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五个副将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来的是大将军。
棉纺工坊本来已经被定位为军事单位,闲杂人等一旦靠近就会被砍头,不看别的只看守门的身着皮甲的军卒,普通百姓看了你害怕,绕的远远的。
可是,面对十六卫的大将军跟副将们,他们只有挨马鞭的份。
兵部侍郎的爱子杨英,是一个嘴甜,惯会见风使舵的好手,当云初看到他脸上有鞭子抽过的痕迹,还不止一条,还跌跌撞撞的往他在棉纺工坊的公廨里跑。
云初第一时间就打开后窗,再纵身跳上高墙,从后墙位置上跳墙逃跑。
李治最近精神很好,因为经常要带着巨熊溜达,所以也被太阳晒的有些黑了。
人虽然黑了,但是,精神却是难得的好,所以,看起各地的奏疏的速度就很快,仅仅一个上午,就已经处理了大部分积压的奏疏。
午膳端上来的时候,李治的两只手都不曾安静下来,右手拿着筷子喂自己,左手时不时地拿起餐桌上成块的肉食,在清水里涮一涮,再喂给巨熊吃,因为听兽医说,巨熊吃多了盐会掉毛。
以前的时候,李治每一餐都会剩下很多的饭食,现在不会了,每一次都能把端上来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宦官伺候李治洗漱,宫人给巨熊擦拭爪子跟嘴巴。
就这这个时候,黄门禀报说,万年县县令云初叩阙。
李治往嘴里含一口温水,咕噜噜的漱口后,把水吐掉,冷笑一声道:“宣他进来。”
不大功夫,云初就跟在黄门身后匆匆进来了,向皇帝施礼后立刻道:“陛下救命啊。”
李治笑道:“朕曾经听流言说,云卿曾经在突厥百万军中杀了一个七进七出,阵斩突厥悍将无数,怎么,也有被人追杀的时候?”
云初道:“陛下知道是流言,还拿流言来笑话微臣,不过把话说过来,如果是敌人,微臣自忖还有跨马提枪上阵杀敌的勇气。
现如今来的是我大唐十六卫的兵马,两个公爷,三个侯爷,伯爵,子爵,男爵无数将我纺织作坊围困的水泄不通,微臣只好跳墙跑到陛下这里来求救了。”
李治皱眉道:“原先是怎么安排的?”
云初拱手道:“先左武卫,接着是右骁卫,各自配发寒装一万,余者,就要等到来年三月以后,才能陆续配发,且数量不多。”
李治道:“既然已经拟定了章程,就按照章程执行就是了,来找朕又为何事?”
云初苦笑一声道:“十六卫的军法已经蔓延到了棉纺织作坊,再不找陛下救命,微臣很可能会成为大唐第一个被军法五马分尸的文官。”
对于云初的夸大其词,李治毫不在意,淡漠的道:“朕听闻你与十六卫主将的交情不错,想必不会被五马分尸的吧?”
云初连连摇头道:“这些人翻脸不认人,平日里有酒有肉,自然以兄弟相称,一旦牵涉到军务,他们就变了一匹匹的饿狼,微臣这一百来斤,经不起撕扯。”
李治把身子前倾瞅着云初道:“你想让朕怎么帮你?”
云初立刻道:“请陛下把刘县令还给纺织作坊。”
李治忍不住笑道:“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怎么,你怕被那群人五马分尸,就不担心刘卿被那些人五马分尸吗?”
云初摇头道:“别人,微臣信不过。”
李治讥诮的道:“就像你非要在万年县悯孤院里查出来一个贪官的举动吗?”
云初偷偷看一眼皇帝低声道:“微臣总觉得除过微臣,别人见到悯孤院里的那群弱小之人,就会忍不住欺负一下,而万年县这两年对悯孤院的投入共计一千一百六十贯钱了,财帛动人心不说,而那些孤寡是最好被拿捏的。
所以,微臣就想找出来一个贪官,狠狠地惩治一下,以儆效尤。”
“继续弄成白骨,再用铁丝串起来交给太医署的郎中们用来练习捏骨?”
