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这个数字之后,云初果断的去寻找了大唐将作大匠阎立本。
见了面什么话都没有说,云初就把工部尚书段仑手写的二十七万贯的文书拿给阎立本看。
阎立本看过之后,把后面的十七两个字划掉了。
然后,将作的工匠们就及时的出现在了云初指定的工地上。
知晓此事之后,工部尚书段仑跳着脚咒骂阎立本,却拿这位从三品的将作大匠毫无办法。
先要联合少府监跟太常寺一起来压制一下云初,却发现不知何时,少府监的少监胡玉书不知何时起与云初称兄道弟好不亲热。
就在段仑决定与留在长安看守皇家祖庙的太常卿一起上奏弹劾云初跟阎立本私相授受的时候。
太常卿戴书在一个明月灿烂的晚上,正在平康坊与名妓十七娘一起把酒赏月的时候,极为尴尬的遇到了白龙鱼服来平康坊长见识的大唐太子李弘!
尽管李弘本人掩面而逃,太常卿戴书却打算回家之后就投缳自尽。
不论是太子李弘,还是太常寺卿戴书,都不可能在祭祀太宗皇帝曾祖景皇帝李虎的日子里来平康坊与妓子一起寻欢作乐。
就在戴书与家人抱头痛哭之后,准备投缳自尽的时候,太子李弘的心腹狄仁杰悄然来访。
也不知道狄仁杰跟戴书说了一些什么话,总之,在狄仁杰走后,戴书一人狂喝了一坛子最烈的杀毒药后,大醉了三天。
从此守在太庙中,轻易不离开一步。
四月底的时候,工部接到了皇帝的诏书,命他将衙门搬迁去洛阳皇城,给长安留下四千在籍工匠,交由太子李弘统领。
至此,云初在长安城中,最后的掣肘力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掣肘的力量虽然没有了,长安城头上却迎来了一群身披甲胄,手持长刀的老将们。
他们日夜巡逻在长安的城头,虽然一个个白发飘飘,中间还夹杂着几个白发老妪,可就是这群人巡逻在长安城头之时,无人敢问。
皇帝离开了,长安城里的已经没有金吾卫,只剩下左武卫等六卫的兵马用来防御长安城,即便是这六卫的兵马,也只剩下一半,另外一半跟随皇帝去了洛阳。
满打满算的三万六千府兵,还需要与洛阳的本部人马一年一换。
温柔听说此事之后,特意带了酒水吃食去城头慰劳这些老将或者老将的遗孀们,没料想,才到城头,就被这些人提着刀子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
好不容易狼狈逃回来,在云初这里大口的大口的喘着气,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明。
半晌,才对云初道:“我们把长安城的城墙拆的七零八落的,这样真的对吗?”
云初道:“绝对正确,没有人心,什么样的城池都守不住,一旦我们把长安的城池修建好了,大家高高兴兴的躲在围墙里过醉生梦死的生活,就没有人在意城外的那些府兵,民壮。
长此以往,府兵废弃,民壮久不操练,迟早会荒废掉,也会因为跟城里的人不亲,生出隔阂,一旦外敌入侵,也就没有人愿意舍命来保卫长安。
对我来说,城外的府兵,民壮才是长安城坚不可摧的城墙,绝对不是那一堆烂砖头。”
温柔又道:“如今大唐天下承平,人口日渐增多,而长安附近已经没有农田让你来养府兵了,八十亩的口分田你上哪里去给他们分配呢?”
云初看了温柔一眼,觉得这个昔日聪明的兄弟现在已然变成了傻子。
随即就摊开桌案上的长安规划图,指着遍布整个长安的粮栈,医馆,学堂,以及不良人的过所,防火武侯铺的过所道:“八十亩的口分田我没有,二十亩的永业田我也没有,但是,我有年入超过八十亩口分田的职业收入,也有价值二十亩永业田的奖金收入。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必再负担租调这两项,只需要负担庸这一项徭役便可以了。”
温柔皱眉道:“四十天的徭役,你要用来干啥?”
云初摇头道:“是两个月的徭役,这两个月,他们必须参与府兵训练,跟在城外一样,自备甲胄,武器,弓马,战时提刀上阵,闲暇之时干自己的活计谋生便是。”
“你准备以固定的差事来替换口分田,永业田?”
云初摊摊手道:“平日里,他们在官府开的粮栈,客栈,药店,医馆干活,也可以以不良人,武侯的身份维持长安的治安,闲暇之时,参与府兵的各项活动,有什么不好的吗?”
