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常之认为云初的安排非常的有人性,同时他也觉得,只要给那些没有了交换货物的高句丽人一个新的交换场所,他们就不会去骚扰大唐军队的后军。
属于一种极为正确的安排。
事情紧急,云初没有给他们太多的训练时间,六天之后,黑齿常之,沙吒相如两人就带着两千名装备着皮甲的高句丽降卒去完成云初的军令了。
早上喝粥的时候,温柔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对云初道:“我觉得黑齿常之他们不可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
云初咬一口酸菜包子淡淡的道:“何以见得?”
“因为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他们的装备用来对付那些难民足够了,再说了,我没有要求他们去厮杀,去作战,只是要求他们告诉那些高句丽人,可以来大行城用手里的东西换取一些粮食跟布帛,这怎么看都是善政。”
温柔瞅着云初的眼睛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云初笑道:“只要他们来了大行城,我就一定会对他们放开市场,准许他们在大行城交换自己所需的东西。
当然,跟以前一样,城门税还是要缴纳一点的。”
温柔苦笑道:“这是事情发展的无数可能中,最好,最乐观的一种可能。
你觉得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吗?”
云初笑道:“黑齿常之,沙吒相如是两个仁慈的人。”
温柔长叹一声道:“你看着,这一次派兵的结果,不是黑齿常之他们将那些山贼一样的高句丽人杀的人头滚滚,就是黑齿常之他们被山里的高句丽人杀的狼狈而回。”
云初皱眉道:“对我们有什么坏处吗?”
温柔摊摊手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还有可能真正收服这两个悍将,我现在都能想到那两个家伙狼狈逃回来的时候,你对他们那副贴心熨肺的模样,你只会安慰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云初继续咬一口酸菜包子道:“因为不忍心杀戮平民百姓,导致他们大败而归,这样的好人难道不应该受到安慰跟礼遇吗?”
温柔大笑道:“但是你会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你还会继续组织一支两千人的队伍,继续交给黑齿常之他们,继续派他们去完成你先前交代的军务。
你猜猜看,以黑齿常之跟沙吒相如的能力,在接受了上一次的惨痛教训之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云初将最后一口粥倒嘴里喝下去后,无奈的道:“自然是大胜而归。”
温柔吃吃的笑道:“那么,你最初交给他们邀请高句丽山贼野人们来大行城通过交易,获得粮食跟布帛的善政任务呢?
你到时候,一定会忘记的是吧?
你还是会热情的迎接黑齿常之他们回来,并且会大力的赞颂他们对维护大军粮道做出的贡献,甚至会专门为他们向英公请功是吧?”
云初站起身道:“好好地弄你的粮草账簿,别一天没事干就瞎琢磨我的想法。
身为主将,在给部下分派任务的时候,一定要多创造几个可以称作胜利的点。
完不成第一个,完成第二个也是胜利,如此,才会用胜利这个饲料喂养出一支长胜大军出来。
等他们的实力增长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可以慢慢达成将两个任务一起完成的最高目的。”
温柔笑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将军。”
云初理直气壮地道:“本来就是。”
温柔走了之后,云初一个人躲在温暖的屋子里看书的时候,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已经许久未曾出现的胖脸。
这张脸的主人曾经当了自己三年多的领导,被温柔赞颂了半天的法子,就是来自这位的教导。
自己被提拔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接到的任务就是这种有多点成功可能性的任务。
就是在这种任务的熏陶下,一个出类拔萃的青年俊彦云初才能在很多对手中,显得鹤立鸡群。
并完成自己从吏向官的最重要的身份转换。
同时,也真正让他打开了眼界,知晓了在芸芸众生中,哪一个伙伴将在短时间内将会获得晋升。
很明显,黑齿常之跟沙吒相如两个人就是云初主要提拔的对象,只有让这两个人先出现在东征大军的功劳簿上,云初才有将他们运作到万年县的可能。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比李绩没事干就让薛仁贵去干最艰难的任务的行为高出来了不止一筹。
“死了该你背风,活下来合该有用!”想起李绩当初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云初颇有些不以为然。
既然李绩看好薛仁贵是一个人才,就该好好地培养,而不是任由他野蛮的生长,这样野蛮生长出来的树苗有可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但是,云初认为,一棵参天大树绝对不能称之为森林,一个辉煌的时代,绝对不是几棵参天大树就能支撑起来的。
一旦这几棵参天大树折断了,大厦也就会倒塌。
黑齿常之跟沙吒相如或许比不上薛仁贵那么光芒四射,但是,假如大唐的六百个军州的折冲都尉都是黑齿长之这样的人物……云初觉得大唐就没有必要要求薛仁贵他们光芒四射的长成参天大树。
树木太大了,会吸收更多的养分,遮挡更多的阳光,不利于其余的树苗茁壮成长。
所以,在森林工业中,率先砍伐足够大的树木就成了工作惯例。
而人才跟木材一样,都是时代的消耗品。
张东海的背后没有背着六百里加急的鸿翎急使的旗子,从莱州上岸之后,跑的也只比鸿翎急使慢一线而已。