“无此,不足以震慑恶人。”
“云初,你这样当官不行啊,你是一县之长,多考虑大事,少管一些琐事,还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莫要为这些小事浪费光阴。
如果,你谁都不信,你就不会有部下。”
云初拱手道:“万年县不大,微臣能顾得过来,陛下治理天下的时候,考虑的是提高大唐治理能力能达到的最高的高度,微臣治理一县,考虑的是提高大唐治理能力的最低高度。
陛下可以明见万里,将目光,雄心放在一年,两年,十年,乃至千秋万代的上。
微臣决不能明见万里,必须将目光放在当下,明日,后日,最多一年以后。
否则,我大唐的治理就会出现一个空档,这个空档如果无人管理,就会为贼人所趁。”
李治听了云初的奏对,竟然站起身,围绕着云初转了一圈道:“还算有些见地,看来朕称你为二百五,确实有些冤枉你了。
刘仁轨不能回去,你说说看,还有你看的上的人吗?如果合适,朕就让他替你去纺织作坊被五马分尸。
另外,朕觉得很奇怪,纺织作坊明显是一个可以让你升官更快的好路径,为何到了你这里却弃若敝履。”
云初转过头瞅着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道:“陛下忘记了,微臣此生最大的心愿是给长安贴上金箔,长安府尹才是微臣此生最大的终极追求。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有人能在这段寿命中把所有的事情都干好。
所以,微臣希望,以后依靠这座长安城来进史书,进庙堂,进先贤祠。”
李治点点头道:“也算是矢志不渝吧,你年轻,朕也年轻,我们君臣有的是时间慢慢的相处。
只要你矢志不渝,朕也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去吧,回你的万年县衙,朕会另外派人进入棉纺织作坊。”
云初用期望的目光瞅着李治道:“不知陛下选派何人进入棉纺织作坊?”
李治讥讽的道:“怎么,又不愿意撒手了?”
云初正色道:“启禀陛下,棉纺织作坊目前看规模不大,但是到了明年,关中种植棉花的土地将会增加十倍不止,五年后,百万亩棉田将会彻底改变关中种植桑麻的种植习惯。
十年之后,百姓身上的麻衣,将会被棉布所取代,如此庞大的一门营生,陛下要派遣一头猛虎守着才好,如果没有猛虎,也至少需要一头猎犬来看门,如果派去一头猪那可就糟糕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云氏家庙
李治带着巨熊直奔寝宫,一路上大笑不绝于耳。
正在给李贤试新衣的武媚笑道:“陛下因何事如此欢愉?”
李治看一眼李贤刚刚穿上的新衣,道:“今日与云初奏对,朕心欢喜。”
随后,李治将云初的猛虎论,猎犬论,肥猪论跟武媚说了一遍,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武媚等皇帝笑的差不多了,这才道:“不知陛下准备派猛虎去呢,还是派猎犬去,亦或是真的派一头猪去?”
李治道:“自然是猛虎。”
武媚笑道:“臣妾以为派一头猎犬去为佳。”
李治道:“为何?”
武媚笑道:“猛虎啸聚山林,一声吼而百兽伏,猛虎进了纺织作坊,那么,我大唐必定会因为新的纺织作坊而出现一头啸聚山林的猛虎,他会把纺织作坊当成自己的领地而肆意妄为。
派一头猪进去,臣妾敢断言,这头猪一定会被云初,刘仁轨这两头猛虎戏耍的团团转,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分而食之。”
李治皱眉道:“你认为云初,刘仁轨有心染指纺织作坊?”
