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应该放宽心胸,不是谁都对大唐江山虎视眈眈的存在觊觎之心,有的人只想借助陛下给的权势完成自己的梦想,有的只想着获得荣华富贵,更有的只想让自己的家族公侯万代。
陛下既然离不开这些人,就不妨准许人家拿走他们应该拿走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对陛下,对大唐无欲无求的人,臣妾以为才是应该剪除的人。”
武媚身着皇后大衣服,冠冕一丝不苟的用奏对的方式向李治进言,这让李治浑身都感觉不舒服。
于是,他起身拂袖道;“就因为朕在意这些人,才会担心他们会背叛朕。
说起来,背叛朕的人不少,只要不是曾经被朕用心对待过得人,朕不在乎,派遣大军剿灭便是了。
朕担心的是那些朕曾经真正用心对待过的人,一旦背叛朕,伤害的就不仅仅是朕的江山,还有朕的心。
还有,朕处处为他们考虑,夜不能寐的,凭什么他们就能高枕无忧?
不成,朕不舒服的时候,谁都别想舒服,都给朕动起来,紧张起来才成。”
武媚用悲悯的目光仰视着李治道:“陛下,这权力从未让您有过一日的快乐。”
李治怒极,拂袖而去,巨熊连忙跟上。
此时此地,或许只有这头巨熊才能毫无保留的愿意跟着李治。
云初跟裴行俭之战,不小心误伤了一头鹿,随即,这头鹿就在一个泉眼边上变成了烤肉。
裴行俭将斩马刀斩在一颗古木上,云初也把横刀斩在一颗古木上,随即就分别把自己的衣衫丢在刀子上,开始围着泉眼,喝酒吃肉。
云初吞一口冰凉的酒酿,咬一口鹿肉对同样大吃大喝的裴行俭道:“也不怕被毒死。”
裴行俭低着头只顾吃喝,对于云初部下准备好的烤鹿肉跟酒酿来者不拒,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对云初的信任之情。
直到啃完一只鹿腿之后,裴行俭才道:“娜哈从李弘身上该拿走的应该已经拿走了吧?
如果拿走了,就把李弘还给裴氏。”
云初皱眉道:“你把一对年轻人美好的感情莫要说的如此不堪。”
裴行俭喝一口酒酿,打了一个饱嗝,这才笑道:“如果你志在长安,那么就该跟西域佛国做一个切割,否则,陛下对你的忧虑就会无穷无尽。
你上一次去西域,给西域的佛国打下来了一个粗陋的框架,或许,你以为西域佛国还需要数十年的发展,才能形成一定的规模,才会引起陛下的忧虑。
那么你错了,三年时间,西域已经不同于往日了。
你知不知道,如今的西域佛国已经在接受西域三十六国的供奉。
你记住,这供奉,是他们自愿的。
云初,你在西域多年,你该知晓自愿与强迫之间的差别,自愿是无力抵抗之下的奉献,强迫是心怀不满之下的进贡。
在这三年中,来自大唐长安的刀客,河洛的游侠,河北的侠客,山东的豪强,甚至丹阳的府兵,他们不远万里进入了西域。
他们进西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发财!
你明白我说的发财是什么意思吧?
为了发财,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在西域,唐人这个身份几乎让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再加上这些人一个个武器精良,在驿站,在官府治所,在府兵辖区他们还知道守规矩。
云初,你该知晓,就我大唐在西域的那点官府人马,撒到西域去,就像是一大锅汤里撒了一点胡椒面。
在胡椒面照顾不到的地方——一部分变成西域佛国佛光普照的环境了。
而佛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就是那些刀客,侠客,豪强,府兵们狩猎的地方。”
云初笑道:“这不是正好符合陛下要求西域汉化的要求吗?
