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县尊归来,抬根手指就能碾死他们。
既然不准发奖金,刘元寿认为那就不发,既然是不发,那就干脆连官廨里的免费饭食都免了。
既然一天的饭食免了,那么,茶水自然也就免了,既然不用喝热茶,那就连炭火也一并取消。
既然连炭火钱都取消了,万年县已经执行了七年之久的房屋补助自然也应该取消,同时取消的还有官衙家眷们的平价粮供应,平价菜蔬肉食供应,平价香料,食盐供应,平价丝绸布帛等等都应该取消。
原本不收的打更费,卫生费,夜壶处理费,巡查费,安保费自然是要恢复收费的。
万年县县令一年的俸禄为四十担米,钱两万,盐巴三十六斤,每天还供应,细米二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二升四合,酒一升半,羊肉四分,酱四合,醋四合,瓜三颗,盐、豉、葱、姜、葵、韭之类各有差。
县丞减两等供应,主簿减三等供应。
在刘元寿看来,既然新来的这三位不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大家就不要过好日子了。
反正在县尊在的这七八年里,万年县衙里只要不胡作非为的人,在长安最次的都是家道小康。
就算是吏目,也能在旧的坊市改造过程中买到了平价的好房子,就算不发钱,大家也能过好久的舒服日子。
万年县的俸禄原本是按月发的,现在,刘元寿准备把剩下的一口气都给发下去,至于年末的奖金,大家是不用想了。
看到刘元寿亲自送到家里的万年县县令的俸禄,虞修容非常的诧异。
因为她丈夫当了好多年的万年县县令,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俸禄。
听了刘元寿的解说之后,虞修容轻笑一声,就对刘元寿道:“既然如此,我夫君既然平时都把俸禄放在县衙厨房为大家加餐,这个规矩就不要改了,你拿回去,看着家境贫寒日子不好过的人家,就拿这些东西去接济一下,别因为这件事让衙门里的苦人儿日子不好过。”
刘元寿嘿嘿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万年县衙门里如今最穷的恐怕就是那三个没名堂的人。
这是县尊的俸禄钱,夫人尽管收下,您若是不收,卑职等人也不好继续做事。”
虞修容觉得刘元寿说的很有道理,万年县如今要开始要开始整肃了,她身为县令的夫人自然要带头才好,不能耽误夫君的公事。
刘元寿走后,崔氏上前对虞修容道:“刘户曹他们准备给新来的县丞,主簿,以及课税大使一个下马威。”
虞修容道:“他们既然能做官,就不会缺少这么几个银钱使唤。”
崔氏笑道:“夫人啊,这长安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立住脚的。
这些年君侯在不断地改造长安城,已经把那些破烂的便宜的坊市都给拆的干干净净,昔日啊,穷人来到长安城,还能找到一些价格低廉的住处。
经过这么多年的改造之后,那些破旧低廉的地方已经焕然一新,一般人想要在长安居住下去,大不易啊。”
虞修容不解的道:“不一定吧,晋昌坊就有很多的穷人,既然你说长安不适合穷人居住,他们怎么会在晋昌坊里干活?”
崔氏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来晋昌坊干活的穷人,都是由雇主给安排住宿的,他们不用有房子,只需要提供劳力,雇主自然会安排好一切。
那些官员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怎么可能寄人篱下呢,在长安居住的房子不是买的,就是租的,君侯堂堂的五品赤县县令,一年下来,也只有四十担米,两万钱,这些钱想要在长安租一个像样的房子都很难,更不要还要担负全家的吃喝用度了。
当年,刘仁轨的官职比君侯还要大一些,他们家的房子是朝廷提供的,就算是这样,刘夫人还需要养鸡来填补家用,您觉得在完全脱开官府之后,万年县的县丞,主簿,课税大使这些人又有多少钱往里面丢呢?
