫袍,光着头,满脸鲜血的人踉踉跄跄的从大殿里走出来。
他的官帽没有了,他的笏板也没有了,额头上老大一片伤痕,且血流如注。
“天知我——”褚遂良站在台阶顶端冲着青天怒吼,声音中有着太多的不甘与愤怒。
“天知我——”褚遂良就这么怒吼着一刻不停的离开了长安,去了潭州就任都督。
就在很多人为褚遂良这一代顾命大臣感到惋惜的时候,正在往没有花的花坛里倾倒铜炉灰烬的云初知道,这不是褚遂良悲惨命运的终结,而是才开始。
“这么说褚遂良就这么完蛋了?”温柔守在一个铁锅跟前,瞅着云初往铁锅里揪面片,他们两个打算在这里吃一顿羊肉面片之后再出去。
“以后会更加倒霉,因为有很多人在为褚遂良鸣不平,听说,就连赵公都恳求陛下手下留情,褚遂良还是被下令,即刻离京走马上任。
怎么样,这一次被我害得没有参加到弹劾褚遂良的大军里,是不是有些后悔?”
温柔瞅着铁锅里翻滚的羊肉跟面片摇摇头道:“我能想到别的官员看许敬宗这群人的目光是啥样,反正我是受不了的。
咦,监牢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炉子?”
云初瞅瞅缩在角落里的雁九道:“这是他们用来烧烙铁烫人用的炉子,火力不错。”
雁九在一边吃吃笑道:“有时候也拿来直接烤人。”
第一百零一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褚遂良离京之后,烂怂大雁塔依旧高耸如初。
云初一直把这个塔当做长安新长出来的男性器具,有刺破青天之威!
这一点跟他曾经因为学习去过的建康城有一些差别,建康城人以他们的法国梧桐为傲,但是不知为何,云初总觉得那些法国梧桐过于放荡。
直溜溜的树干古怪的劈开两个粗细相等的树杈,就像把一个个女子倒着栽进泥土里,双腿光溜溜的朝天岔开,还两排并行……有的树杈中间还有老大一个疤。
这或许就是西北城市的阳刚气与南方城市的阴柔美完美的体现吧。
既然是阳刚,那就要阳刚到极致,既然是阴柔,那就阴柔到极致,唯有如此,才能美到极致。
褚遂良走了,长安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城门口依旧挤满了要进城的人。
运河上的船只依旧首尾相接绵延数十里。
晋昌坊里也没有因为少了褚遂良一家人,就显得门前冷落,而是依旧宾客如云。
一个人,对一个时代的影响实在是太小了,几乎小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史书上总是说,某某人是撑天的白玉柱,架海的紫金梁,其实不见得。
只要这个世界上的蚁民还在,还会再弄出一根白玉柱,一本紫金梁出来,就算有一时的挫折,也不过是漫长的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浪花。
云初身在其中,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
太阳出来的时候,长安城就会有一个明显的明暗变化,就像大幕被缓缓的从北到南慢慢被扯开一般。
所以,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都有新的故事。
李客师从驿馆开始,一步一磕头,中间即便是体力不支,也不允许任何人搀扶他,倔强的一步一拜的来到了宫城前边。
皇帝李治听闻此事,亲自来到宫门前迎接,君臣相互扶持着走进了太极宫。
场面之亲切,让人不胜唏嘘。
第二天,朝廷就有旨意下来,李客师移封建康,赐金十镒,绢一千匹,帛一千匹,荫二子为果毅校尉。
“这匹老狗能活到一百岁。”温柔瘸着腿慢慢的在院子里溜达,就是不肯好好坐下。
李客师向皇帝投降,就说明他已经放弃了李氏明面上的上的皇族身份。
其实,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点都不奇怪,皇族的身份对他们家来说实在是太鸡肋了。
这个时候主动放弃,算是给李治收拾其余李氏皇族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真正说起来,李治真的不怎么喜欢杀人,比如褚遂良,比如李客师,他总能把事情办的有情有义的让人羡慕,也让后世传颂。
“你就不能坐下吗?转的我头晕。”云初啃一口羊腿不满的对温柔道。
温柔瞅着云初狼吞虎咽的吃相叹口气道:“我老婆炙的羊腿,在家里还是有些名声的。
就是平日里不愿意做,这一次为了你,为了炙出一条上好的羊腿,从选羊开始,再到制作,全程都是自己动手,用了三个时辰的时间,才弄出这么一条黄金腿,你也算是有口福的人。”
云初举一下手里的羊腿道:“所以我没打算分给你一点尝尝。”
温柔笑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你那一句把我推粪坑里的话,让我至少少挨了二十棍,我阿爷也有了在族人面前为我推脱的借口,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不过呢,有些人开始埋怨你了。”
云初猛猛的撕咬一口羊肉道:“他们招惹我的时候你不准插手。”
温柔的眼睛里闪着寒光冷冷的道:“是你不许插手才是。”
云初用舌头舔舐一下手指上的油渍,不得不说,温柔老婆炙的羊腿味道真的很不错。
“兄弟阋墙可不是一个好名声。”
“没有同室操戈,我已经给足家祖颜面了。”
云初瞪着眼睛道:“你这么优秀的人,他们凭什么推你出去当问路的石头呢?”
温柔咬着牙道:“我的策略一向是扮猪吃老虎,结果,扮猪扮的时间长了,人家就真的以为我是一头猪。
三天前的这顿棒子算是把我给打醒了,我当他们是兄弟,他们竟然拿我当石头。”
云初点点头,疏不间亲,多余的话他也不好说,不过,谁要是以为温柔是一个性格温柔,心胸开阔的人,那就错大了。
根据云初对温柔的了解,这个家伙绝对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家伙,平日里你不去惹他,他还想把你弄沟里,现在,自己被弄进沟里了,这让他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呢。
想到温柔行事的阴毒,云初再啃一口羊腿道:“差不多就行了。”
温柔双手撑在云初的桌案上,咕咕的笑着,跟猫头鹰似的。
“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做一次狠的,至少要达到让他们以后见了我就绕道走的效果才好。”
云初见人家已经拿定了主意,就只好转移话题道:“李客师家里的信鸽还残存了一批,我想要,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温柔道:“你不是养了一群鸽子吗?”
云初叹口气道:“一部分拿去给虞修容炖汤补身体了,另一部分被娜哈跟老猴子躲在后花园用泥巴包裹了之后烧着吃了。”
温柔大笑道:“味道好吗?”
云初淡淡的道:“老猴子吃完鸽子之后,说那东西就不是鸽子,是他娘的斑鸠。”
温柔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的过于猛烈不小心扯动了屁股上的伤口,导致他不停地抽抽。
笑完了,温柔道:“既然你想要那些鸽子,那么,现在是你万年县开始从大理寺接手李客师家被焚一案的时候了。”
云初道:“会不会显得太无耻?”
温柔正色道:“办公,怎么就无耻了,大理寺现在明显对李客师家的案子不感兴趣,但是呢,焚烧李客师府邸的事情满长安人都知道,怎么能没有一个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