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军为什么不去给你捕捉奴隶,为什么不去收拢一些小部族为你用呢,跑过来接我这样一个没用的老女人干什么,云初,你还没有成为英雄呢,也没有成为一个王呢,你应该忘记我,等你成了英雄,成了王再来接我。
这才是我宁愿留在这里受苦的原因。”
云初伸手搂住塞来玛笑道:“你的儿子在战场上所向无敌,死在我手中的英雄数不胜数,你的儿子已经是英雄,已经是一个部族的主人。
不信的话,我带着你去见回纥人的王,妈妈,到时候你可以站在回纥王的王帐里,接受回纥王的礼拜。”
“我儿子已经成一个大英雄了?”塞来玛疑惑地看向娜哈,娜哈把玩着自己白皙的手指道:“妈妈,你想当回纥王吗?我们可以帮你。”
塞来玛知道娜哈就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孩子,原本紧绷着的身体慢慢的松弛下来,将脑袋放在云初的肩膀上哭泣道:“我要回纥王手里的那颗绿石头,当年,我伺候老回纥王伺候的很好,他答应给我的,却给了另外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后来那块绿石头被新可汗镶嵌在王冠上了,羯斯噶带我去大营的时候,我看见了,就在王冠上,那块石头是我的,应该是我的!”
云初摩挲着因为过于悲痛而身体发软的塞来玛的后背,在她耳边道:“我们回龟兹的时候路过王廷,我们就去吧那一块绿石头拿回来,到时候做成一件首饰。”
塞来玛再一次接受了来自儿子的宠溺,擦一把眼泪道:“到时候给娜哈,我老了,配不上那块绿石头,当年,我要是有那块绿石头,一定是回纥部落中最美丽的女人。”
娜哈撇撇嘴,从怀里又掏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石头,准备从里面挑出一颗祖母绿宝石给母亲看。
却不防塞来玛闪电般伸出来的手,将所有的石头都抢走,还自顾自的道:“不如我的那块石头好。”
娜哈冷笑一声,从窝棚外边搬进来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咚的一声放在塞来玛的眼前道:“都归你了。”
说着话,一把掀开箱子盖,里面全部都是黄澄澄的金沙,这些东西都是一路过来时碰到的老的,小的,不大不小的和尚们赠送的路费。
自从进入西域之后,给娜哈送钱的人就有很多,寺庙送,官员送,商人送,有钱人送,没钱人也会想办法送。
总之,这才来西域不足两月,娜哈收到的钱,甚至比商队做生意的所得还要多一些。
塞来玛一辈子都在追求荣华富贵,一辈子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或者儿子能成为一个王。
现在,她的儿子做到了,塞来玛欢喜的快要昏厥过去了,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金沙,眼瞅着流金从指缝里流淌,放声大笑,吓得大肥不得不躲在云初的背后,还不时地用鼻子嗅嗅云初的袖子,它很怀疑,就在这个袖子里应该装着很多美味的燕麦。
“你的大军在哪里?”声音中已经明显带着破音的塞来玛继续追问。
“他们就在我们周围守护着这座窝棚呢,此时此刻,这座窝棚可不是窝棚,应该是妈妈您的宫殿。”
塞来玛费力的将装满金沙的小箱子搬运到身后,表示这东西是她的之后,就上下打量一下身处的窝棚,带着强烈的遗憾道:“这一次没有准备,宫殿太小了,也太旧了,顶棚也太低了。
还有,以后不许把这么多的好东西都交给娜哈,她就是一个傻的,以前那么好的玉石拿来当石头丢……”
兴奋过头的塞来玛终于感到疲倦了,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来到云初跟娜哈重新给她铺好的床上,舒服的呻吟一声就倒在了床上,见云初跟娜哈都站在床前看着她。
老妇人满意的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对娜哈道:“过啦,让我抱抱。”
娜哈有些扭捏,最终还是脱掉靴子上了床,扑进了塞来玛的怀里。
云初给这一对母女盖好被子,就来到火塘边上,往里面添加了一些柴火,抬头见烟气从窝棚顶部的洞传出去了,就在火塘便铺上羊皮,就躺在了羊皮上。
星辉在头顶的破洞上闪烁,这一幕,云初以前看过无数遍,也思考过无数遍。
只是那个时候,塞来玛还算美丽,而娜哈又很小,如今,塞来玛的容颜老去,而娜哈却又成长成了一个大美女。
云初觉得满足,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幸福本身就是这样充满了遗憾,又充满了希望。
