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时代的围棋还处在杀伐凌厉的时代,这个时候的棋手最喜欢大龙绞杀。
对于全盘的布局,还没有后世的棋手那么熟练。
许敬宗就是其中的高手,从一开始,他就跟着云初贴近绞杀,让云初没有空闲的机会布局于边角。
就在棋盘上的两条大龙进入生死手的时候,一条毒蛇从李弘的床榻下缓缓游上床。
这是一条浑身漆黑的蛇,仅仅看它三角形的脑袋,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辈。
这条蛇游上床之后,就直起脑袋瞅着同样盯着它看的李弘。
云初落子在边角,四颗棋子已经构势完成,只是因为在边角构势,导致他的大龙气势不足,陷入了颓势。
许敬宗见云初落子在边角,就冷哼一声,落子劫杀大龙。
黑色的毒蛇闪电般的弹出一口咬在李弘手中的枕头上,李弘随即就捉住了毒蛇的七寸。
心虚的抬头看看依旧在下棋的两位师傅,就抓着蛇,捏开蛇嘴巴,将两根洁白的毒牙按在床头的木头上。
毒牙才落在木头上,就有两滴晶莹的蛇毒出现在木头上,李弘继续下压,把毒牙按进木头,再用力的扯一下,两根锋利的毒牙就带着毒囊留在了木头上。
蛇不会叫唤,可是疼痛还是让这条三尺多长的蛇牢牢地缠住李弘的胳膊。
李弘瞅瞅留在床头的毒牙跟毒囊,又掰开毒蛇的嘴巴检查一下,没看到第三根毒牙,这才放心的让这条蛇继续缠在他的手臂上。
目光到处乱看……两位师傅都不允许他离开视线,他只好期望能遇到更多的毒蛇……
李弘不怕蛇,不仅不怕,他还有些喜欢这些冷血动物,尤其是这东西身上冰冰凉凉的捏着很舒服。
抓蛇的本事是娜哈教给他的,娜哈不仅仅会抓蛇,还会剥蛇皮,熬制蛇羹,当然,这东西烤来吃,味道就没有那么好了。
蛇肉很细,中间有一根大骨头从头穿到尾巴,骨头是一截一截的,跟辣椒爆炒之后,再用两根牙签穿在蛇骨的孔洞里,用牙齿一点点的撕咬细肉,很下饭,更下酒。
蛇羹就美味了,基本上没有什么缺点,用猛火将整条扒皮蛇丢进去蒸煮,等到蛇肉全部脱骨之后,就用笊篱把骨头捞出来丢掉。
然后往里面添加一点胡椒跟盐,再打一点水淀粉,等蛇肉一丝丝的漂浮在汤中,再把两颗鸡蛋打进碗里,蛋黄是不要的,只要蛋白,用筷子朝一个方向用力打均匀,再贴着锅边倒进去。
然后,锅里就会出现粉白色的蛇肉西丝,跟洁白的蛋白絮漂浮其中,再大力的搅动一下汤锅,一锅香气四溢且呈半透明状的蛇羹就做好了。
吃这样的蛇羹,最好不要用勺子,端起碗就往肚子里灌,一口气灌下去,中间不要停……你就会感受到美味的蛇羹从嘴巴进入咽喉,最后落进胃袋,全身舒坦……尤其是在清冷的清晨,有这样一碗羹汤喝,此乐何极。
李弘想到这里就捏捏缠在胳膊上的黑色毒蛇,觉得这条蛇不够肥,做出来的羹汤应该不够三个人喝的,就睁大了眼睛瞅着帐子顶部,希望那里也有一条蛇能爬进来,最好是剧毒蛇,熬制羹汤的时候,越毒越是好喝。
这样的话,就有多余的出来的蛇羹送给娜哈喝了。
窗外忽然响起了哀怨的洞箫声,这东西就吹不出什么欢乐喜庆的曲调来,呜呜呀呀的声音像极了女子的哀泣。
李弘也不喜欢洞箫声,他跟娜哈一样都对喇叭有着特殊的爱好。
只要喇叭声响起,就觉得太阳穿透了乌云,大地一片光明……只是,娜哈吹喇叭的声音很像公鸡打鸣,李弘吹喇叭的声音也好不到那里去,就像鸡临死前的哀鸣。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两个一起用力吹喇叭,且自得其乐不可自拔。
洞箫声来自东宫的偏殿群里,那里居住着几十个美丽的女子,她们来东宫已经三天了。