没有足够的好处,没有唐人愿意去西域谋生。”
裴行俭瞅着云初幽幽的道:“我从未听说过一个地方会因为抢劫而变得安定,服从,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事情。”
云初摇头道:“那是你见识太少,经历的太少,但凡你在西域的时候,能够放下你大都督的狗屁身份,愿意去了解那些西域人,你就会发现,他们就是在掠夺中出生,在掠夺与被掠夺中长大,在屠杀或者被屠杀中完成自己的生命历程。
我母亲从小就告诉我,需要尽快成长成一个英雄,然后迅速的占有尽可能多的美丽的,聪慧的女人,尽快的生出健壮,聪明的孩子,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就能先从隔壁部落开始征服,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直到大地尽头的牧场统统归属于我,才算完成了一个男人最壮丽的生命历程。
哦,顺便给你说明一下,我母亲曾经是回纥王的女人,算是塞人部落里最有见识的母亲。
她说的话,绝对是西域母亲能给儿子灌输的最有价值,最珍贵,也最正确的话。”
裴行俭狐疑的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没有走你母亲说的道路呢?”
云初吞咽一口鹿肉道:“这他娘的还用问吗?看看我的这张脸,老子是纯粹的唐人,不是西域人。”
裴行俭撕咬一口鹿肉,细嚼慢咽下去之后,遗憾的道:“可惜了。”
云初耸耸肩膀道:“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不想跟野人打太长时间的交道。”
裴行俭瞅着云初这张纯粹的唐人脸,遗憾的道:“你为何就不能成为一个贼酋呢?
如果你是一个西域贼酋,我与薛仁贵两人正好一东一西对你形成合围之势,最后逼迫你与我们在天山来一场决战,我想,那一场决战应该是武将最喜欢的。”
云初喝着酒酿头都不抬的道:“那么,那场天山之战将是你跟薛仁贵两人的埋骨之地。
你们战死之后,人头会被我做成酒碗,骨头说不得会被巫师制作成法器,这东西应该能传世,以后,你们就出大名了,确实是战死武将最好的出名方式,说不得会被铭记好几千年。”
裴行俭道:“你真的如此自信吗?”
云初想了片刻,回忆了一下铁木真的成名战术,点点头道:“在西域,领西域之民作战,我天下无敌。”
裴行俭瞅着云初那张自信满满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此人说的真的还是假话。
云初说完豪言壮语之后,因为是一个假设问题,没有实践的可能,就丢到脑后,然后对裴行俭道:“告诉你家侄女,娜哈不屑跟她抢夺太子,她要的只是李弘。
回去告诉她,好好地备嫁,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掀翻她的马车,带走她的新郎,更不会有人再把她母亲的另一只手臂敲断。
太子一定会娶她,一旦他们完成了大婚,赢家就是她,我在这里恭喜她了。”
裴行俭叹口气道:“你的这些话,说的太无耻了。”
云初瞅着裴行俭道:“你一上来,就用娜哈的佛国说事情,不就是在跟我谈论政治吗?
现在啊我也是在用政治的方式跟你谈话而已。
你说的时候,不是无耻,下流,我说的时候怎么就成了卑鄙无耻呢?
说白了,都是各取所需罢了,你还是脱离不开那些很低级的约束,因此上,算不得厉害。”
裴行俭怒道:“无耻就能天下无敌吗?”
云初点点头道:“很多时候,人不要脸,就代表着可以天下无敌。”
第二十四章 见龙在田
裴行俭亲自出马了,就说明,如果娜哈再不交出李弘,云氏将与裴氏变成不死不休的境遇了。
再坚持下去毫无意义。
这个毫无意义主要来自于李弘本身,他自己都没有强烈的意愿,坚决的态度,再要云氏,娜哈,佛门为他继续付出就显得不那么公平了。
所以,在傍晚的时候,李弘跟娜哈带着老大一群人从山里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表现得很平静。
或者说,可能也知晓了今天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同以往的日子。
当着云初跟裴行俭的面,李弘轻轻拥抱一下娜哈,双手在娜哈的后背轻轻地拍一下,就果决的骑着马跟裴行俭离开了。
尽管李弘始终没有跟云初对视,从这个孩子的表现他看的出来,自己亲自培育出来的一头权力猛兽真正的出笼了。
从娜哈抵达洛阳开始,原本睿智,仁孝,聪慧的太子就丢弃了自己所有的优点,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在婚礼上愿意跟外边的女人走的负心汉。
这一举动放在一般百姓身上,或许能有人为他们的爱情写一首赞歌。
然而,他是大唐太子,一个在大婚时期都能抛弃自己的新娘,去追赶另外一个女人的太子,这样的太子真的能成为大唐人日后的君王吗?