武媚咬断手上的丝线,将新衣服重新在李贤的身上比划一下,这才对李治道:“陛下有所不知,猛虎打造的窝,不是一头肥猪可以安然入主的。”
李治点点头道:“皇后说的有理,应该派一只忠犬去看着纺织作坊。”
武媚没有再说话,至于派谁去纺织作坊那是皇帝乾纲独断的事情,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事情。
其实,武媚最想让李义府,或者许敬宗兼任纺织作坊的头头,可惜,皇帝现在对她的戒心很重,不能切实的表达出来。
李弘进来的时候,李治正抱着李贤在看,见李弘过来,就把他拉过来跟弟弟凑一起比较两人相貌。
看了片刻,李治对武媚道:“弘儿的面容更加柔和一些。”
武媚在一边道:“也更加的有人主之相。”
李治叹口气道:“等明年吧,永徽年间发生了很多让朕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改元之后,弘儿晋太子位,就让李忠去封地吧。”
武媚笑道:“这件事臣妾可没有魅惑陛下。”
李治道:“你没有魅惑朕,全天下人却已经将弘儿视作太子,朕要是再不顺应民意,那就是朕的不是了。”
武媚低声道:“臣妾不敢。”
李治终究还是放下了李贤,牵着李弘的手,与巨熊一起出门溜达去了。
等李治走了,武媚就丢下手里的针线,对宫人道:“把这一件花衣送去晋昌坊,交到虞氏手上,让她给我的玉奴儿穿上。”
宫人笑道:“玉奴儿长得白胖可爱,一双眼睛最像皇后,跟墨点出来的一般。
老奴上一次去看的时候,已经能走几步,还会喊人了,就是只喊虞氏“妈妈”。”
武媚沉思片刻道:“继续养在晋昌坊也好,在那里她能平平安安的快活长大,回到这里又是一堆的破事情,我来问你,左春那条老狗真的不愿意靠过来吗?”
宫人慢慢的折叠着那件漂亮的花衣,低声道:“老奴试探过两次,没有回应。”
“百骑司,百骑司,陛下真是好手段啊,只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他的皇后,真是的……”
云初回到家里的时候,还在想今天跟皇帝的奏对,皇帝还算仁义,至少明着告诉他,在万年县衙里有一个,或者很多个百骑司的密探。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以后做事的时候多考虑一下,不要鲁莽,否则知道底细的他可不会无限度的继续帮他。
皇帝要收买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是受了云初大恩的人,在向皇帝出卖云初这件事上,也会有半分的犹豫。
因为,这样做了,也只跟大义有关,毕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才是大义。
所以说,大义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这东西是一个可以将其余的一些美好情感,比如忠诚,友谊,感恩全部撕扯成碎片。
哪怕向皇帝举报自己亲爹谋反,都是高尚之举!
云家的美玉儿,跟彩云娘被虞修容喂养的很好。
主要是虞修容的身体很强壮,再加上胃口大开,足以以一人之力喂养两个孩子。
娜哈瞅着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一只雪白的山丘猛啃的时候,她就流着口水出来了。
她年纪大了,不能再像前两年一样跟崔氏蹭一点没没奶水的奶吃。
抱着一罐子牛乳痛饮之后,她觉得好多了,就带着大肥拉开后门,去了大慈恩寺,玄奘大师病了,翻译不了经书,整日里除过打坐,就是卧床不起,很可怜的。
整个永徽六年,玄奘大师没有翻译出一句佛经。
哥哥说,玄奘大师常年茹素,很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才会乏力到这个地步。
娜哈劝说玄奘大师进一些牛乳,玄奘大师却说与小牛争夺牛乳属于不义。
娜哈问过哥哥,所以,每天都会按时按点的去大慈恩寺为玄奘大师磨一些豆子,煮豆浆,跟鲜嫩的豆腐脑给玄奘大师吃。
很见效,玄奘大师说他的气力回来了一些,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去一个清净一些寺庙继续翻译佛经。
云初其实是建议玄奘大师去河西,老猴子已经在河西打下来了一片大大的佛门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