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的价值就摆在明面上,这种长毛牛,因为受不住长安夏日的炎热之外,基本上没有别的毛病。
听说,吐蕃人已经开始用这种长牦牛学大唐使用黄牛的法子耕地了。
可惜,货到地头死,这些牦牛既然来到了长安,就只有被宰杀吃肉这个唯一的用场了。
在显庆元年的正月十五,吃牛肉成了,晋昌坊这一年盛会活动的主题。
三千头牛,让长安人好好地过了一把吃牛肉的瘾头,至今,还有很多人不断地造访两处大食堂,期望能买到他们品尝过的各种牛肉食品。
牦牛肉的利益很大,至少,梁建方跟苏定方两人吃过红烧牦牛肉,又参观了晋昌坊售卖牛肉的盛况,很快就把吐蕃,吐谷浑这些地方的特产——牦牛,放到了军队一旦上了吐蕃,吐谷浑,必须收集的战利品名单的第一位。
三千头牦牛,上万贯的收益,这对军方的很多大佬来说非常的有吸引力。
至于三百三十七名有钱的吐谷浑人,既然已经来到了长安,那么,就要做好生生世世在大唐当平民的准备。
至于他们带来的各种财富,很快就会变成,长安的房子跟一些根本就赚不了几个钱的生意。
如何盘剥这些可怜的异族人,万年县的六曹两部的官吏们是专业的。
他们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巧取豪夺的事情,一定会在维护好泱泱大唐的气度的情况下,让这些人带来的财富,永永远远的沉淀在长安城内。
云家买了不少的仆人,仅仅是一个崔氏就千值万值,现在,再加上肥九,基本上,云初个人算是赚翻了。
现在,唯一让云初懊恼的就是,肥九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懒了,不如崔氏那么敬业。
云初觉得自己驭人的能力还是可以的,但是呢,遇到肥九这个表面上开起来很开朗,实则恨不得马上去死的人,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宁愿跟云家买的很失败的两个奴仆肥八,肥十一起喝茶说闲话,也不肯接受什么重任。
于是,面对这样的人,云初的心只能跟虞修容一样,觉得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激发肥九的劳动欲望,以及奋斗欲望。
显庆元年是一个和好的年份,至少云初是这样认为,在过去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大唐真的非常的平安,没有一个地方出现什么灾难,也没有一个地方出现战事。
大家好像都在猫冬。
“这是咱大唐少有的一个平安的年月。”
云初回到万年县衙的时候,温柔从文牍堆里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啜饮一口之后,笑眯眯的对云初道。
“什么时候平安一个月也叫平安了?”
温柔笑道:“永徽六年,上报到长安的有记录的灾祸就有一百七十七处,有叛乱的地方共计二十一处,在西域,在草原,在辽东,在松州,在播州,在岭南,在爱州大唐军队出动千人以上规模的战斗,不下一百六十次。
就这,我还没有算上地方州府瞒报的民变,瘟疫,如果把这些全部都算上,你觉得永徽六年这一年,还是人能过得日子吗?