毫无疑问,这让所有对他寄予厚望的人感到失望了。
此事,本就是一个太子需要极力避免的。
这种事只会出现在长安的各种画本故事里,而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中,更加不应该出现在大唐太子身上。
可以说,在这一段时间里,李弘过了一段最不像太子的生活,他彻底的抛弃了太子的身份,只以李弘之名与娜哈交往。
所以说,云初对李弘不能要求的更多了。
同样,娜哈也不能要求李弘为她做更多的事情了,只要她还喜欢李弘,就绝对不会让李弘再一次忤逆皇帝夫妇的意志,继而把自己弄进黑漆漆的地狱里。
要知道,李治跟武媚并非只有李弘一个孩子。
李弘走了,娜哈反而松了一口气,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别人对她的好,有时候是可以让人窒息的。
“哥哥,李弘是我的爱人。”目送李弘离开的娜哈,张开双臂冲着云初大喊。
云初道:“只要你不感到后悔就好。”
“哥哥,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该来洛阳,粗暴的破坏他的大婚,我应该悄悄地来,偷偷地告诉他,他会来找我的。”
云初道:“你别忘了你的佛国。”
娜哈笑着道:“他都愿意为我放弃太子的位置,我为他放弃佛国的女王也不算什么。”
云初摇摇头道:“一个大唐太子,一个西域佛国女王,两个位置都是你们孜孜以求的,这个时候却要放弃,就放弃,就不觉得遗憾吗?”
娜哈忽然将双手聚拢在嘴边,冲着还没有走太远的李弘大声吼道:“李弘,我明天就回长安,一个月后我就要去西域,我再也不来祸害你了……”
远处的李弘似乎听到了娜哈的喊叫声,停下战马的脚步,回首朝娜哈招手,最后解下身上的轻便的丝绸防尘斗篷,一松手,那一袭红色斗篷就随风朝娜哈飞了过来。
只可惜龙门峡谷中河风激荡不休,卷积着斗篷扶摇直上,眼看就要去九霄云外了,却被云初一箭给射中了斗篷,斗篷被铁箭缠绕在一起,快速的从半空中跌落,眼看就要跌落进伊河中,云初不断地发箭,每一箭都准确的击打在铁箭的尾部,几个转折之后,斗篷就被沉重的铁箭带着落在了河边。
娜哈小鹿一般快速的跑下山,从河边捡起斗篷,抖开一看,发现斗篷被铁箭撕开了一个老大的口子,就愤怒的举起斗篷冲云初喊:“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云初无语至极的瞅着早就远去的李弘,第一次觉得心真的很痛,那个叫李弘的王八蛋不但夺走了他养育了二十年的妹子的身体,现在好了,连心也一并夺走了。
匆匆的下山,见娜哈已经把斗篷小心的叠起来,看样子要当成宝贝对待了。
见娜哈还在朝李弘远去的方向看,就不耐烦的拉住娜哈的手道:“回去吧,我们明天就走。”
娜哈努力的反抗,两只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云初也不惯着她,正要将她夹在胳膊底下带回佛窟,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道:“君侯,不得无礼。”
云初本就心里不痛快,又发现有人在偷窥他们,怒从心头起,放下娜哈就恶狠狠地朝声音来处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老太监,正神色难明的看着他。
云初道:“你们从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