妾身以为,刘户曹这是在逼迫着这三个人贪渎呢,一旦他们开始贪渎了,刘户曹他们就会用这个把柄,要挟这三个人乖乖听话,或者是立刻滚蛋。”
虞修容听了崔氏的解说,就叹口气道:“都是仕途艰难,我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崔氏,你去安排一下,看看这三家人是在那里买粮,购物,如果这些买卖家跟我们相熟,就不妨让他们卖的贵一些,这样也好早日让这些人死心,该去干啥就干啥,莫要在长安城胡闹了。”
崔氏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既然他们铁了心要跟君侯作对,长安城里的那些骗子啦,拐子啦,吃印子钱的啦,开赌场,青楼的自然会找上他们。”
虞修容叹口气道:“莫要太过分了,夫君乃是堂堂的关内侯,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一句话的崔瑶忽然道:“大家族可不会干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
虞修容道:“我们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在我们没有成为大家族之前,鸡鸣狗盗的事情可以干一下。”
崔瑶想了一下道:“云氏真的可以触及到长安城的每一家商贾吗?”
虞修容摇摇头道:“我夫君曾经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极为为妙,最多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就能与自己想要认识的人搭上关系。
我曾经试验过,通过晋昌坊的商家,最多找四五个人,我就能与长安城内想要认识的人联通关系。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打理好这四五个人的关系之后,就能做非常多的事情。”
崔瑶摇头道:“我不信。”
虞修容笑道:“你以为当年你是怎么跟你丈夫肥九重聚的?”
崔瑶不做声了,抱起自己的孩子去了书房,她准备通过在纸上列出名单,来简单的验证一下。
虞修容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女人,尤其是在牵涉到云氏利益的时候,虞修容毫无宽容可言。
崔氏,本就是虞修容麾下的头号恶犬,对云氏忠心耿耿不说,只要放出去,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崔瑶对世家极为了解,知晓如何教育出一个好的女孩子,人们却不知道,一个真正的好的女孩子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成为崔瑶满意的一个女孩子。
毁掉一个女孩子很简单,小的时候可以偷,可以拐,再大一些可以骗,可以勾引,可以毁容,可以败坏名声。
这些恶事只要粘上一样,这个女孩子就没法子成为一个人人都夸赞的好女子。
毁掉一个男孩子更是简单,可以沾赌,可以沾青楼,甚至可以有意向的培养性取向。
男孩子喜欢的女子可以是带病的,男孩子经常赢钱的赌场可以为他一个人开,而这些事情仅仅是基本操作罢了。
崔瑶从不认为那个刘户曹仅仅是想要让万年县里的那三个人住不上房子,吃不上饭。
这个恶毒的小吏,恐怕是想要毁掉这三个人,而且是想让这三个人死无葬身之地,就连他们的身后名,刘户曹也一并准备拿走。
论到对长安城的熟悉,谁能比得过这些胥吏?
刘户曹从云氏大门出来的时候,正是长安城的暮鼓开始敲响的时候了。
一百零八声暮鼓,响彻长安城。
即便是绕着大雁塔飞翔的鸽子,此时此刻也纷纷归巢。
刘户曹踩着鼓点走在朱雀大街上,瞅着急匆匆回家的长安百姓,手捋长须,瞅着朱雀大街尽头的皇城,露出一丝笑意。
他从来都不觉得掌控长安城的,是那座皇城里的人。
第七十九章 欺人太甚
没有了各种补助,刘户曹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两贯钱俸禄,这是折算之后的总额,对于这个数字,他非常的满意。
谢荣早上来到万年县衙之后,就发现气氛很不对头,昔日对他还算恭敬地吏目,杂役们如今看他的眼神中,隐隐透着一股子愤恨的情绪。
对于这股愤怒的来源,谢荣还是知晓的,毕竟,他追回了去年年末发给这些人的所谓的年终奖。
对于这件事,谢荣以为万年县县令云初是在肆意胡为,如此大规模的侵吞国帑的事情,在他看来是不能容忍的。
先前,云初依仗在辽东立下的军功,满朝文武以及陛下会容忍他的胡作非为,现在不同了,朝廷已经开始向洛阳迁都了,到处都需要钱,这个时候,将云初以前发下去的钱收回来,也算是一种补救,即便是云初回来了,他对自己也只有感激。
这样的做法算是帮助云初弥补漏洞,就像继任的官员在帮助前任弥补亏空。
而万年县衙门里的这些蠢货,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鲸吞万年县的财赋,竟然还拿的理直气壮起来了。
谢荣走进官廨的时候,发现屋子里阴冷的厉害,瞅一眼官廨里配置的炉子,抹一把,冷冰冰的。
茶壶里也没有热水,桌子上还放着自己昨日喝残的茶水也没有收拾。
“来人!”
