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怒火总要有地方发泄才成
在长安,有两座很著名的桥,一座是灞桥,另外一座叫做咸阳桥。
但凡是有人东行,就在灞桥上折杨柳而别。
如果西去,则大部分会在咸阳桥送别。
长安人不怎么喜欢别离,所以,发生在这两座桥头上的事情都不算是好事情。
离开长安踏上灞桥的人,往往是离开了长安这座恢弘的城市,就像离开家一般,前程未卜,归期未定,再加上柳絮飘飞如雪,友人折杨柳入怀,依依别离之情溢满胸怀。
太原在长安以东,所以云初以一首气势辉煌,慷慨豪迈的《别狄大》,奠定了灞桥送别诗的巅峰。
如今,在灞桥别离者,都会恬不知耻的盗用云初写给狄仁杰的那首著名的《别狄大》。
所以,灞桥是一座以抒情为重点的桥梁,很多年来,也不知道这座桥承载了多少离愁。
咸阳桥是不同的。
渭河贯穿了整个关中平原,只要出了长安,想要去西北,渭河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大唐的渭水上有很多桥梁,但是呢,咸阳桥自从汉代起就与城门相对,所以,人们只要去西北,必选咸阳桥。
在咸阳桥,云初也有著名的诗篇留存,因为咸阳又称为渭城,所以云初那首他在家中吟诵过的《渭城曲》就被人们归类到了咸阳桥。
跟《别狄大》人人夸赞相比,《渭城曲》却受到了很多的攻讦,无数才华横溢的人物都认为,‘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已经是绝妙之笔,唯独后面‘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放在这里极为不妥。
他们认为咸阳桥是一座送别桥,人既然已经到了渭城,西出阳关已经不可避免,怎么就回头回到长安去了呢?
于是,就有无数人自作主张的为这一首《渭城曲》重新写了后两句。
其中,让云初最满意的重新补足的后两句诗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再后来,随着诗歌进入了平康坊之后,人们就逐渐忘记了云初的原作,变成了,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变化不仅仅在此。
一些著名的歌姬,每每唱完这首诗之后,总觉得不够尽兴,往往会把最后一句诗,接连唱三遍,一遍比一遍的调门高,最后形成了一种新的艺术方式。
人们愿意把这种艺术形式称之为——阳关三叠!
云初很想知晓是哪一位高才,准确的还原了王维的这首《渭城曲》,多方打听之下,终究没有查出出处。
看来,在大唐,能心安理得的剽窃别人作品的人,只有云初一个人。
论钦陵已经离开了青海头,他不耐烦绕道蜀中,直接带着三百亲兵穿过残破的吐谷浑,从陇右进入大唐,也将从咸阳桥上通过,直奔长安。
自从论钦陵进入大唐境内之后,不知为何,他一路上都有大唐折冲府的人马保护,直到咸阳桥,陇右折冲府的府兵们才会掉头回转。
所以,云初想要劫杀论钦陵,就只能在咸阳桥到长安这短短三十里的距离内进行。
而这一片地方,恰恰是大唐人口最稠密的地域之一,三十里地之内里坊密布,仅仅是县衙就有两座。
一旦在这个距离内有大规模的战斗发生,驻扎在城外的武卫们,就会迅速出动,将很难逃脱朝廷的追捕。
在这几天中,云初已经把温柔打昏过去两次了,因为他觉得不论自己如何规划,没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杀掉论钦陵,还能全身而退。
“一旦咸阳桥发生战事,一盏茶的时间内,烽火就会被点燃,民壮就会集结,乡间的府兵们就会披甲,两盏茶的时间内,最靠近咸阳桥的民壮会在府兵的统领下向咸阳桥进发,三盏茶的时间内,民壮,府兵,就会呈弧形向咸阳桥掩杀过来。
只要你们被民壮,府兵们给缠住,等待你们的将是武卫的重骑。”
云初皱眉道:“民壮们的集结速度为何会如此之快?”
温柔瞅着云初道:“因为你们的脑袋很值钱,砍一颗你们这些叛贼的脑袋,赏赐钱,三贯,勋,一级,免两年的徭役。”
云初笑道:“我在边关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温柔冷笑一声道:“因为这里是长安。你现在还准备在长安袭击论钦陵吗?”
云初笑道:“善战者,攻于九天之上。”
温柔颓然丢下手中的笔,将厚厚一叠文书拿给云初道:“这是我这些天搜集到的所有东西,可能对你有用,至于如何安排袭杀论钦陵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
云初接过文书道:“好好地睡一觉,养好精神,到时候记得早点去咸阳桥看热闹。”
温柔按住云初拿文书的手道:“尽管你自己很有信心,我还是建议不要这样做,太危险了。
你的部下能不能全部撤离也是一个大问题,一旦被人家破开一个点,你就无路可逃了。
为了一个论钦陵,不值得你赌上所有。”
云初道:“你不明白,论钦陵这个人一定要杀掉,而我的哪些部下,如果再不使用一下,培养一下他们的荣誉感,可能会散掉。”
温柔瞅着云初道:“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看你的本事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成了,我想加入你的这支队伍,慢慢的了解这支队伍。”
云初笑道:“事情一旦出来了,一定会震惊天下,你要做好迎接新时代的准备。”
温柔苦笑一声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别让我伤心。”
看着温柔心事重重的离开,云初反而松了一口气。
云初在大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里的朋友之情,主要是大唐表达朋友之情的时候,是不管不顾的。
经常看起来钙里钙气的,在大唐,一对鸳鸯不是表达情人跟夫妻的,而是专门来表达朋友情谊的你敢信吗?
