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笑道:“陛下昨日还说云初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呢,怎么今日就变了说法?”
李治道:“因为朕想通了,他之所以去辽东,是担心自己的属下的百姓被别的愚蠢将官给坑死。
并不是为大唐开疆拓土,太没有出息了。”
武媚抓了一把珍珠道:“他确实是在开疆拓土啊,臣妾听陛下说他拿下来了不少的高句丽城池。”
李治叹口气道:“别的将军唯恐自己的战功不高,唯恐不能入朕的法眼,他倒好,有军令就去完成,没有军令就一动不动。
百骑司还说他敛财无数,光是运回长安的战利品就装了十几船,如今正趁着运河没有上冻的机会迅速往长安赶呢。”
武媚笑道:“人家打下来的城池多,打下来的城池富裕,缴获自然就多,而府兵为国征战,缴获就是人家其中的一份收益,臣妾可是从百骑司的密报中得知,这些河船里装的东西可不都是云初的,其中很多东西是属于万年县府兵的。”
李治叹口气道:“东征大军在外,朕食不甘味,夜不能寝,唯恐一个不慎,就重蹈杨广的覆辙,他倒好,把一场灭国之战,当成了给府兵捞好处的地方,这让朕如何能不能咬牙切齿。”
武媚拔下一根钗子,拿一颗珍珠在上面一边比划,一边道:“陛下可能不知英公在离京后给众将开的第一场大会上说的话。
其中,最重的一句话,就是不允许部将们自行其是,也不允许部将们异想天开,否则,就有人头悬挂旗杆的忧虑呢。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英公素来都有杀鸡骇猴的习惯,这种状况下,老老实实听命就是了,陛下还打算让云初做什么呢?”
李治沉吟片刻道:“张东海怎么说?”
武媚放下手里的珠子道:“就是如同陛下所想的那样,即便在辽东,云初想的还是如何让他的万年县百姓如何富裕起来,至于作战,不过是捎带的东西而已。”
李治怒道:“朕最恨的就是他这一点。”
武媚抬头看看暴怒的李治道:“陛下还是再看看云初立下的战功就会明白,云初从未看得起高句丽人,也从未拿出十成十的心思来对待高句丽人。”
李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云初只当别人的部将有些大材小用了?”
武媚大笑道:“三心二意之下还立下如此多的军功,若是一心一意,岂不是能盖住薛仁贵,裴行俭一班悍将的光芒?
再说了,他虽然有定远将军的名号,实职却是万年县的县令,陛下将一个文官塞进虎狼群中,与虎狼争夺军功,他不这样无欲无求又能怎么办呢?”
李治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再给他一些兵马,让他独领一军,是不是更好?”
武媚瞅着李治的眼睛道:“陛下,英公可有大错?”
李治摇头道:“目前看一切顺利。”
武媚道:“既然英公没有错,陛下因何要折损他大帅的威名呢?”