“妈妈,你不要摸我。”
“你是我生的,摸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的手好扎人,刮得我生疼。”
“很久很久以前,妈妈也这样说过别人……”
云初似乎听不见她们母女的话,摊开四肢,准备美美的睡一觉,这一次,他不用再蜷缩着睡,更不用将刀子放在顺手的位置,门外有五百铁骑守着,他无比的安心。
第二十四章 塞来玛在权力面前从不发表意见
母亲跟女儿说话的时候一般都选择在夜晚,甚至是在一个被窝里,以悄悄话的形式进行。
这些话是不足以为家中男人知晓的,西域的女人们自发的认为,白天属于男人,在太阳光猛烈地照射下,月亮一般是隐藏起来的,啥都看不见,这个时候,太阳才是绝对的主宰。
只有在夜晚,太阳下山之后,男人们入睡之后,月光均匀的铺在大地上的时候,一个母亲才会展现她对女儿的爱。
这种爱是全方位的,她们会谈到最隐私的话题,谈到女人本身,谈到嫁给什么样的男人最划算,也会谈到如何如何将女人本身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云初不想听,但是呢,他该死的灵敏的听觉,还是将塞来玛跟娜哈的谈话灌了一脑子。
很明显,塞来玛教导女儿的理念比较原始,比不上虞修容跟娜哈一起睡的时候灌输给她的那些道理来的高深。
所以,一整晚,云初都能听到娜哈总是在反驳母亲,中间还会夹杂着几句‘嫂子不是这样说的’,‘女先生也不是这样说的……”
然后云初就能听到塞来玛把娜哈的屁股打的啪啪的……
旱獭大肥明显是不喜欢回到它阴冷潮湿的洞穴里去,从它习惯性的趴在火塘边上的行为来看,在过去的三年中,在天山寒冷的夜晚里,陪伴着塞来玛的只有这只旱獭。
有时候,野兽比人更加的长情……
塞来玛离开云初的帐篷去了羯斯噶的帐篷,在塞人看来,是对云初这个男子莫大的羞辱。
如果云初是一个真正的塞人的话,如果云初不是真正把塞来玛当母亲看待的话,他应该杀死羯斯噶,而不是眼看着羯斯噶拿走属于自己的财产而无动于衷。
同样的,在塞来玛进入羯斯噶的帐篷之后,云初如果还照顾塞来玛,羯斯噶会认为云初在侵犯他的财产,也会想办法弄死云初。
以上就是塞人带着狗屁味道的淳朴的家庭关系。
旱獭大肥贼性难改,它总是若有若无的向云初的胳膊靠近,白天的时候,它看的很清楚,云初就是从这只胳膊的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大把燕麦喂给它的,所以,它想靠近燕麦,这样可以睡得香甜一些。
骑兵的袖子里都会装一些燕麦的,这些燕麦是为了奖励战马的辛苦劳作而准备的,更是为了与战马建立友好关系而存在的。
云初转过头就看到旱獭大肥那双对燕麦充满渴望的眼睛,于是,就从旁边的袋子里抓了一把黄豆放在了大肥嘴边。
在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能从云初这里获得奖励。
旱獭大肥从来都没吃过黄豆这么大的草籽,更没有想到这种草籽会如此的肥美好吃。
所以,云初的耳边就响起了啮齿类动物嗑东西的声音,正好掩盖了塞来玛要求娜哈来月事之后要懂得用水洗屁股的声响。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云初就醒来了,他平日里起的没有这么早,只是住进这个窝棚之后,他昔日养成的习惯就一下子在他的身体里复苏了。
这个时间起床,正好去查看一下羊圈,如果羊圈里有奶羊的话,正好挤一大碗回来,烧开之后往里面泡一些炒熟的青稞好喂给娜哈吃。
塞来玛跟娜哈相互簇拥着睡得非常香甜,她们昨夜的悄悄话说到了三更天。
云初爬起来,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窝棚外边,天山寒冽的空气吞入腹中,再被他化作一股白气吐出来,整个人都似乎干净了很多。
“啾啾。”
云初低下头去,发现旱獭大肥正在用爪子抓他的袍子下摆,还仰着头眼巴巴的瞅着他。
大肥是一个很容易养熟的家伙,昨天的燕麦,以及黄豆已经完全拉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算它已经忘记了跟云初昔日的情谊,现在重新建立好感情一点都不晚。
于是,云初就把袖子里最后的一点燕麦都给了大肥,他袖子里的燕麦都是加盐炒熟的莜麦,味道很好。
天山顶上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紫色,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里的天空就会变亮,天山上新的一天也就会来临了。