年龄从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一个个看起来都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昨天的时候,李弘带着女扮男装的娜哈一起偷偷看过,肥的瘦的都有,娜哈觉得很赞。
李弘眼睛一直盯着帐子顶部,可惜,自从洞箫声响起之后,就再也没有蛇爬下来。
“轰隆”一声响,紧接着一道光芒照亮了李弘的寝宫,尽管是一瞬间,也盖过了烛光。
李弘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来到两位师傅跟前,本来想说话,却发现两位师傅依旧在下棋,对外边的事情不闻不问。
直到许敬宗看到李弘手腕上缠着一条毒蛇,这才抓了三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表示认输。
“老夫的棋风杀伐过甚,不似云侯满盘布局,最后以势取胜,看来老夫的棋路不适合太子殿下。”
云初摇摇头指着中间老大的一片空白道:“中原,中原,富庶之地并非边缘苦寒之地可以比拟的。”
李弘见两位师傅说话了,就连忙指着窗外道:“外边打起来了。”
云初看着李弘手腕上的毒蛇道:“萧嗣业应该有能力清除刺客。”
许敬宗道:“既然有毒蛇进了太子寝宫,那么,还有内患。”
云初不解的看着李弘道:“你怎么管理东宫的,怎么弄得到处都是漏洞?”
李弘抓着蛇头把毒蛇从胳膊上撕下来笑道:“本来一切都好,自从三天前进来了四十七个宫女子以及从人,仆人之后,东宫就变成目前的样子了。”
云初瞅着许敬宗道:“都是有名有姓的宫女子啊,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呢?”
许敬宗道:“人是陛下选的,不是人家主动送来的,只要他们能进入东宫,是好是坏都是太子的,要杀要剐也是太子的事情。”
云初笑着对李弘道:“看样子,皇家在人家眼中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李弘抓着手里的蛇笑道:“不着急,不着急,他们以后会知晓什么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云初侧耳倾听一下问李弘。
“太子六率从各处防卫处赶到战场,需要多长时间?”
李弘道:“一炷香的时间。”
云初就对李弘跟许敬宗道:“那就说明来的人都是死士,进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许敬宗有些担心的道:“云侯,这个院子里只有我们三人,你不该把所有护卫都赶出院子。”
云初摊摊手道:“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许公与我不会对太子不利,其余的人,我都信不过。”
“轰轰轰。”接连三声爆响,震得窗棂哗哗作响,爆炸声距离李弘的寝宫已经很近了。
许敬宗再一次道:“本该是大军保护太子才安稳,云侯这般安排,就不怕太子出事吗?”
云初笑道:“大军护卫下的东宫,无人胆敢谋刺,你会让人家的计划变得虎头蛇尾,无疾而终,陛下那边也看不清局面,会胡乱猜疑的。
现在,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铺开了给陛下看,会减少很多无所谓的内耗。”
给许敬宗解释完毕,云初又对李弘道:“我教你的东西没忘吧?”
李弘闻言兴奋的拿起一柄横刀道:“没忘。”
云初笑道:“没忘就带着许公躲起来吧。”
李弘失望的道:“师傅说的是密室啊。”
云初笑道:“人家现在连火药都有了,你不躲起来难道要亲自上阵吗?”
不等李弘继续说话,就被许敬宗拉住手道:“密室在何处?”