温柔叹口气道:“应该是可行的,可是呢,你准备怎么应对城墙上那群白发苍苍的老将,以及阵亡老将们的家眷呢,我可是看到了,上面的大群人,身份最次的也是堂堂男爵,最后告诉你一声,少了一条腿的梁建方也在里面,人群里就数他骂我骂的最凶,还拿我送的酒葫芦砸我。
英公不在,可是苏定方在呢,看样子他就是领头的,你说,像他这样的老将不跟着陛下去洛阳,留在长安给我们添乱是何道理?”
云初长叹一声道:“还能是为啥,这些人都是经历过渭水之盟的,当年太宗皇帝与颉利可汗在渭水边被迫杀白马盟誓,这才让长安逃过一劫。
我以前跟老梁讨论过渭水之盟,老梁说,太宗皇帝主动到桥中央跟颉利可汗会盟的时候,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一旦颉利可汗不同意退兵,太宗皇帝就打算带着尉迟跟秦琼突袭颉利可汗,准备抓住这个家伙之后,逼迫突厥退兵呢。
后来颉利可汗接受了太宗皇帝献上的礼物,提出来的苛刻条件得到满足之后退兵了,这才让长安逃过一劫。”
温柔惊讶的道:“太宗皇帝的起居注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初撇撇嘴道:“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太宗皇帝是什么人,但凡他手中的兵力可以与颉利可汗带来的十六万大军一战的话,你以为他会承受渭水之盟这样的耻辱吗?
仅仅是准许颉利可汗将掳走的百姓带走这一条,就能让太宗皇帝与颉利可汗决一死战。
问题是当时,太宗皇帝连跟颉利可汗决一死战的本钱都没有,无奈之下才会想着亲自去谈判,然后找机会抓住颉利可汗好讨价还价。
太宗皇帝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你想想老苏,老梁他们这些裨将当时的心态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我们把他们奉为圭臬的长安城墙拆的七零八落,处处透风,他们那里还能睡得着觉?
还不如提着刀子守在城墙上,万一敌人来了,战死算逑,也比被敌人糟蹋来的好”
温柔叹息一声道:“这江山到底是他们打下来的,珍惜一些也是应该的,你想办法吧,我是没办法了,拆城墙我就觉得罪孽深重,跟他们没话说。”
云初笑道:“那就让这些老将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城墙。”
说罢,就从甲胄架子上取下甲胄披挂好,插上横刀,背上弓箭,将短弩挂在腰上,拿起架子上的长达一丈的马槊,又从墙壁上取下一支号角挂脖子上,喝令杂役披挂好枣红马,跳上枣红马就直奔城墙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长安气象
长安城今日的天气不算好也不算坏,湛蓝的天空上漂满了大朵朵的白云,由于高天上有风,这些白云就呈现出漂亮的流线状,如同一头头掀波鼓浪的巨鲸。随着风从东往西前进。
巨鲸下的长安城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主要是原本规整的城墙上多出来了八个巨大的豁口,如同被狗啃过一般,跟菜畦一般整齐的长安坊市一点都不搭。
再就是豁口处来来往往的负责将城墙夯土残骸拉走的马车,驴车,牛车,络绎不绝的样子,让长安城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巨大的蚂蚁窝。
马车尽头便是冒着浓烟的砖窑,因为才开始烧砖,因此上燃烧不完全的炭气就只好青云直上了。
滚滚的浓烟笼罩四野,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极为丑陋。至于火力全开的曲江里砖窑更是黑烟滚滚的如同人间地狱。
不过,城池里面还是很繁华的,就是满街都是缩头缩脑双手插袖子里的胡人让长安城平添了几分猥琐。
骆驼太臭,因此上,是不允许进入长安城的,可是,那些胡人就是不听,说话他们听不懂,还死命的拽着自己的骆驼非要往城里走。
不良人韩达用脚踹了骆驼几脚,为首的骆驼无动于衷,于是他就开始用脚踹胡人。
胡人大声的争辩了起来,可惜,胡人说啥韩达听不懂,韩达一再告知骆驼不准进城,胡人同样听不懂。
于是,这一处进出长安的缺口上的人就挤成了一疙瘩,到处都是老秦人极有韵味的喝骂声。
疏通交通本就是韩达的职责,现如今这里挤满了进出的人跟车马,韩达不由得发急了。
用尽全身力气才从胡人手里抢过骆驼缰绳,把骆驼队弄到一边,道路这才变得畅通起来。
四月里的长安气候最好,不冷不热的,可就是刚才一番争执,弄得韩达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见路口有卖酸浆水的摊子,就掏出一文钱丢给老妪,弄一碗冰凉的酸浆水喝。
咕咚咕咚一气下去半碗,抬头就看到胡人还在愤怒的瞅着他,本来想再把这个家伙踹一顿,想起上官才训过话语——不准无故殴打胡人,打一次罚钱二十。
为了自己的二十个钱不被扣罚,韩达就掏出一个钱,准备再卖一碗酸浆水给胡人喝,又想起胡人享受不来这个东西,就花了两个钱买了一碗稠酒递给胡人,算是把这件事翻篇了。
虽然话语不通,韩达递过来的稠酒,色香味都是不错的,胡人再傻,也知道这是好意,就端过稠酒,两人一个喝酸浆水,一个喝稠酒算是把刚才的事情了结了。
“官人,你刚才打了我,我是不是就能牵骆驼进城了?”
