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舌绽春雷怒吼了一声,于是,诏狱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是,这种安静只维持了半柱香的功夫,紧接着,喊冤之声就变得更加宏大了,每一个毫无希望的罪囚,都希望能拉着云初这个很有可能被放出去的侯爷,让皇帝多看他们一眼,让皇帝多想想他们曾经的好……
第十七章 面子总是要给的
云初是当今皇帝从泥巴里挖出来的亲信,这在大唐朝廷上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而诏狱里面居住的牛鬼蛇神们更是对这件事门清。
别看这些人已经倒霉了,但是呢,并不妨碍他们幻想一下自己有一个死灰复燃的美好未来。
能把人从诏狱里放出去的,只有皇帝,也许还有皇后,太子顶多算半个。
今天,太子殿下来看云初了,还跟他一起把一匹宝马收拾的油光水滑的,看着就知晓他们的情谊不一般。
既然太子殿下来过了,那么,皇帝陛下说不定也会来。
大唐皇帝口含天宪,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大唐的律法,因此上,只要能让皇帝认识到他们这些人还有用处,说不定就能逃出樊笼。
于是,这些人嚎叫的更加起劲了。
云初推开牢房门就走了出去,熟练地从狱卒休息的地方找到一把铁钩子,铁钩子伸进牢房,就能准确的勾过来一颗脑袋,然后就重重的一拳砸在罪囚的嘴巴上……
一路走下来,那些人喊冤的声音逐渐消失,只是来到最后一座监牢的时候,虽然这里面的人没有喊叫,云初还是用铁钩子把他的脑袋勾出来了。
瞅着那张须发横生的嘴脸道:“你干嘛不喊?”
因为被胡须覆盖了脸面,导致云初看不出他真实年龄的男子双手吃力的抓着钩子,断断续续的道:“老夫为何要喊?”
云初松开钩子道:“你是被冤枉的?”
男子道:“没有被冤枉。”
云初瞅着男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道:“那就是该死的,不过,你这套与众不同的把戏,对我没用,你就算是冤枉的,我也不会帮你。”
男子笑道:“安知不是你自作多情?”
云初笑道:“进到这里的人,被冤枉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你是百姓口中的青天好官,能进到这里,说明你在权势倾轧中失败了。
两千石的官员啊,同情心用在你们身上不合适,你要学会认命,如果能逆风翻盘,是你的本事,如果没有,等秋决的时候人头落地后,十八年之后重新来过便是了。”
男子道:“你的道理好奇怪啊。”
云初摇头道:“不奇怪,小门小户的百姓有被冤枉的可能,两千石的官员就没有被冤枉的可能了,不管什么下场,都是你自找的。
你当初既然做了选择,那么,你现在就该把坐牢坐出身在神仙府邸的感觉出来,因为,你坐牢,是你自己选的。”
男子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是老夫自己想不开,你放心,从这一刻起,老夫必定把这座囚牢当成仙家洞府,自得其乐。”
云初笑道:“你看,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老话还是很有用处的,给你一个便宜,等陛下来了之后,你可以大声喊冤,我还会帮你。”
男子大笑道:“那些人想要你不给,老夫不想要,你非要给,是什么道理?”
云初摆摆手道:“闲得无聊罢了。”
等云初走了,这个满脸胡须的男子忍不住摇头道:“你连老夫的名字都不问,只给一半的希望是个什么道理呢?”
云初才回到监牢,小心的把门关好,见旁边的枣红马伸出头来看他,就从袖子里的摸出一把黄豆塞进枣红马的嘴巴里,听着枣红马嘎嘣嘎嘣的嚼着豆子,云初才觉得这世界是正常的。
第二天的时候,娜哈过来了,是李弘带着进来的,娜哈见到云初哀嚎一声就要往云初怀里扑,被云初一把按住脑门道:“别嚎,我还没死呢,留几滴眼泪以后在我坟包上哭。”
娜哈抬起头道:“哥哥不会死的。”
云初道:“我又不是王八,能活那么久,是人就会死,你要是再让我多操心,我觉得会死的更快。”
娜哈抱着云初的胳膊扭几扭道:“我在争夺我爱人的权力。”
云初看一眼黑着脸的李弘对娜哈道:“你继续这么干,容易让李弘夭折。”
娜哈看一眼李弘道:“他是活该,知道没办法安排我,偏偏还要招惹我。”
云初对李弘道:“你准备怎么办?”
李弘道:“师傅,有没有法子将我从中间一劈两半,好的,肉多的一半给娜哈,另外一半送给裴氏就成。”
云初道:“那就是偏向娜哈喽?”
李弘摊摊手道:“那是自然。”
云初就对娜哈道:“你也有错。”
娜哈笑道:“我知道我有错,可我就是见不得他抱着美人入洞房,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西域吃沙子。”
李弘见娜哈终于笑了,就很自然的道:“没关系,到时候给你划拉百十个小部族到你名下,供你驱驰。”
对于李弘过早表现出来的昏君模样,云初还是很欣慰的,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云初就不想理睬他了。
娜哈的背后是佛门,当然有他们的诉求,就这一次娜哈来洛阳城的事情,绝对是一群老和尚们促成的。
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也是玄奘他们一群方外人士可以涉足的吗?