可以说,那些史官们之所以吹嘘永徽年间是盛世,完全是因为大唐在用强悍的武力维持了这么一个看起来繁荣的盛世。”
第七章 扎根基础才是大事
万年县目前是大唐最富裕的一个县。
这一点从夏赋,秋税中就能看的出来。
仅仅是晋昌坊跟曲江坊这两个坊市,就贡献了全县应收赋税的六成以上。
其中以晋昌坊最多,缴纳赋税为六千九百八十五贯,东市次之,为四千七百五十二贯,再次者为曲江坊的四千六百五十五贯,再算上其余坊市,里坊,万年县收到的铜钱税赋就足足有两万三千六百余贯。
大唐的税赋来源是租佣调,所谓租便是地租,一亩地租平均为两升,庸便是绢布,至于调这个东西在万年县是不存在的,因为万年县不允许百姓用每日三尺绢布来顶替徭役。
万年县的土地实在是太少,所以租庸调的数量不多,尽管不多,还是超越了很多大唐州。
根据永徽六年十一月秋税缴纳完毕之后,户部以粟米为基础价格换算出,永徽六年,大唐朝廷的总收入为四百八十一万贯。
朝堂上,百官们自然是弹冠相庆,因为这个收益已经是大唐立国以来最高。
云初虽然被皇帝称之为二百五,但是,在吏部清吏司衙门的考评中,再次被评为上上之选。
满朝官员们都认为,云初在没有把百姓最后一件遮羞的底裤盘剥走的状况下,能获得如此收益,吏部给一个上上之选,实在是不足以彰显他的能力。
没错,官员们,至少是户部的官员们,他们只看每年进入国库的银钱,粮食,绢帛,麻布的数量多少,至于百姓们是不是能活他们并不在意。
很少有官员因为催税赋弄出事情来受到户部的斥责,哪怕是激起民变,户部的官员们也只会认为是刁民之过,只需派遣大军平定就是了。
牧民,牧民,一个替朝廷放牧百姓的官员,放牧一年,如果没有收益,这就是该员最大的失败。
云初的政绩非常的显著,所以,在显庆一年初春的时候,云初正式踏进了五品官的行列,虽然只是从五品下的官职,却不再是朝臣口中的小官,真正进入了中级官员的行列,也终于有资格踏进大殿中与皇帝一起商议国事。
大唐的税赋非常的有灵活性,县一级的官员需要将收到的税负的八成上缴给州,州再把收到的税赋的七成上缴给国库。
有这种计算方式,万年县的县库里装的粮食,绢帛,麻布的数量就非常可观了。
因为,云初是按照户部最喜欢的——将收到的实物税赋转化成货币缴纳给户部的。
这也是户部为何极力要求吏部,对云初的品级进行升迁的原因所在。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把实物转化成货币缴纳税赋的过程中,万年县至少有三成以上的赚头,这还不算地方官府历来需要进行的,损耗,漂没,运输,库藏等等损失。
云初这个人从来都不允许国家占自己的便宜,现在,他是万年县的主官,所以,他也不允许国家占万年县的便宜。
所以,万年县的官吏们,如今出门都把腰杆挺得笔直,不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万年县今年出现了库房紧张的局面,不得不选择一个高地修建出一处仓库群出来,用来装粮食,绢帛,以及麻布。
也因为如此,万年县今年年底的赏赐除过万年县的官吏,乃至杂役们自己清楚之外,外边无人得知。
因为,万年县的吴主簿,在负责分发赏赐的时候,把话说的很清楚。
发给你的钱粮,拿回家可以跟老婆躲在被窝里的偷偷欢喜,却不许往外透露一个字。
如果因为县衙赏赐这种事情外泄,导致县尊被御史弹劾,那就没说的,不但要把今年发的赏赐收回去,就连以前的也要追索。
如今的万年县县衙里酒囊饭袋或许有,但是,蠢货是一个都没有的。
就算是有人打心底里不喜欢云初这个县尊,在拿到那些赏赐之后,哪怕为自己考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是他说出去的,那么,他将在长安再无立锥之地。
在万年县干好你自己应该干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哪怕你一年不在县尊面前出现,只要你管理的那一块没有发生任何问题,那么,见不见县尊的,不算什么事情。
万年县一多半的人居住在长安城,有两成的家庭有人在为官府做事,还有两成的家庭在做生意,有将近四成的人住在城外,全部依靠农事谋生的人,只有三成。
所以,在万年县最贫穷的人一般都是失去主要劳动力的工匠之家。
在大唐,男子才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一般情况下这种贫困是无药可解的。
所以,云初就开始有意识地将这种人家的女子培养成主要动力,以及家中的主要经济来源。
棉纺织工坊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应运而生的。为了保护这些女人,李治又把棉纺织工坊交给了一群宦官来打理。
至少宦官们不会像李义府一样,将一些可怜的女子关心到自家的后宅里去当小妾。
粮食多了之后,就难以避免的会出现陈粮问题,而这些陈粮,只会供给给万年县中那些穷困的家庭。
万年县的官吏们在衡量什么样的家庭才算是贫困家庭的时候,基本上做到了公平公正。