谢荣压抑着怒火高声叫了一声。
结果,无人应答。
他愤怒的推开窗户,发现五六个杂役正提着热气腾腾的木桶,正忙着往各处送热水呢。
一把抓住一个路过的杂役道:“我屋子里的热水呢?”
杂役躬身道:“水火牌子上没有县丞的名字。”
谢荣皱眉道:“什么水火牌子?”
杂役连忙道:“就是供应热水跟木炭的牌子,上面有谁的名字,就送到谁的官廨里去。”
“为什么会没有本官的名字?”
杂役道:“恐怕是县丞没有缴纳水火钱的缘故吧。”
谢荣怒道:“这不是本来就该有的吗?怎么还有缴纳钱财这么一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杂役很想挣开谢荣的手,忌惮人家是六品官身,就勉强笑着道:“告示是昨晚贴的,事情是今早开始执行的。”
“告示在哪里?”
“就在衙门口,起了一个很怪的名字叫做——清廉章程。”
谢荣松开了杂役,就三两步离开官廨来到了县衙门口,果然,在县衙门口的八字墙上张贴着一张告示。
谢荣读完告示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万年县衙取消一切优待,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最多吃用的时候简朴一些也就是了。
至于会被万年县胥吏们痛恨,这也不算什么事情,胥吏们本身就憎恨主官,这是常理。
他生气的是这张告示贴出来一晚上了,却没有一个人告知他,甚至没有询问他这个县丞的意见。
谢荣一把撕扯掉告示,怒气冲冲的直奔刘户曹的官廨。
此时,刘户曹已经上班了,屋子里的炉火很旺,很好的抵御了秋寒,桌子上的茶壶正冒着淡淡的水汽,一壶好茶已经泡好,就等着刘户曹洗过手之后享用呢。
谢荣扯开大门,裹挟着一股寒风走进屋子,重重的将撕扯下来的文书拍在桌案上怒吼道:“给我一个解释!”
刘户曹面对谢荣的愤怒已经处变不惊了,用手帕擦过手之后,抱起茶壶淡淡的道:“这是县尊的意思。”
谢荣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强压着怒火道:“云县令此时还在西域,如何会下达这样一道政令?”
刘户曹放下茶壶,将谢荣拿来的告示小心的捋平,指着最下方的那一方县令大印道:“县丞没有看印信吗?”
谢荣指着刘户曹的鼻子道:“放肆!”
刘户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点着告示道:“下官知晓县丞不高兴,不过,这是县尊的手谕,您就算再不高兴,此时此刻也只能忍着,等县丞当上这万年县县令之后,再向下官下令不迟。”
谢荣长吸一口气道:“尔等贪赃枉法,私分国帑,有卖官鬻爵的嫌疑,还听说尔等视万年县为自家田地,私相授受相互串联,真的就以为云初可以在万年县一手遮天吗?”
刘户曹瞅着发怒的谢荣笑眯眯的道:“大理寺的人已经来过三趟了,抓了六个人下了大狱,好好地人进了大理寺,三天后查无实处出来的时候皮开肉绽。
御史言官们也上了十七道弹劾文书,在朝堂上宣读的时候慷慨义气,似乎我万年县县衙里已经是蛇鼠一窝。
可惜,弹章上了两台阁,就杳无音讯了,朝堂上的宰相们对此事不闻不问,陛下那里更是没有任何动静。
既然县丞认为我等有罪,不妨也上奏疏——哦,县尊上奏疏如同吃菜,县丞如今还没有资格上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