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听了云初的奏对之后皱眉道:“如此说来,你认为此次西域突厥叛乱不过是疥癣之疾?”
云初解释道:“我以为,这很可能是西域之地最后一场大的叛乱,解决掉这两个人之后,西域应该可以平静很长一段时间。”
“吐蕃呢?”苏定方不愿意放弃之前的判断,他与吐蕃人交战过,见识过他们的野蛮,悍勇,觉得任何小看吐蕃的人都会吃大亏。
云初见李治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就笑道:“微臣以为,吐蕃人如今已然放弃了对我大唐的倾轧,开始将目光转向西方了。从贺兰敏之,论钦陵利用残兵败将开始经略大小勃律就能得出这一结论。”
“吐蕃人不敢倾轧大唐?”苏定方冷哼一声。
云初笑道:“如果吐蕃人有倾轧大唐的意愿的话,大非川一带的吐蕃军队就不至于撤走,对吐蕃来说,那下吐谷浑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他们之所以留下吐谷浑,就是不愿意在河西那边与我大唐直接接壤。”
云初雄心勃勃的话引得李治满脸的笑容,让左春拿来两份密奏递给苏定方道:“苏卿,这是薛仁贵,裴行俭两人的密奏,他们的判断与云初说的话一般无二。”
苏定方看过密奏之后,合上奏疏,朝皇帝拱手道:“老臣终究是老了,看事情的时候,总是从最坏的结果出发,看来,也该告老还乡了。”
说罢站起身,朝李治深深一礼之后,也不等李治回答,就转身离开了太极殿,背影非常的落寞。
他不是不知道如今大唐军队的模样,自从火药出现之后,已经极大的改变了战场上作战的态势。
云初说了些什么不重要,当皇帝拿出薛仁贵,裴行俭两人的奏疏并且说与云初说的一般无二的时候,他就知道,皇帝信了薛仁贵,裴行俭,云初三人的话,对他担忧吐蕃突袭西域的担忧完全无视了。
还是李绩看的透啊,他知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就连多说一句都不肯,甚至连跟他一起向皇帝奏对这样的事情也不肯做了。
苏定方是迎着阳光走出去的,就像走进了太阳里。
李治收回目光问云初:“你觉得苏卿如何?”
云初不假思索的道:“国之干城。”
“你不觉得他已经老迈了吗?”
云初摇头道:“如果统领重兵让微臣与苏公对阵的话,微臣没有胜利的把握。”
李治看云初的目光渐渐地变得鄙夷起来,云初连忙道:“如果各自统兵一万,微臣不怵他。”
李治冷笑道:“各自统领五千你有战胜他的可能是吧?”
云初嘿嘿笑道:“微臣不敢妄自菲薄。”
李治又道:“各自统领三千兵马呢?”
云初笑的露出一嘴的白牙道:“微臣可以做到覆军杀将。”
看着得意洋洋的云初,李治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没有意思,挥挥手道:“你走吧。”
云初诧异的道:“微臣还没有奏对呢。”
李治皱眉道:“你又要干什么?”
云初连忙道:“陛下,蜀中,的粮秣物资顺长江而下直奔襄樊,汉中的物资同样会最后折道进入东都洛阳,洛阳又在长安东边,如此一来函谷关以东的粮秣,物资也会全部供养洛阳,如此一来,长安怎么办呢?”
李治很认真的对云初道:“长安不是还可以收陇右的好处啊。”
“可是陛下刚刚宣布减免了陇右道三年的钱粮,天啊,长安就要变成孤城了。”
李治笑道:“天下人之所以举天下之力供养长安,那是因为朕在长安,如今,朕就要去东都洛阳了,天下人为何还要举天下之力供养长安呢?”
“可是,陛下曾经说过,会支持微臣将长安建设成天下第一名城。”
李治道:“朕不是还让你当着万年县县令吗,不是没有更换温柔这个长安县令吗?你们两人不是联手做了很多事情吗?
怎么,这个方便还不够大吗?