李治摇摇头道:“朕只是想想。”
武媚认真的道:“陛下连想都不该这样想。”
李治长叹一声道:“朕还是过于忧虑了。”
武媚把眼前的珍珠往皇帝跟前推一下道:“陛下不必忧虑,最迟不过明年秋日,陛下征东之战必将尘埃落定,陛下声威也必将远超前代帝王。
左右不过是等待而已,还不如多想想如何享用云初送来的这一斗米饭。”
李治道:“归你了,朕要是吃了这一斗白米饭,恐有积食之忧。”
说罢,踢一脚巨熊,就一人一熊离开了大殿。
长安此时不过是晚秋。
黄叶飘飘的正是充满离愁的好时候。
自从玄奘大师离开大慈恩寺,飘飞的黄叶就会偶尔落进大雁塔。
最后一行大雁已经飞过长安,大雁塔就有些名不符实了,所以,没有大雁飞过渲染环境的大雁塔只好叫做藏经塔。
这座高塔里还有很多和尚在翻译经书,甚至还有很多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跟着这些人学习梵文。
娜哈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用嫂子给的弹弓,打这些小和尚的光头。
每次,只要打中,伴随着小和尚们的哭声,娜哈跟一群小娘子就会欢呼雀跃。
这其实就不是欺负人,娜哈也不知道哥哥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澡堂子就修建在大雁塔之下。
冬日还好一些,每到夏日,经常会透过澡堂子的百叶窗看到大雁塔上贼溜溜的大眼睛。
尽管因为百叶窗的关系,澡堂里的人能看到外边,而澡堂子外边的人却看不到澡堂里面的场景。
但是,就有一些女眷在洗澡的时候声称被大慈恩寺的秃驴给偷看了。
这才有了娜哈带着一群无法无天的小娘子们惩戒那些偷看妇人洗澡的小和尚的事情。
今天成功的惩戒了两个偷看的小和尚之后,娜哈就骑上他的乌骓马去了曲江边的园子。
在那里,有云氏投资培育的一些白菜正在生长中。已经一个半月没去看了,她很想知晓这些白菜到底有没有长成她侄儿那么大的个。
一进门,娜哈就看到李弘在偷白菜。
然后娜哈就在一群侍卫,宦官,宫人惊恐的目光中扣上泥丸拉开了弹弓。
就在弓弦响动的同时,正在跟一棵白菜较劲的李弘就猛地扑向一边,泥丸打在李弘刚才站立的地方,钻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已经当了半年太子的李弘,多少养出来了一些威严,瞅着满院子的侍卫,宦官,宫人道:“滚出去。”
然后,包括一直在这里培育白菜的司农寺博士,也就匆匆离开了白菜园子。
等这些人离开了,李弘就对娜哈道:“本宫现在是太子,你不能再偷袭我了,这些人是知道你的,这才没有反击你,换上几个不长眼的,弄死你怎么办?”
“可是,你在偷白菜!”
李弘无奈的道:“先生出征的时候,也曾经嘱咐过我,要照看这些白菜,怎么就成偷了呢?”
娜哈过来,看看脚下的白菜,撇撇嘴道:“这些破白菜一点都不好,还没有长到美玉儿那么大。”
李弘想一下已经二十几斤重,且开始爬的飞快的云瑾,就对娜哈道:“现在也不差啊,刚才称量了两株白菜,已经有五斤重了。”
娜哈不屑的道:“我哥哥说了,白菜只有长到美玉儿那般大的时候才算成功。”
李弘道:“今年能培育出这么大的白菜已经很好了,我们慢慢来,白菜总会长到美玉儿那么大的时候。”
娜哈见白菜没有自己预料中那么大,顿时对这东西没了任何兴致。
举起弹弓道:“那就跟以前一样,我用弹弓打你,你躲。”
李弘撇撇嘴道:“都说了我是太子,没工夫跟你玩那些小孩子的游戏。
另外,你今年十三岁了,已经是可以议婚的小娘子了,总是追着打我不好,会影响你婚嫁的。”
娜哈大笑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影响我的婚嫁呢?再说了,玄奘师傅说了,我婚嫁在二十岁以后呢,还说是一个从南边来的一个青年俊彦。
我等着就是了。”
李弘想了一下道:“南边?那里大多是蛮荒之地。你要嫁给野人吗?”
娜哈走到李弘身边,拿脚踢一下李弘刚才要拔掉的白菜道:“我哥哥说,就算是南边来的人,如果我不喜欢,也照样不嫁。”
对于婚嫁这种事情,娜哈是真的迷糊,而李弘则是年纪幼小,对这东西也属于一窍不通,所以,随便说两句,就没了讨论这个事情的兴趣。
李弘一共拔下来了五颗大白菜,称量之后,取中间数值,发现只有四斤六两,而且叶子还朝四面八方扩展,没有像云初说的那样包成一疙瘩。
虽然白菜没有成功,这块地另一边的一块地里的莲花菜却结出来了一些五六斤重的疙瘩。
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临,这些大白菜跟莲花菜都已经没有了继续生长的空间,李弘就准备趁着今日闲暇时光多,把这些蔬菜都收掉。
明年的要下的种子早就收好了,就是不知道明年,这些白菜,莲花菜会不会有新的长势。
李弘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袋子让娜哈看里面的黑色种子。
娜哈看了一眼就不屑的道:“这是啥?”
