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老衲现在,时时刻刻都在等待佛祖的召唤。”
玄奘不怕死,甚至盼望着早点死,这一点云初是知晓的,跟他这样的人谈论生死间的大恐怖就是一个笑话。
“大师,洛阳为何会如此混乱?”
玄奘笑道:“一元初始之时,混乱是一定的,你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的治理长安,不就是在树立规矩吗?
当规矩还没有立起来,猴群中的王的霸业还没有彻底确定的时候,乱一些是有道理的。”
云初想了一下道:“大唐府兵一向听皇帝的,据我所知,皇帝寝宫的屏风上写满了折冲都尉的名字,皇帝也一向待他们优厚,为何这一次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玄奘道:“皇帝饲养狼群,以往的时候血肉给的足够多,狼群可以吃的很饱,每一头狼都能吃到足够多的食物,因此狼群里的狼就会收回爪牙,安静的匍匐在皇帝脚下,这些年以来,天下无战事,狼群缺少了血食,而普通人的日子却在不断地变好。
最可恶的是长安的狼群饱食终日,洛阳的狼群自然就生出不满来,加上外人又不断地往洛阳的狼群里投掷食物,皇帝被狼群反噬是必然之事。”
云初不解的道:“您说这一次的事情针对的是皇帝,而不是我们?”
玄奘瞅着云初笑道:“大势所向才是人家追求的目标,你小小的长安不过是疥癣之疾,能顺路除掉,就除掉,除不掉也就那样了。”
云初闻言怵然一惊道:“您的意思是说人家的目标不在长安,而在于洛阳?”
玄奘笑道:“钱财在人家手中,本就立于不败之地,时机合适,人家就拿出来,时机不合适,人家就把钱藏起来,你能耐人家何?
只有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长安,人家才方便在洛阳行事。”
“他们要造反?”
云初真正的吃惊了,他以为自己布置的很好,可是,放在高一个层面上看问题,就会发现,占领长安对人家来说并不是必须的。
只有自己一直把长安当成心肝宝贝,因此,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长安,对洛阳这边的事情毫无察觉。
“皇帝,皇后,这些年以霸道治理大唐吏治,区区十年之间就更换了十一位宰相,积攒下来了太多的怨恨,却依仗自己的强大,不知缓解,手段越发的严酷,百骑司,密谍杀人不问情由。
有目前这样的事情,你为何会感到奇怪呢?
你看,老衲就不感到奇怪。
之前娜哈在大慈恩寺坐床,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大慈恩寺更是集合天下僧侣之力,全力布置此事,可惜,皇帝因为不耐长安酷暑,就轻易下令更改坐床地。
所以啊,出了这样的事情,与我佛门何干。”
云初看着昔日庄严肃穆,如今越发世俗的玄奘大师,低声道:“佛门也参与了吧?”
玄奘大师叹口气道:“佛门有八宗二十六派,也不是所有比丘僧都与老衲一般清心寡欲,对世间无欲无求。”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臣就该重用
云初从西域归来的时候,就听说玄奘大师已经从心魔的困顿中走出来了。
他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走出来的,他老人家现在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淡,甚至到了事情无所谓好坏,成败的地步。
或许就是因为有了这种随心所欲的心态,才让他不再痴迷于那些铁鸟,铁龙一类的东西,重新回归了本我,不为外物所动。
云初一直认为高僧的最高境界就是泥雕木塑。
道家修仙的最高境界便是石头。
儒家的最高境界就是让所有人变成一个人,行动,思想整齐划一。
看到玄奘的模样,云初又没来由的想到那个大肚子和尚的模样,整天笑呵呵的告诉世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这样明显是不成的,人不能整天饿着肚子还笑呵呵的自得其乐,不能看着亲人冻饿而死,还笑呵呵的。
至少,在云初看来,这样做是不成的。
人只有与天争,与地争,最后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
离开白马寺之后,云初就接到了皇帝召见他的旨意。
进入洛阳皇城含元殿之后,他没有见到皇帝,只见到了皇后武媚。
皇后是一个很干脆的人,等云初进来,就直接道:“陛下的头痛症发作了,如今在昏睡中,陛下在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命你掌控含嘉仓城,一定要保证含嘉仓城里的粮食不能出任何问题。
云初,你能做到吗?”
云初皱眉道:“如果陛下准许我从长安调集府兵,莫说一个含嘉仓城,就算是洛阳城的防卫,微臣也不在话下。”
武媚讥诮的道:“难道说这天下除过长安的府兵,其余地方府兵就不是陛下的臣民了吗?”
云初抬头看着武媚道:“就在清晨时分,微臣亲手斩杀了不下百人的洛阳府兵。”
武媚直视着云初道:“你不信任洛阳府兵?”
云初道:“十六卫兵马给我两千,微臣保证含嘉仓城无恙。”
武媚道:“云初,你如此多疑,这世上还有谁可以让你信任呢?”
