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猴子对云初目前的状况是不满意的,玄奘的法相唯识宗的扩张步伐已经趋于停止,外界对玄奘的流言蜚语高涨,很多佛门高僧对于玄奘这几年只翻译经书,不开坛讲经的行为已经极度的不满意,这就导致玄奘大师的佛门领袖位置摇摇欲坠。
老猴子前几年苦心经略的佛国目前已经定型,现在正好到了好好经营的时候。
急需朝廷跟军队的支持,然而,他们在西域并没有一个坚定地支持者,如果云初这个时候到了西域,对于佛国的扩张是有非常大的好处的。
什么战笼遴选,什么老猴子的生命被威胁,什么卑路兹王子的复国,什么萨珊王国的宝藏,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以老猴子为代表的这些利益攸关方,需要云初亲自走一遭西域,去完成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一些任务。
云初怔怔的坐在烛光里思前想后,虞修容拿着钻石一颗颗的在烛光下检验。
云初对虞修容道:“我可能要走一遭西域,带着娜哈一起去,时间可能有些长。”
虞修容怔怔的瞅着云初,明晃晃的钻石从手指间掉落也不知道。
过了好久,她才来到云初身边道:“一定要去吗?”
云初拉着虞修容的手道:“我们被玄奘大师庇护了这么多年,得以避开数不清的麻烦与危险,也就是因为有玄奘大师的支持,我们才能在这凶险万分的长安城里得以立足。
现如今,玄奘大师式微,到了需要我们帮助的时候了,于情于理,我都必须走一遭西域。”
虞修容道:“我们只管当好这个县令也不成吗?”
云初笑道:“如果没有玄奘大师跟老神仙的庇护,你以为我们家凭借什么可以长孙家直接对话?
难道就靠我在辽东立下的那些功劳吗?
当年,李客师为大唐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生死几次的人物,仅仅因为按照皇帝的命令,办错了一件很无聊的小事,就身子族灭。
太宗皇帝或许会看重这些,咱们的皇帝……他不在乎,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现在,你还觉得立下汗马功劳就可保全家一世无忧吗?
如果继续留在长安,在皇帝即将把都城搬去洛阳的关键时刻,说不得就要替皇帝干很多的脏活,而我又不想干,你说我们家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虞修容安静的听完云初的话,就把散落在床上的钻石一颗颗装进袋子里,用绳子扎好,淡淡的道:“明天早上就把这些东西还给猴爷,金刚钻虽然好,还比不上我夫君的一根毫毛。”
云初捏捏虞修容紧绷的脸蛋道:“留着吧,我总以为我们可以避开很多麻烦快活的生活。
现在发现,我们本身就在洪流中,就免不了要与洪流搏击,挣扎求生。
我们全家拥有的一切,其实早就被标好了价格,有的我们已经付过账了,有些我们还没有付账。”
“西域也不是我们想去,就能去的,妾身听说薛仁贵一直在谋求安西大都护这个职位,裴行俭最近也想逃离长安去西域,他们两个资历更深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夫君凭什么力压他们两人拿到西域大都护这个职位呢?”
云初诧异的瞅着虞修容道:“西域大都护,你也太看得起你夫君我了,这个职位上的人,堪称西域王,只要是玉门关之外的事情,都可一言而决。
这个职位本身是汉朝时期的官职。
朝廷到现在都没有设立这样的职位,不仅仅没有,还把西域一分为二分为安西都护府跟北庭都护府,由两位都护分治西域大部。
陛下在今年年初,还在安西都护府之下又设立了蒙池都护府,昆凌都护府,在这两个都护府之下还有单于都护府都小的都护府。
你以为这是我一介五品县令可以企及的高度吗?”
虞修容怒道:“他们既然想让夫君去西域,难道连这个职位都给不了夫君吗?”