梁英喷吐着白气出现在云初左近,抱拳道:“请君侯示下。”
云初淡漠的道:“造饭,一个时辰后出发,目标,回纥王廷,目的,取回回纥王王冠上的一块绿色宝石。”
梁英躬身道:“喏。”
看着梁英走了之后,云初就从枣红马的马包里取出两份军粮,考虑到塞来玛的饭量,云初又取出来一份。
云初的军粮是用牛油炒制的面粉,面粉里还有各种干果粉末,添加了不少的盐跟糖,这东西最是能饱腹,只需要添加一些开水搅拌一下就能吃。
喜欢吃干的就少加水,喜欢喝稀的就多加水,非常的方便。
云初吹着火塘里的火星,烧开水,将军粮往铁锅里倒的时候,旱獭大肥又凑过来了,云初也就给它分了一些,大肥吃了一口之后,看云初的目光就满满的濡慕之意。
能唤醒塞来玛的只有食物。
所以,当牛油干果的香味被开水激发之后,塞来玛就立刻醒来了,同时醒来的娜哈在揉揉眼睛之后,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我身上有虱子!妈妈,我跟哥哥走后,你又变成了一个不洗澡的塞人婆子是吗?”
云初对此事充耳不闻,早在娜哈欢喜的钻进妈妈的怀抱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有这种结局。
塞来玛端着云初递过去的木头碗低头嗅着食物的香气,打算避开娜哈那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娜哈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被传染了虱子的事实,又看到塞来玛脸不洗,手不洗,牙齿不清洁就开始端碗吃饭的行为,再也无法忍受,强行夺下塞来玛手里的饭碗,拉着她去湖边洗手洗脸。
却对云初早就弄好的温水视而不见。
云初很庆幸自己不是塞来玛生的,要不然,就会跟这一对母女一样的傻……
娜哈她们跑出去有多快,回来的就有多快,清晨的天山寒气彻骨,湖水早就被寒冰封盖了。
“哥,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对于娜哈这种推卸责任式样的问话,云初早就免疫了,现在听起来除过亲切之外没别的。
吃过一顿拖沓的早饭之后,窝棚外边就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塞来玛跑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就战战兢兢地缩回来,抱着无辜的旱獭大肥打着磕巴问云初:“这是你的部下?”
正忙着从娜哈脖子上抓虱子下来的云初笑道:“是啊,这些只是随从,后面还有更多。”
塞来玛就是喜欢听云初吹牛,而且,云初吹得越是厉害,她就越是高兴。
现在,她非常的确定,她的儿子已经成了一位英雄,一个戈壁滩上的王。
“等我们到了营地,我要把你用开水烫一遍。”娜哈气冲冲的跑出窝棚。
“肖玉华,把我的马拉过来,我们要快点回营地。”
听着娜哈在外边大呼小叫的,原本满脸笑容的塞拉玛立刻就不高兴了,对云初道:“你从小就宠爱娜哈,可是,也不能宠爱到没有规矩的地步,那些高贵的骑士,怎么能让娜哈大呼小叫的,时间长了,那些高傲的骑士会背叛你的。”
云初笑而不语,娜哈的无礼不仅仅限于在自己面前,塞来玛还不知道娜哈曾经在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女人面前,抽出棒子大喊大叫的模样。
如果她弄明白了这些人物关系,一向崇拜权威的塞来玛一定会被活活吓死。
塞来玛很喜欢娜哈身上穿着的那件红狐裘,也喜欢云初身上的熊皮大衣,所以,等云初拿出早就给她准备好的熊皮大氅,她就欢喜的快要叫出来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云初就把她身上的烂羊皮袄给丢了,脚上包着的塞满干草的烂牛皮也丢了,现在,她身上穿的都是娜哈给她带来的好衣服。
披上熊皮大氅之后,塞来玛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住在可汗大帐里的时光……不,比跟着可汗更好。
当云初牵着塞来玛的手从窝棚里出来的时候,梁英已经整顿好了兵马。
在骑兵的注视下,云初将塞来玛抱上了一匹马,又朝阿凡提勾勾手指,等阿凡提抖抖发发的靠近之后,云初就用阴冷的声音对他道:“一路上照顾好我的母亲,否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