朕去了东都洛阳,长安的靡费就会减少四成以上,你还要朕如何支持你呢?”
云初见李治对长安的事情不怎么在意,就叹口气道:“臣预备在长安修筑一座摩天高楼,以盼陛下早日回归长安。”
李治起身,在桌子上翻一翻,找出一份奏疏丢给云初道:“温柔已经上奏了,他准备继续修建尚未完工的大明宫,需要很多钱,你们一起做吧。”
云初拱手道:“微臣准备在长安城东门春明门内,属于长安外郭城的兴庆坊,为陛下修建一座兴庆宫,其中一座主要楼阁微臣连名字都想好了,名曰花萼相辉楼,就等着陛下同意之后,动手呢。”
听云初这样说,原本懒洋洋的李治目光再一次变得尖锐起来,盯着云初的眼睛道:“你们要干什么?”
云初心虚的避开皇帝的目光低头道:“如今天下平安,太极殿,太极宫破败,潮湿不堪,对陛下的身体不好,微臣手中正好得来一些闲钱,就准备给陛下修建一座透风干燥的居所。”
李治冷冷的道:“说真正的原因。”
云初摇头道:“没有别的意图。”
李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嘿嘿笑道:“朕的精力都放在了洛阳,没有精力理睬你们的大明宫与什么狗屁的兴庆宫,也就是说,你们修建好了宫阁,朕就住,没有如果没钱修宫阁,朕也没钱帮你。
朕记得你跟李义府,许敬宗的关系都不太好,估计他们也不会拿出国帑任由你们胡作非为。”
云初笑道:“只要陛下把将作,工部的工匠任由我等使用就好。”
李治站起身俯视着云初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不论是大明宫,还是你说的兴庆宫,都是帝王居所,既然是帝王居所,那就有一套完整的建造规格的,不是你随便盖两座楼就可以称为大明宫,兴庆宫的。
一旦开始修建,这里面的耗费,绝对不是一个长安县,一个万年县能承受的。”
云初抬头看着李治道:“可是,一旦开始修建这两座宫室,长安城的百姓生活,绝对可以再上一个新台阶,到时候,有满城富裕的百姓,才能让陛下留在长安,继而不思洛阳。”
李治被云初的话说的有些感动,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上奏疏吧,朕与臣子们商议之后再说。”
云初连连点头。
云初走了,巨熊这才从皇帝宽大的桌案下爬出来,冲着皇帝嗷嗷叫唤。
李治一伸手,巨熊就把耳朵凑过来,让皇帝抓着,李治在太极殿沉吟片刻,就抓着熊耳朵去了皇后那里。
武媚听了李治的诉说之后,想了片刻就笑吟吟的道:“修啊,只要他们敢修,臣妾就敢住。”
李治道:“耗费太大了。”
武媚笑道:“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吗。”
李治笑道:“皇后看出什么来了?”
武媚道:“看出来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云初,温柔这两个人准备在长安花很多很多钱。”
李治皱眉道:“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多的钱。”
武媚道:“臣妾不知,不过,臣妾以为,只要陛下立下厉禁,不容许任何人盘剥长安百姓,不允许任何人在长安横征暴敛,再派出御史言官一路盯着,臣妾就不信他们能将自贞观八年就停工的大明宫修建起来,不相信云初能在兴庆坊从无到有的修建出一座帝王居。”
李治摇头道:“皇后,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好,就把这事当成一个赌局算了。”
武媚摇头道:“不是赌局,应该当成正事来办!”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政治即人事
李治笑道:“既然你想住高楼,那就要准备好面对他们惹出来的麻烦。
我们贵为天下之主,不可陷臣子于不义之地。”
武媚道:“没有大事。”
李治笑道:“但愿如此,不过,有什么事情是朕不知道而你知道的事情吗?”
武媚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在我们去洛阳之后,有山东,河北豪族准备入驻长安。”
李治皱眉道:“是云初他们招揽来的吗?”
武媚摇头道:“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云初这等人给那些豪族做主。”
“如此说来,有人看上朕的长安了?”