云初笑道:“你也太看得起老猴子他们的能力了,该怎么去西域,还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
这一夜,云初跟虞修容谈了几乎一夜的话。
早上起来的时候,虞修容带着肥三她们给云初制作了丰盛的早餐,老猴子那里却只剩下小米稀饭,馒头跟咸菜了。
老猴子对自己餐食的变化一点都不在意,吃的非常的香甜,且心满意足。
云初没有跟老猴子商议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离开了栖云寺,要把这件事跟温柔,狄仁杰好好地商量一下,并且,他希望温柔能跟他一起去西域。
才回到万年县官署,不等云初寻找温柔跟狄仁杰,裴行俭却率先到来了。
这是裴行俭第三次来拜访云初,如果云初再不见他,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拜访云初了。
许久没有见到裴行俭,这个家伙如今老的厉害,就像一个人前一天还是一个青年,睡了一觉之后迅速就变成了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
颌下的胡须有半尺长,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却再无青年人的英气。
云初相信一个人可以在一夜之间长大,如今亲眼看到了,却平白的有些唏嘘。
裴行俭待云初亲切中有着少许的疏离,在喝了两杯茶之后才对云初道:“我知道是我让你为难了,好几次都想把实情告知,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云初微笑道:“我们越来越不像一个年轻人了,多少都沾染了一些暮气,我宁愿你还是那个追着我厮杀的裴行俭,而不是目前这个模样。”
裴行俭道:“如今的大唐看似繁花似锦,实际上已经如同羸牛一般不堪重负,太宗年间雄起的那一批人,如今开始逐渐凋落,而我大唐又到了最需要好好治理的时候。
在辽东大胜之后,人人都以为大唐到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刻,却不知在广袤的大唐土地上,早就危机四伏了,各地叛乱不绝,虽然只影响一隅,就怕一旦烽火连城之后,就能变成滔天大祸。
所以,我虽然不喜李敬玄,为了能给跟过的读书人一个机会,就重新布置了考试规矩,重新诠名,糊名,誊抄等等事宜,原以为是一件好事,结果,陛下顺势取消了荐举,行卷等等考场外的行径。
虽然这样做更加的公平,可惜,如今的我却成了众矢之的。”
云初给裴行俭倒了一杯茶道:“既然裴兄已经选择了精忠报国,为何又希望跟那些勋贵们和光同尘呢?”
裴行俭道:“裴家也是勋贵。”
听裴行俭这么说,云初就把刚刚倒好的茶水泼掉,从架子上取下两罐子酒,自己抱一罐子,丢给裴行俭一罐子道:“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你的问题已经不是一般的烦恼了,只能用酒来消除一下你的忧愁了。”
裴行俭打开罐子喝了一口道:“无法可解吗?”
云初大笑道:“你要功名,又要利禄,这世间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情呢。
且受着吧。
你别想着从我这里得到安慰,说起来我也被你害的不轻,原准备推荐几个老部下的儿子进入四门学,被你这么一弄,没机会了。”
裴行俭笑道:“你也愿意走这样的途径?”
云初摊摊手道:“既然有坦途可走,谁愿意走崎岖小径呢。”
裴行俭起身放下酒坛子,轻轻掸一下袍子,轻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云初笑道:“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么真实的一个小人,算不得君子。”
裴行俭出了门,云初则偏着脑袋等裴行俭这个贱人回来,求人必须有求人的模样,不能站在道义的立场上想平白无故的驱使人。
果然,片刻功夫,裴行俭又回来了,继续捧着酒坛子喝酒。
云初道:“你第一次在长安县把事情没弄好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裴行俭道:“去了西域。”
云初又道:“第二次将长安县弄得一团糟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裴行俭道:“去了辽东。”
云初笑道:“这是你第三次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你该去哪里还用考虑吗?”
裴行俭笑道:“很好啊,我准备去安西当一个都护,就是哪里没有一个熟悉西域的人,去了也不会建立什么功勋,既然你建议我去西域,不妨多说一些。”
云初从怀里掏出一颗璀璨的足足有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放在裴行俭的面前。
裴行俭拿起宝石,对着太阳看了一下,赞叹道:“西域产这东西?第一次听说。”
说完话,就顺手把红宝石揣袖子里去了。
云初叹口气道:“仕途无望的时候,我们就该求财。”
裴行俭道:“我当上安西都护有利于我们发财吗?”