自从大唐开始执行东征任务之后,从长安到莱州三千里路途上,就被安置了整整一百个驿站。
从莱州出发,每隔三十里就有一座官民合办的驿站,平日里没有军务大事的时候,这种官民合办的驿站还会接待普通的商贾跟旅人。
自从东征开始之后,从长安到莱州的或者从莱州到长安的信使不绝于途,这个时候,驿站就不再接待普通百姓了。
大唐的驿站中养着很多的战马,鸿翎急使接到急令,一个人就会纵马狂奔三十里,基本上榨干战马的力气之后,就会换一匹马,继续跑三十里,再把急令交付给下一个鸿翎急使,继续跑六十里,一日一夜,接替而行,可以跑出六百里,五天时间就能把莱州得到的消息传递到长安。
张东海也是信使,却不是鸿翎急使,所以,没有人不断地接替他,同时,他身上背负的重要消息,也不能写在公文上,为他人所知。
一向对皇帝李治忠心耿耿的张东海,从莱州上岸之后,就带着八个部下,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日夜狂奔,饿了就抓一把炒面塞嘴里,再用清水灌下去,除非实在是累得不成了,才匆匆找一个驿站倒头就睡,只要眼睛睁开了,就继续狂奔。
等张东海看到长安城墙的时候,这个粗壮的汉子如今已憔悴的不成人形。
此时的长安城已经沐浴在夕阳之下,城里面的暮鼓已经敲响了第一声,就在这个时候,张东海等一行九人钻进了正要关闭的长安城门。
进入长安城,踏上朱雀大街之后,张东海却用一块布蒙住了自己的脸,其余部下也做了同样的遮掩。
路过东市的时候,八个部下径直进了东市里的万年县衙,只剩下张东海一人纵马向皇城狂奔。
就在皇城准备关门的时候,张东海纵马进了皇城,一下子就引来了无数武卫的追赶。
张东海丝毫不理睬这些人,来到大门已经关闭的宫城,这才艰难的从马上跳下来,此时,他的裤子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当张东海将自己特殊的牌子通过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放进去的时候,追赶他的武卫们顿时掉头就走,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力量都没有了。
已经关闭的宫城里的无数道大门依次为张东海打开,六个宫城亲卫抬着已经无法走路的张东海,一路狂奔。
正在吃晚饭的李治将半只鸡喂给了巨熊,原本还想着剩下半只自己吃。
见巨熊吃完了半只肥鸡依旧目光炯炯的瞅着剩下的半只肥鸡。
李治抬脚踹了一下巨熊,就把剩下的半只肥鸡塞进巨熊肥厚的前掌里,自己吃了一口青菜,皱皱眉头,还是吞咽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宦官匆匆进来道:“启奏陛下,甲字第十五号求见。”
第七十七章 还是二百五
甲字第十五号?
李治想了一下,就让宦官打开他身后的一面屏风,屏风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全部都是人名跟代号。
看一眼甲字部,发现第十五名的是一位折冲都尉,名叫张东海的。
李治在脑海中回忆一下自己对于这个人的记忆,然后就问宦官:“很狼狈吗?”
宦官连忙道:“三千里驿路跑了六天多一点。”
李治淡淡的道:“这就是说辽东出了大事,既然张东海风尘万里来到了长安,先安排他洗漱,进食。”
宦官小声道:“陛下,甲字第十五号说十万火急。”
李治摇摇头道:“事情已经发了,就不在乎这点时间,让他休憩片刻,到时候能讲得更清楚一些。”
宦官答应一声,就退出房间。
李治看看吃完了一整只鸡,还意犹未尽的巨熊,拍着巨熊的大脑袋道:“朕在简衣缩食,努力的当一个好皇帝,还是没有一个好结果。
朕不知道这个甲字第十五号会给朕带来怎样的噩耗,希望一会能扛得住。”
巨熊张开嘴舔舐着李治的手,而李治面对眼前不多的几样菜蔬,叹一口气,再无进食的欲望。
不过,他还是端起一碗白饭,一口一口的送进嘴里。
这一会不多吃一点,他担心以后的胃口会更差。
七八个宦官清洗张东海的身体,旁边还站着以为太医署来的太医在等候。
躺在澡盆里,张东海张着焦渴的嘴唇对为首的宦官道:“十万火急。”
宦官道:“张都尉不必着急,陛下已然知晓,都尉休憩片刻能把事情说的更清楚。”
张东海瞅着宦官递过来的一盏蜜水,虽然焦渴的厉害,张东海却没有饮用,而是低头喝一口自己的洗澡水润润嗓子,然后对宦官道:“得罪了。”
见惯场面的宦官并不在意,在这个时候,能少跟带来密信的人接触就少接触。
清洗完毕身体,太医过来瞅着张东海早就被马鞍子磨的血肉模糊的屁股跟大腿叹息一声,就开始用杀毒药杀毒。
张东海原本孱弱的身体,被杀毒药杀的痛不可当,不过,他紧咬着牙关硬是连哼一声的动静都没有。
宦官眼中满是赞许之色,不论这个密谍带来的消息是什么样的,至少,正是一个忠公体国的好汉子。
张东海换上了一件柔软的袍子,在宦官的引领下去了皇帝的书房。
李治笑吟吟的瞅着张东海,见他走路走的僵直,就摆摆手道:“肉身子跟破马鞍战斗了三千里,既然不便,就免礼吧。”
张东海瞅瞅皇帝书房里的宫人,宦官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皇帝左右看看,就吩咐道:“百骑司左春留下,其余人退出十丈。”
随着皇帝下令,除过一个白发宦官向皇帝身边靠拢一下,其余宫人宦官,就迅速离开。
李治见众人离开,就笑道:“现在说吧。”
张东海跪地叩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唐乌行道行军总管定远将军云初奏报:大行城如今积钱百万贯,问陛下如何处置。”
李治原本很已经青筋暴跳准备迎接噩耗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抖动一下,然后迅速归于平静,对张东海道:“此事属实否?”
张东海笑道:“回禀陛下,乃是微臣亲眼所见,如有半字虚言,请陛下斩微臣首级。”
李治强压着欢腾的心,也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双腿,不要让这两条腿带着他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