云初低头道:“微臣做事,必定以成事为第一。”
武媚摇头道:“本宫给不了你要的十六卫兵马,你想要人,只能从洛州府兵中挑选。”
云初抬头看着武媚道:“含嘉仓城存储我大唐储粮三百万担,陛下命微臣守卫含嘉仓城,不过是信任微臣,觉得微臣可以受此重任。
微臣虽然不会妄自菲薄,但是,微臣的性命在三百万担储粮面前依旧不值一提。
因此,为了保卫粮仓,不至于再出现瓦岗贼人夺粮仓的旧事,要嘛给微臣两千十六卫兵马,要嘛,微臣一个外人都不要,独自守卫含嘉仓城,微臣一定保证,在战死之前,粮仓无恙。”
武媚摇头道:“陛下嘱托过,守卫含嘉仓城的人,一定要用洛州府兵。”
云初看着武媚道:“收拢洛州府兵之心,用含嘉仓城实在是太过份了,一旦含嘉仓城出事,微臣人头落地事小,没了三百万担粮食,不知会有多少人会饥寒而死。”
武媚走下台子来到云初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不用含嘉仓城,难道要让那些府兵来本宫寝宫之外当守卫吗?”
云初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直言道:“只要微臣也在皇后寝宫之外守护,还是有把握护住皇后不受贼兵所伤。”
武媚冷冰冰的道:“也就是说,在你眼中,本宫的安危不及含嘉仓城重要是吗?”
云初低下头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武媚道:“洛州共有折冲府六个,陛下已经查明,参与叛乱的府兵只有两个,其余四个折冲府是清白的,还是我大唐的锐士。
这个时候,如果不能尽快稳定人心,一旦让剩余的洛州府兵心寒,到时候,甚至能牵连到河北,山东两地的府兵。”
云初道:“一筐橘子中一旦发现两枚烂橘子,微臣就有理由怀疑其余的橘子也是烂的,就算是外表无恙,内里也一定有大小不一的腐烂。”
“如此说来,我们应该把这一筐橘子都丢掉吗?”
“就算不能丢弃,这个时候也不能把这一筐烂橘子放在含嘉仓城这个新鲜的梨子边上。”
“云初你放肆!”
随着武媚的怒喝,一只瓶子向云初的脸飞了过来,云初看都不看,单手捉住瓶子,轻轻地放在地上。
云初听风辩位,一连捉住两个瓶子,一枚白玉镇纸,一只玉如意,外加一个笔架之后,就听武媚气咻咻的道:“就因为这个指令是本宫说的,你就多有推辞?”
云初觉得武媚这种人绝对不是会用丢东西这种方式来发脾气的人。
这样的发脾气方式,只会让人轻看她。
因此上,试探的意味非常的浓重。
而且,含嘉仓城是什么地方?装满了足足能装下五百万担粮食的巨型粮仓,这种地方本就是兵家重地,如果李治现在才想起含嘉仓城的重要性,云初是不信的。
如果这个地方真的危险了,就算是李治也不敢那含嘉仓城来看玩笑。
要知道,没有了含嘉仓城,大唐就谈不到控制中原。
所以说,这一次试探,皇帝跟武媚选错了地方,也用错了方法。
守卫含嘉仓城,重要的一点是守住,没守住含嘉仓城,守将就算是战死了也难逃惩罚。
“从太子六率中挑选两千人马。”
李治虚弱的声音从屏风后边传来。
云初抱拳施礼道:“微臣领命。”
说罢,接过宦官捧来的调兵令符,与文书,转身就离开了含元殿。
相比十六卫人马,云初更加相信李弘刚刚组建了一个雏形的太子六率。
目送云初远去,武媚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陛下可以出来了,你的国之干城走了。”
脑袋上绑了一条丝巾的李治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淡漠的道:“你做的太过分了,以至于露出来了马脚。”
武媚道:“对云初你也不放心吗?”
李治按着太阳穴痛苦地道:“总要试过才放心,而你偏偏就没有试探好。”
武媚用手按着李治的太阳穴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该用含嘉仓城来做试探的。
但凡是有一点家国天下之念的臣子,都不会跟刚刚有反叛迹象的洛州府兵一起来守卫这么重要的地方。”
李治低声咆哮道:“痛死我了。”
武媚叹息一声,就搀扶着李治去了里间,她知道,李治的风疾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他只是不愿意面对目前这么复杂的场面。
云初离开含元殿之后,站在宫门前犹豫了片刻,他知道此刻李治的风疾发作了,很早以前他就知道李治的病是高血压,判断出这一点其实不难,太医署的老何在跟他讨论皇帝脉案的时候曾经说过脉涩二字。
云初又找机会问过孙神医,何谓脉涩,孙神医说,头痛,痛无定处,痛如针刺则脉涩。
然后云初只要在太医署里找一些这种病症的病人对比一下,就知道这是大唐人所说的——风疾。
风疾是很多病的总称,云初愿意把风疾这种病分解为脑血栓,冠心病、先天性心脏病、心衰、高血压、心律失常、心肌病、心脏瓣膜病等多种疾病。
参考李治头痛的表现,云初认为,李治得的不是高血压,就是脑血栓。
又根据李治得病后,头痛、头晕、头昏、头胀再加上视力模糊这些特质,云初最后认定李治得的是高血压,很严重的高血压病。
对于高血压这种病症,云初也知晓一些偏方子,比如放血或者喝银杏树叶子茶。
云初在太医署的患者身上用过,放血只能暂缓一时,银杏树叶子提取物或许有用,可是呢,喝银杏树叶子茶绝对是屁用不顶的。
给皇帝治病这种事是孙神仙这样的人干的事情,旁人就算了,老何这样的人,在给皇帝治病的时候都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看一次,就等于死一次,对老何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摧残。
云初觉得自己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就不冒险给皇帝治病了,反正,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李弘带着他的太子六率中的四千人,就守卫在皇宫外边表示孝心呢。
不过,从他只能守卫皇城外围这一点就能看的出来,他爹连他都在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