李弘笑道:“西域的将士们给我从葱岭那边找来的圆葱种子,听说这东西不好找,边军们问了好多部族才给我弄回来的,为了这一袋子东西,死了不少的人。”
第五十四章 秋日私语
李弘在李治眼中就是自己年幼的儿子,需要随时教导,莫要让他走了歪路。
李弘在武媚眼中,就是一个时时刻刻都想粘着她享受一点母爱的毛孩子。
李弘在那些文武大臣眼中,就是帝国的将来,是一个需要时时修理的小树苗。
但是,当李弘言辞稚嫩的代王令到了安西都护府,当大都护得知即将成为太子的代王殿下,需要寻找一种叫做圆葱的东西,还特意绘制了稚嫩的图画之后。
一支人数八百的骑兵队伍就离开了于阗。
既然安西四镇找不到太子殿下需要的东西,既然这个东西叫做圆葱,想必,就在葱岭吧?
于是,这一支骑兵就一路向西,不断地杀戮,不断地询问,最后终于从一个被活捉的小小的国王口中知晓,这东西应该在小勃律。
此时,那支人数已经不足五百的骑兵就转头杀进了小勃律。
他们化作强盗在在小勃律烧杀劫掠,四处寻找圆葱的影子,直到将一座城池烧成了白地,才从惊恐的城主口中得知了圆葱的下落。
此时正是八月,那东西就种在城外的原野上,无边无沿,葱绿一片。
只是圆葱肥厚的球茎被茂密的葱叶子给挡住了,他们才没有发现……
为了防止年幼的太子殿下,再突发奇想,这些人就劫掠了这一路他们能找到的所有植物种子。
当他们按照太子教的吩咐,亲自带着这些植物种子回到长安向太子复命的时候,八百骑兵,只归来了不足三百骑。
当李弘看到那些沧桑的骑兵们向他献上的圆葱实物,以及圆葱种子,各种植物种子的时候,他既欢喜又非常的惭愧,因为身为一个贫穷的连东宫墙上都长满野草的太子,他没有足够多的钱赏赐给这些猛士。
在被父皇呵斥,被母后呵斥之后,穷困的太子殿下只好去找娜哈,在签署了丧权辱国的借款条约之后终于借了两千贯钱,太子殿下转手就尽数赏赐给了这些猛士。
他唯恐薄待了这些猛士,还把这些人尽数的编练进了自己的太子六率中,尽管此时的太子六率只有六百人。
自从这件事在军中传播之后,大唐边州的府兵,都期望接到言辞稚嫩的太子教。
不管太子教上的内容多么的离谱,多么的难以置信,他们都有足够多的勇气与毅力去完成。
没有办法,年幼的太子殿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当初嘲笑那八百人的西域府兵们,在得知那群人中的幸存者全部被编练进了太子六率,羡慕的眼珠子都发红。
不是所有府兵都有资格被编练进太子六率的,今日的太子六率,日后将是皇帝亲卫。
这就是大唐的惯例。
而战死在寻找圆葱路上的那些府兵,获得了太子殿下丰厚的抚恤不说,身为府兵,他们阵亡之后,府兵身份将由家中子侄代替,而这些子侄,也将跟随那一支队伍的根苗,进入太子六率的序列。
这件事在皇帝李治看来就是小孩子在胡闹。
在武媚的眼中,这个行为就是小孩子在没有从母亲那里获得足够多的关注,而故意胡闹,想要引起母亲的关注而干出来的蠢事。
当然,那死在寻找圆葱路途上的五百多府兵,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毕竟,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不值得多关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