论钦陵不一定非要杀掉。
然而,火药的威力这时候一定要拿出来试验一下,试验火药的时候,必须寻找这个世上最强悍的军队作为参考对象才成。
本来这世上最强的军队就是大唐军队,拿大唐军队当试验品,云初下不去手,正好拿论钦陵来试试手。
在过去的三年里,云家养活了一百二十四个从南方战场归来的府兵。
这些人都是云初一个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如果不是有云初收留,这些在外征战八年的孤魂野鬼们早就变成,强盗,马贼,或者杀人犯了。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大唐的府兵制度正在逐渐走向崩溃,大唐的租佣调制度,也因为关中已经没有土地可分,基本上维持不下去了。
再加上他们本身就不是最精锐的府兵,当新的强悍的府兵出现之后,他们的需要就被无限制的向后排。
云初堂堂一个六品京官的土地问题才刚刚被解决,数量如此多的下等府兵们的下场是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
万年县的土地账簿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一块无主土地了,于是,一些在南方作战的府兵们赏赐田地,最远的甚至被安排到了张掖。
反正都是陇右,听起来非常的合理。
八年没有归来,有的爷娘已经过世,妻子已经改嫁,原有的田产被家人,族人瓜分殆尽,这关中,早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这样的诗句,并非只能用在教坊歌姬的身上,用在这些无家可归的府兵身上也极为恰当。
府兵还是府兵,只可惜再也不是关中的府兵了,他们失去了维系自己府兵荣光的田地跟家族。
然后,就像所有大家族一样,云初就悄悄地收了一些部曲,共一百二十四人。
为了掩盖云氏收了远远超过自己所能拥有的部曲过多地问题,大食堂,以及云家走关外的运输队,又招收了很多府兵为云家庞大的生意奔走。
这才是晋昌坊常年举办长桌宴的所有意义所在。
北方战场上下来的无家可归的府兵,根本就轮不到云家这个小家族收拢。
这也是云家为何多是去南方征战归来的府兵的原因。
这些人在云家已经平安的生活了快三年了,有的当厨子,有的是马夫,有的是打更的,有的是看家护院的,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生活过的时间长了,有些人就非常的不喜欢,这一百二十四个人,都是不喜欢过平安生活的,他们喜欢刀尖舔血的日子。
上一次屠杀吐蕃使者团,云初动用了十六个人。
这一次,他准备动用一百个在南方将水性练习的极好的人。
去的时候,分散抵达咸阳桥,回来的时候走水路,此时的渭河正是洪水滔天的时候,只需几艘船只,瞬息间就能远遁百里。
早在温柔苦思冥想的时候,云初的人已经以各种身份抵达了咸阳桥。
就等着云初将火药运送过去,等着论钦陵的抵达,再完成最后的突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水微澜
殷二虎从秀娘半掩着门的房间走了出来,秀娘用毯子包裹着身子拿着一个鼓鼓的钱袋,想要叫唤他一声,殷二虎却摆摆手,就走了。
因为要方便下一个人进去,所以,不用关门。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晋昌坊的坊门也早就关闭了,他进不去。
所以,他也没有离开光福坊,就坐在这里刚刚修建好的新房子的台阶上,抬头看着鱼钩一样的月亮。
坐了片刻,觉得无聊,他就往嘴里丢了一截甘草,慢慢的压榨里面的甜味。
甘草的甜味不太纯粹,软绵绵的,让人感觉很好。
新房子的主人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道:“能否莫要坐在我家门前?”
殷二虎没有争辩,就起身来到了另一座新房子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很快,门后边就传来一个女人怯生生的声音。
“我家夫君不在,家中只有女子,郎君能否去别处坐坐莫要坏我名声。”
殷二虎再一次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四处看看,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看看高高地坊墙,殷二虎往手心吐口唾沫,准备借助冲力爬上去。
于是,他快跑几步,双脚在墙上用力的踩踏几下,双手正好抓住坊墙的墙壁。
就在他准备双臂用力,把自己提上墙去的时候,一个女子在底下道:“会被不良人捉住的。”
殷二虎低头看去,原来是秀娘,这一次她身上穿着衣衫,幸好,还有一点残月照亮了她的脸。
“客人给的钱多,如果不嫌弃,可以留宿到天明再回去。”
殷二虎松开手,让身体自由下落,然后稳稳地站在地上,秀娘没有多说话,低着头在前边走,殷二虎就跟在后边,走的不急也不缓。
再一次来到秀娘的门前,有一个醉汉守在门口,见秀娘回来了,就一把拉住秀娘的手道:“跑哪里去了?害的爷爷等了许久。”
呵斥完秀娘,就对殷二虎笑道:“兄弟,先来的,你要等等才好,估计,有一两个时辰也就完事了。”
秀娘被醉汉捏的很紧,不敢挣扎,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殷二虎的拳头带着风声,重重的砸在醉汉的肚子上,醉汉的身子立刻就弯成了一只大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