看来,国家大事,在某些方面处理起来跟家事也差不多,只是被人为的给高大化了。
说皇帝用金锄头锄地的大有人在……
洛阳的牢城很大,犯官很多,娜哈带来的食物又太多,可惜,吃饭的就只有他们三人,别人只能看着。
李弘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之一,即便是在监牢里,这一点也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再次到来,就像是给昏暗,阴沉的诏狱带来了一束阳光,可惜,这一束阳光只属于云初一人。
“父皇今晚回来看你。”
李弘在喝了几杯酒之后小声道。
“你现在可以窥伺你父皇的行踪了?”云初闻言,眼睛眯缝了起来,如果李弘敢回答说他在皇帝身边有人,云初就准备立刻跟这个家伙划清界限。
这必定是皇帝设下的圈套。
李弘道:“是我母后说的,母后还说,我父皇的小气劲发作了,难免会为难师傅你。
不过,我觉得我母后不太对劲,好像在生我父皇的气,而且还有离间我跟我父皇的关系的嫌疑。”
云初吃一口焦香的肉丸子道:“你准备怎么应对?”
李弘笑道:“当然是要跟我母后联合起来为难一下我父皇。”
“干嘛不直接投靠你父皇呢?”
李弘低声道:“三国之战,两弱联合,对抗最强,这不是至理名言吗?”
云初钦佩的瞅着李弘,觉得他们一家三口能把亲情关系处成东汉末年的三国时代,实在是只有皇家才配。
娜哈给云初布菜,在一边低声道:“我再折磨裴氏两个月,就要回长安了。”
李弘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道:“你可以待到秋凉再回长安……”
娜哈摇头道:“不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限度,我如果闹得太狠,对我的名声不利。
到时候,你大婚,我败走长安,正好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就不会再有人总说我是妖女。”
云初从娜哈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悲伤的意思,这孩子终究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客了。
知道自己从李弘这里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就果断的将目光放在政治利益上。
不过,这也非常符合塞人的心性,对于塞人来说,爱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那是在吃饱喝足之后的生活的点缀。
可以说,从娜哈选择来到洛阳闹得李弘的大婚日期一再推迟,这已经算是她此行的成果了。
人人都知晓,娜哈爱李弘,李弘也爱娜哈,裴氏女虽然是明媒正娶过来的,却有很多人在为娜哈打抱不平,尤其是那些喜欢看画本的勇敢的年轻女子。
“不要太委屈自己,娜哈是一个好看的姑娘,不愁嫁,也不愁找不到爱人。”
尽管娜哈表现得很坚强,云初还是将娜哈抱在怀中,抚摸着这个孩子的后背安慰她。
别人只会看到娜哈的坚强,坚韧,只有云初从娜哈紧紧捏着手帕的手知晓,这孩子此时心中定然有无数的酸楚。
于是,娜哈就趴在云初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她哭的很大声,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如同她幼时吃不到烤旱獭肉一般,是真的伤心了。
李弘在一边搓着手来回走动,如同一头困兽。
娜哈哭够了,就上了一辆马车,不肯再出来,云初瞅着李弘道:“别辜负了她。”
李弘挤出一丝笑意道:“我的人一直都是娜哈的。”
“走吧,你父皇要是知晓你又来看我,我今晚就要睡在麦草堆里了,枣红马恐怕连高粱都没得吃。”
李弘摇头道:“不会的。”
云初笑了,李弘也就走了。
云初回到监牢里的时候,发现果然如同他预料的一样,昨天褥子没有也就算了,今天,连毯子也不见了,不仅仅是这些,枣红马的单间囚牢没有了,它如今需要跟云初挤在一间囚牢里。
囚牢里没有喊冤的声响,只有哪些犯官们痛苦地呻吟声,云初的重拳多少打掉了他们的好几颗牙齿。
枣红马不肯躺下睡觉,云初只好睡在枣红马的腿边,小小的囚牢里挤着一人一马,连转身都困难。
在枣红马尿出来了一泡悠长的尿后,监牢里的地面就湿了一大片,这一下,云初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于是,他就抓着虚掩着的牢门,大声吼叫道:“冤枉啊,陛下,微臣冤枉啊——”
第十八章 扯淡
云初喊冤的声音大极了。
枣红马听主人叫唤的凄惨,也就跟着叫唤起来了,它的声音素有龙吟之称,因此上,悠长的马鸣之声顿时充满诏狱甲字号囚牢里。
其余人听云初这样叫唤,跟着张口叫唤,只是他们的嘴巴被云初打伤了,因此叫唤出来的声音不整齐不说,还有好多漏风的。
只有最后一间监牢里的原给事中李崇德的喊声还算整齐,在众多的叫唤声中脱颖而出。
于是,诏狱甲字号囚牢里便吵闹得厉害。
叫唤完毕的枣红马显得很不安,不断地在监牢里踩踏着四蹄,还用头拱着云初示意他打开牢门,大家开跑。
这是明显嗅到了猛兽的味道,才有的行为。
然后,云初就知道皇帝来了。
一头神情冷漠的黑白色巨熊从诏狱的最里头摇头晃脑地从黑暗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