一来,办好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是积攒功德的一个过程,另一方面来讲,自家县尊最厌烦的人就是从穷人嘴里抠利益的人。
当然,如何从富人手里谋取一些利益,这在万年县是一个人人都在研究的话题,毕竟,这种事,只要在法度理解的范畴里面,县尊是不理会的。
今日里阳光明媚,万年县的县尊云初将会亲自带着万年县的属官们出城去访贫问苦。
有这种好事情,温柔自然邀请了好多相熟的御史言官们随行。
“这种事情在我们万年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年百姓们最难熬的日子就是春日,那些贫困人家尤其是如此。
你们看后边的上百辆马车上拉的粮食,布帛,以及灯油,菜油,一些旧的成衣,帽鞋袜,一部分是万年县从不多的经费中挤出来购买的。
一部分是县衙官员们捐助出来的,比如万年县令,主簿,县尉,以及六曹两部的人,人人都很踊跃的捐助。
至于还有很多商家也主动募捐,就凑成了这一个场面,这也是我大唐如今身处盛世的一个表现。”
原本以为只是做一场戏的御史言官们,笑呵呵的奉承着温柔,有一些还开玩笑的对温柔说,办完这件事,必须去一个好的温柔乡,才能弥补他们今日的辛劳。
最靠近长安城的曲江坊,直接就被无视了,坊正二牛大声的向县尊申诉,他曲江坊还有好多的穷人需要救济。
他的这些话听在万年县官员们的耳朵里,就是一个大笑话。
二牛可不管这些,他知道县尊今天出来,带的全是居家过日子的好东西,只要扒一些下来,曲江坊就能多举行一两次长桌宴,可以好好的犒劳一下那些辛苦的百姓。
为此,他还特意拉过来一些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坊民出来,向县尊证明曲江坊真的还有不少的穷人。
常来曲江坊的户曹的办事小吏,在户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户曹就开始用污秽的语言开骂。
还声称,要好好地审查一下曲江坊的库房,如果库房里的存粮确实不多,他可以直接做主给曲江坊一些救济,如果曲江坊的库房里的存粮超过了他规定的一个数目,就把多余的拉走,去救济别处的百姓。
这些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家伙呢,如果按照云初以前当街道主任时候的标准,都妥妥的属于必须救助的对象。
在大唐就算了,人家也就是长相怪异一些,有房,有粮食,有衣服穿,还有工作,虽然一年到头赚的比曲江坊另外的人少一些,按照别处的县里的规矩,这绝对是妥妥的中上户人家,根本就算不得贫穷。
人人都知晓,二牛这是要为曲江坊争夺利益,身为曲江坊的坊长,他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是所有官员们的共识。
甩开了一门心思占便宜的曲江坊,越是向东走,这里的里坊的条件就越差。
去年秋日里的曲江池炸开大坝泄洪,临近曲江池的曲江坊没有遭受太大的灾害,但是,他们虽然受灾不重,对百姓们来说却是很大的损失。
里长送上需要救济的人的名册,云初带着部下以及一群御史言官们挨个查看,验证。
遇到房屋倒塌的人家就多给一些钱粮,还嘱咐里长,越是在灾难时期,越是要相互帮助,发挥邻里互助精神,共同面对灾难,并战胜灾难。
遇到有因为生病而导致穷困的人家,云初这个太医署的医正,甚至会主动给他们诊病,施药,并且允许他们去平准药堂以最大折扣拿到药。
慢慢的御史言官们就发现事情不对了。
因为云初如此尊贵的一个五品县令,却主动走进百姓黑洞洞的家里,会打开百姓的米缸查看粮食状况,会主动坐在百姓家里喝着百姓端来的白开水,向他们询问还有那些困难,并且亲自用一种硬笔记录在一个本子上。
直到云初站在一个浑身撒发着臭味的老妪床前,为她诊脉,并且亲自书写药方,从带来的药物中捡药,还一遍又一遍的嘱咐老妪的亲眷注意事项,以及熬药禁忌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御史言官们的心态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八章 什么事情就怕认真
云初可能是这些居住在长安城外的百姓们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官员。
虽然经常在出劳役的时候,在南山或者龙首原见过一些名贵的马车跟大排场,那些马车里,以及被排场簇拥的官员的官位肯定比云初大。
但是呢,就站在他家屋檐底下跟他唠家常,进屋子查看他家米缸,关心他一天吃几顿的官员,云初绝对是最大的一个。
村子被洪水给淹了,云初就建议开挖排水渠。
房子倒塌了,云初就承诺县衙可以组织一笔资金,专门用来修统一的住宅,只是,修建住宅的地方,绝对不能占用半点农田,这样,就会多出来一些农田,抵消县衙的一部分出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