正在喝酸浆水的韩达闻言,差点被酸浆水呛死,呛咳半天不等气喘均匀了,就一把抓住胡人的衣领道:“你这个狗日的会说人话?”
高鼻梁深眼窝的胡人放下空碗,笑眯眯的道:“你打人了,我就能进。”
韩达被胡人的话给说笑了,松开这家伙的衣领道:“没便宜可以占,骆驼不准进城。”
“我这都是上好的骆驼。”
“再好的骆驼也不准进城,这东西太臭。”
“我的骆驼背上可都是好货。”
“好货可以进城,骆驼不许。”
“骆驼进不去,好货就没办法进城,长安人都等着我的好货呢。”
“你可以租马车把你的货拉到西市,骆驼不准进城……”
就在两人纠缠的时候,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从城头响起,原本正在跟胡人纠缠的韩达,脸色大变,一把推开胡人,抽出腰间的横刀站在路中间大吼道:“敌袭,敌袭,任何人不得进出。”
开始只有一支号角在响,顷刻间,就有无数支号角同时响起。
韩达紧张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在截断人群之后,与同伴迅速的将放在缺口处的拒马横过来,四个人守着拒马,其余四个人迅速钻进缺口处的一间木头房子里,片刻功夫,这四个人就身着皮甲,手持长矛,背着弓箭,就再一次出现在缺口处。
身为什长的张弓搭箭,对着缺口处的人群吼道:“退后三十丈。”
他们四人替换了先前的四个人,随即那四个人同样钻进了木房子,更换皮甲,武装自己。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人正疯狂的朝木房子奔跑,人钻进木房子之后,再出来,就是全副甲胄的士兵。
钟楼上的巨钟开始敲响,这一次,钟声明显没有平日里的平和模样,一声连一声,一声紧似一声,钟声里满是惶急。
“呜嘟嘟……”号角声填满了钟声的空隙。
云初单人匹马站立朱雀门之前,而此时,长安城里正有无数的人向外跑,与此同时,也有无数城外的人向城门口奔跑。
正在跟客人讨价还价的活计,听到声音,丢下客人就钻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名武士,客人吓得丢下货物就跑了,而伙计则跳上客人骑来的驴子跑了。
国子监里正在上课的学子跑了,正在酒楼里喝酒的客人跑了,同时跑掉的还有伙计,正在大食堂吃饭的客人跑了,正在澡堂洗澡的客人跑了,正在跟情人大白天幽会的男子也跑了,只留下正在喘息的妇人……
身在长安,三刻不到者杖二十,一个时辰不到者杖五十,一个时辰之后战事爆发还不到者斩。
朱雀大街上有无数甲士纵马狂奔,城外的官道上,也有无数的骑兵正在向朱雀门汇聚。
云初身边已经有甲士三千,骑兵五百,军阵已成,甲兵在前,骑兵在后,已经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每前进一箭之地,云初身后的军队就增加一千,等云初在长安城外一里之地停步的时候,五千甲士,弓兵,五百掷弹手,两千骑兵已然入列。
等云初继续向前走出百步的时候,五百巨盾手已经排列在甲士之前,而两侧的骑兵,已经在校尉的呼喝声中从两翼张开,如同两只巨大的翅膀。
“呜呜呜——”城头的号角声依旧在嚎叫,钟楼上的钟声还在鸣响,与此同时,城头的号角声,与城外的号角声交相呼应,钟楼的钟声与乡野间的锣鼓声也汇为一体。
此时,负责守卫长安的以左武卫为首的六卫将士已经登上城头,替换下守卫缺口的民壮,扯掉城墙上的巨型投石机,八牛弩的罩衣,点燃了巨大的铁锅开始烧煮铅水,金汁……
云初身后的兵马已经密密匝匝数不清人数,不过,这些人却一对对,一群群的如同长安的菜畦一般整齐。
太子身披甲胄登城的时候,巨大的唐字大旗已经在城头呼啦啦的飞扬,同一时间,长安城的所有城门已然封闭,八处巨大的缺口已然被巨木,拒马,铁蒺藜,铁丝网彻底的封闭,在这些可以移动的城防后面,六卫的骑兵已经挤在那里,就等着一声令下,就冲出城去。
李弘瞅瞅一言不发的苏公,就笑吟吟的对太子六率中的裨将道:“红旗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