李弘叹息一声,就推开一个高大沉重的书架,露出一道暗门,许敬宗就匆匆的拉着李弘进了密室,然后书架恢复原位,只听咔哒一声,里面的机关应该是锁死了。
云初打开窗户,冷漠的瞅着越来越近的战事,参战的人明显是三方人,一伙是黑衣,一伙是白衣,另一伙就是李弘的东宫护卫了。
东宫护卫作战不是不勇猛才让敌人冲到这里来的,主要是一群黑衣人只要有机会就会点燃身上的火药,然后再跟东宫护卫同归于尽。
云初看了战场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装满了女人的东宫偏殿群。
那里已经燃起来了熊熊大火,隐约还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声以及惨叫声。
云初很确定,那里的大火应该不是刺客放的,当然,也不会是李弘放的,毕竟,如今管理东宫的人依旧是大唐的皇后。
李弘不喜欢那些宫女子,这一点武媚是知晓的,她也觉得自己的长子收纳那些女子是一件非常屈辱的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武媚不喜欢宫禁中有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
她就是从一无所有走到皇后位置上的,因此,她不希望大唐宫禁中再出现一个她这样的人物。
三方作战的人里面,最强悍的是黑衣人,最灵活的却是那一群身着白衣,手持双刀的人。
他们作战的时候,就像是在舞蹈,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韵律感,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一边唱歌,或者吟诵诗歌的话,他们的表现还能更好一些。
眼看着三个黑衣人不要命的冲进了甲士群中,明明已经被甲士的长矛刺穿了,他们的身体却在长矛上炸开了。
云初关上窗户,几声猛烈地爆炸过后,云初看到窗户上出现了几朵血花。
再一次打开残破的窗户,云初就看到两个白衣人越过花木丛,挥动着双刀朝云初所在的方向扑击过来。
他们头上带着乌纱小帽,被一条黑色的缎带绑在下颌处,跳跃起来的时候白衣飘飘如同一只巨大的白蝴蝶。
云初忍不住笑了,自言自语的道:“真是该死的贵族感啊,就连送死都要追求好看的花郎徒。”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混进来了
许久不见花郎徒,云初多少还是有些想念的,想当初在大行城,他的官署后院的山墙处曾经摆着两百多具冻得硬梆梆的花郎徒尸体。
原本想着用这些漂亮的年轻人的尸体换一点利益的,结果,这些孩子的父母们有一副铁石心肠,宁愿自己的孩子尸体被挫骨扬灰,也不肯花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利益,让自己可怜的孩子入土为安。
现在,再一次遇到了花郎徒,云初觉得自己应该认真对待一下,下手轻一点不要弄死了,雁九应该很喜欢这群坚强的花样美男。
眼看着为首的两个花郎徒砍死了两个奋勇抵抗的宦官,云初就回头瞅一眼那个高大的书架。
很早以前,云初就曾经告诉过李弘密室的重要性,因为他干着太子这么危险的职业,又有那样的一对父母,所以,在任何时候给自己留下一条或者好几条安全的退路是非常有必要的。
李弘从小就跟着他,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上已经有了些许变态的征兆,不过,总体上,还算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就算将来不能成为大唐的皇帝,云初也希望他可以幸福的活着。
李弘的寝宫房顶很高,也非常的大,这一点跟他的父母寝宫不同,他们喜欢睡在狭窄的小房子里,李弘是不一样的,宽阔的地方才能让他痛痛快快的施展自己的身手。
所以,当云初拿起马槊的时候,这座寝宫的高度一点都不影响他施展。
崔中石跳进太子寝宫的时候,一颗心欢喜的快要爆炸开来了,只要今天完成斩首大唐太子的任务,即便是死在这里,也将以花郎徒英雄的名义而不朽。
没有人比他更加知晓此次任务的重要性了。
甚至称之为事关新罗人存亡这样的说法都绝不过分。
大唐强大的令人绝望,他们以为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有这种可以重创大唐人的机会了。
没想到,大唐的狗皇帝竟然心血来潮的迁都了,才来洛阳就开始有目的的针对大唐的地方豪族。
他们也没有想到,原本是一场简单寻常的政治倾轧,居然会演变成两方真正的对立。
就在人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皇帝,豪族两方的时候,崔中石他们敏锐的发现,大唐人居然漏掉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大唐的太子。
尽管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还是踏进了太子的寝宫,即将成就人生中最辉煌的事业。
太子寝宫的地板是木质地板,打磨的很精细,再加上刷过厚厚的桐油跟亮漆,以至于这里的地面如同镜面一般平整,光滑。
崔中石不用寻找,就看到了坐在一张矮几后边喝茶的云初。
这里灯火辉煌,在崔中石眼中,那里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人,即便是看到了满身鲜血的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之色,反而,在用温暖的目光看着他。
崔中石最讨厌唐人流露出来的这种眼神,因为他从这种眼神中感受不到温暖,只能感受到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