“陛下因长安再也无法承载一个日益庞大的大唐朝廷,这才选择去了洛阳,可是呢,陛下舍弃长安,在有些人看来长安依旧是除过洛阳之外最好的居住地。
不论是山东,还是河北,亦或是其余地方大族,他们认为想要进入大唐朝廷,长安,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一个途径。”
李治皱眉道:“都有那些人想要进驻长安?”
武媚道:“赵郡李、清河崔、范阳卢、荥阳郑、琅琊王、兰陵萧、弘农杨、京兆杜、陇西李,太原王、河东柳、河东薛、京兆韦、河东裴、博陵崔。
追随这些豪门大族的中小人家更是数不胜数。”
李治冷笑一声道:“他们如何进京?”
武媚轻笑一声道:“联姻啊,您给太子指的太子妃便是河东裴家的女子。
因为有了太子妃,河东裴便有了举家迁徙长安的底气,而其余的豪门大族,也纷纷放下身价,开始与我大唐官员议婚论嫁。
据臣妾所知,李义府的二子今年新娶的妇人便是出自河东柳氏,许敬宗的侄子去年新娶的妇人出自范阳卢,至于其余人家也有男子娶了大族之女,或者有子女嫁入了这些豪族。
这三五年下来,已经密密麻麻的交织成了一张大网,虽然还经不起陛下的风吹雨打,不过,人家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陛下迁都洛阳之后,好鹊巢鸠占呢。”
李治想了一下道:“所以,云初,温柔二人之所以会雄心勃勃的想要修建大明宫,兴庆宫的底气在这里?
还有,他们已经开始跟这些大族搅合在一起了吗?”
武媚笑道:“云初此人虽然官职卑微,却是一个清高冷峻之人,臣服于陛下这个天下之主看样子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如何能矮下身子猥自枉屈的去服侍那些豪门大族呢。”
李治笑道:“朕倒是没有看出这个二百五的冷峻高岸之处在哪里。”
武媚笑道:“虽不能确定云初是玄奘大师所出,从他们之间的关系来看,就算不是,也跟亲生的儿子差不多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玄奘大师出身佛门,做了这么多年的佛门尊者,他想要光耀他晦涩难懂的法相唯识宗,就离不开陛下的支持,以玄奘推云初的所作所为,他没有跟世家豪门纠缠的必要跟原因。
云初虽然有很大可能是玄奘大师之子,却被孙神仙看在了眼里,且收为弟子,这就非常的难得了。
孙神仙是什么人,只需要看看孙神仙过去百年来的做派就能看的出来,历经了那么多的帝王将相,经过了那么多的改朝换代,爷死子替的事情,别人的尸骨早就变成泥土了,而孙神仙依旧是孙神仙,谁能奈他何?
佛道两门争斗不休,同样身为道门高祖的孙神仙却做出了跟玄奘大师一般无二的做派,一个给世人一个模糊的儿子的概念,一个给了世人一个明确的弟子的概念。
如果说这两人不知晓云初为何物,断然不会这样做。
说罢这两人,臣妾就要问问陛下了,是您检拔云初于微末之际,能告诉妾身,云初此人是如何进入陛下法眼的吗?”
李治听了武媚的话,沉思了一阵道:“朕看他很顺眼,当然,他做的事情也非常的符合朕的胃口。”
武媚道:“没有别的?”
李治道:“朕看过的有才之士成千上万,真正让朕感觉舒服的确实只有云初一个。”
武媚笑道:“确实如此,臣妾第一次见云初之时,当时陛下正在与英公奏对,此人身披甲胄,手持利刃就守在太极宫外。
当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虽然看不清楚此人的面目,臣妾见此人手持利刃站在宫外,却不觉到危险,还很有兴致的过去攀谈片刻。
尽管此人当时紧张的词不达意,臣妾却只觉得有趣,感受不到别的。
最让臣妾感到奇怪的便是,您的太子李弘,第一次见此人,就要脱离臣妾的怀抱要与云初亲近,不让动便哭闹不休,进入云初怀抱之后,便咯咯的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