云初道:“现如今,长安城的胡商数量在锐减,这对万年县的富裕计划非常的不利,所以,我准备组织一些大唐商贾队伍,深入大漠,戈壁去遥远的西域做生意,一路上清理掉多如牛毛的盗匪,让商路变成通途,你以为如何?”
裴行俭道:“我本身就已经在谋求安西都护的位置了,就是薛仁贵很讨厌,总是想抢走这个位置,我这一次来呢,就是希望能获得你的支持,当上这个安西都护,好好地清理一下乱如麻团的西域。
看样子,不用求你帮忙了,我们相互帮忙如何?发财之后,我们兄弟平分便是了。”
云初摇头道:“亲兄弟明算账,帮你拿到安西都护这个位置,你的好处就该减掉两成。”
裴行俭点点头道:“还算合理,你七我三。”
云初又道:“因为我要组织货物,组织人手,一路上还要斩妖除魔,理应多分两成。”
裴行俭摇头道:“如此,我就剩下一成,某家身为安西都护,就算是坐地分赃,也理应有三成才是。”
云初轻叹一声道:“那就一成五吧,即便是这个分成方案,最后,你得到的也会远超你的期望。”
裴行俭大笑着站起来,双手按在云初的肩膀上道:“你是一个会做生意,而且专门做大生意的人,我信你。”
云初道:“如此,我就上《万年县通商西域疏》力荐你来当这个安西都护。”
裴行俭摇摇头道:“你的资历不够,如果能让老神仙或者玄奘大师美言一句,这事就手拿把抓了。”
“世外高人不入世才是最高贵的,一旦入世就再也无人尊敬,还会被皇家看扁,我能做的就这些了,至于成与不成,看天意吧。”
“你可以发动温柔动用关系帮助我,我还听说太医署,宫门局你都有关系,可以一起发动一下,他们可不是世外高人,都是世界里的人啊。”
打蛇随棍爬,是官员的必修课,裴行俭的这门科目学的非常通透。
云初从不借用朋友的关系去为别人办事,这也是他的坚持,所以,两人最终不欢而散,直到离开,裴行俭也没有把那一颗红宝石还给云初。
温柔听说要去西域,本来不想去,在看到钻石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决定随云初走一遭西域。
狄仁杰听说云初要去西域,坚决反对,认为只是为了做生意的话,有辱身份。
在看到钻石之后,也就改变了主意,表示支持,还答应云初在长安城将那个巴格曼给搜出来。
卑路兹王子的事情,他们不约而同的没有多说,对于云初跟他们谈到的萨珊宝藏更是心领神会,却不宣之于口。
温柔忙着写《万年县,长安县西域通商疏》,狄仁杰接手找那个巴格曼了,以前这件事是云初的私人事件,现在,变成公事之后,狄仁杰就可以直接插手了。
云初,狄仁杰来到了万年县大牢。
再看到苏莱曼的时候,云初几乎认不出这个人了,或者说,这个人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
不过,看过雁九递过来的厚厚一沓子口供,云初就觉得这个苏莱曼没什么用处了。
雁九让云初确认这个人还活着后,就用勾刀割断了苏莱曼的咽喉,苏莱曼的喉管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就再无声响。
狄仁杰拿走了口供,云初回到了栖云寺别院。
不是云初不愿意在长安停留,而是这座城市里在皇帝,皇后走了之后,就显得空荡荡的毫无趣味。
温柔在下午的时候,就把两人的联名奏疏送到了御史台,御史台接到奏疏之后,立刻就快马送去了九成宫,来回足足有六百里路呢,最快,也是五天后的事情。
文成公主此次省亲的时间有点长,闺女在娘家待得时间长了总是不怎么招娘家人待见,所以,她离开的时候,只有太子李弘把她送出了长安城。
跟第一次出嫁的豪华送嫁队伍不同,这一次,没有工匠,没有书籍,没有工具,没有粮食种子,也自然没有绫罗绸缎,有的只有一腔哀愁。
有旧人哭,自然就有新人笑。
贺兰敏之这个和亲的新郎就笑的非常开心,尤其是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刻,他将这座宏伟雄壮的城关的模样牢牢地记在脑海中,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带着军队来到长安的时候,可以按照他的心境来毁坏这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