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拉着云瑾的手道:“没关系,我们变成猛兽也可以,变成最强大的丑东西也行,只要我们以丑东西为食,这样世间的丑东西会变得更少。”
温欢,狄光嗣听后连连点头,刚才他们还在说当好人就要亏钱的事情,哪里肯不断地亏钱下去。
云瑾将李绩的木桶提起来,放在李思,温欢,狄光嗣的面前道:“好,我们今天晚上就把这两条丑东西吃掉。”
李思瞅瞅黏糊糊脏了吧唧的两条鲇鱼,很想摇头,却发现云瑾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正在严肃的看着她,就吞咽一口唾沫道:“那就一起吃。”
云瑾满是希望的目光落在温欢,狄光嗣的身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也艰难的点点头。
李绩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地瞅着四个小孩子,等他们牵着狗,提着木桶离开之后,就再一次将钩着一只活老鼠的鱼钩甩进黄河,在黄河里钓鲇鱼,非活老鼠不可。
瞅着那只活老鼠在冰冷的河面上带着鱼钩挣扎,李绩自言自语的道:“看样子云初这人的本性是真的,不过啊,他真的不在意世人当作珍宝的功名利禄吗?”
话语间,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大嘴,将那只正在垂死挣扎的老鼠连着鱼钩一起吞下去了。
李绩奋力提起鱼竿,一只将近两尺的鲇鱼被他一下子从水面拉出来半条身子,可惜鱼竿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又落回水中,李绩并不着急,一边缓缓的收线,放线,看着这条巨大的鲇鱼在水里挣扎……
云初静静的听完云瑾的诉说,再看看木桶里的鲇鱼,对云瑾道:“这是一道美食,儿子,你要记住,人一旦上了餐桌,想要吃到美味佳肴,就一定要苦练厨艺,这世上其实并没有难吃的食材,只是因为个人口味,或者厨子的烹调功底的不同,才会出现什么难吃跟好吃的差别。
厨艺好的人,就能做到化腐朽为神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心险过黄河桥
云初从不允许孩子说谎话。
他可以选择不说,或者反对,唯独不能说谎话,谎话说多了之后就会产生一个严重后果,那就是让孩子认为不用那么努力的说真话,一句谎话也能达到跟说真话同样的结果。
其实,谎话真的能与真话相提并论吗?
明显是不能的,就算你说了一百句谎话别人都信了,第一百零一句谎话败露之后,之前一百句谎话建立起来的楼阁就彻底坍塌了,还没有重建的机会。
云初对真话的要求当然不是啥都往外说,那样做岂不是成了傻子吗?
语言是一个结构很严谨的东西,这里面有无数的奥妙蕴藏其中,总体上,语言是用来与人沟通的,而与人沟通方面却有无数种技巧。
任何一件事都可以从很多种角度去理解,去表达,一个好孩子只需要从对自己对自己的目的最有利的一个角度去实话实说就成了。
没必要撒谎,也比撒谎高级的多。
就像那句著名的——我一进来,就看到常威在打来福!
就是在这种教育的熏陶下,不论是李思,还是温欢,狄光嗣都不肯成为云瑾那样的人,因此,在吃鲇鱼的威胁下,他们选择了对自己伤害,对云瑾伤害最小的吃鲇鱼。
以前,唐人不吃鲤鱼,因为鲤鱼的鲤字通李,太宗年中期,人们就开始吃鲤鱼了,因为太宗皇帝自己也吃。
至于鲇鱼吃的人很多,这种鱼的油多,即便是不放油,也能熬出油来,而吃鱼这件事,基本上是离不开油的,就算是清蒸鱼,最后也要泼一勺子热油才好吃。
云初当然吃鲇鱼,以前就没少吃,不论是茄子炖鲇鱼,还是豆角炖鲇鱼,抑或是红烧豆腐鲇鱼,在他眼中都是美味佳肴。
冬日的军营里只有豆腐跟盐菜,云初就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盆盐菜,豆腐炖鲇鱼,油放的多,味道也加的足,四个孩子吃了之后,还嚷嚷着要吃。
至于这鱼吃死人的事情,在喷香的菜肴面前,早就被他们忘记的干干净净……
李思发誓,以后一定要做一头最凶恶的坏东西,吃光天下的坏东西……
二月十六日的时候,云初带领后军诸将在浮桥边上迎接李治的到来。
在迎接李治到来之前,云初的探马已经放出去了百里远,黄河上游更是时刻监视,整个东明县进入了军管状态,行人禁止流动。
原本安置在浮桥两侧的简易浮桥,也同时落下来了,至于正中间的正桥,云初甚至派人用水细细的泼洗了一遍,上面的木板也彻底的拆开重装一次,就是为了防范有人在上面安装火药。
即便是这样,云初还是不敢有半分的大意,甚至还准备了一艘船作为备用。
云初最先看到的人是薛仁贵,这家伙最近操的心很重,原本乌黑发亮的胡须,已经有一些白须间杂其中,尤其是一双眼睛,火一般通红。
“没听说你那边有大动静啊,怎么就把你熬成了这副模样?”
薛仁贵低声道:“十六次刺杀,死了七十九个人,汾阴县侯薛元超中暗箭,如今生死难料,我实在是不知道济阳城里还有多少死士,夜不能寐的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云初道:“陛下应该留在洛阳不出来的。”
薛仁贵摇头道:“要封禅泰山呢,陛下怎么可能不出来?”
云初笑道:“封禅泰山一般都在九月呢,现在才二月中而已,你要是如此艰难,剩余的日子你还怎么熬?”
薛仁贵笑道:“现在,陛下送到你这里来了,以后就是你的烦心事,我老薛终于可以在河东扬眉吐气一把,把最近受到的腌臜气好好的出一通。”
云初道:“别激起民变。”
薛仁贵冷笑道:“只拿豪绅,与百姓无关。”
云初点点头道:“那就要先把给百姓的好处说出去,然后再动手。”
薛仁贵道:“顾不了那么多了,老子麾下的儿郎憋屈的死了三百多,这笔帐不能不讨回来,以前看不顺眼的,都在老子的屠戮之列。”
云初见薛仁贵不听劝,也就不再多言,见这个家伙鞍马劳顿的没精神,就让人点起小炉子煮起来了罐罐茶,寒冷的日子里,还是这个东西最能安慰人。
又等了一个时辰之后,远远的看到了一队充当门面的百骑走了过来,这些人的军阵松松垮垮的,没一点精锐该有的模样。
好在云初知晓这些人其实就是皇帝专门放出来吸引敌人羽箭的靶子,真正的百骑如今定然守在皇帝銮驾周围呢。
这群百骑骑马过来,看到云初的面色阴沉如水,自觉不自在觉得开始挺胸腆肚的装模作样,云初军中的军纪是出了名的严格,薛仁贵面前能混过去的事情,在云初这里没有躲过去的道理。
“伐木三千,以儆效尤。”
云初的鞭子还是抽在了为首的百骑校尉的脸上,自从领了护卫皇帝的军务之后,云初就自动成了宿卫大臣,是眼前这些样子货百骑的直属上司。
薛仁贵在一边喝着甜茶,笑眯眯的看热闹,他刚刚交卸了宿卫大臣的职务,如今乐得看到这群由大唐纨绔组成的百骑们出丑。
前方鼓乐声响起,听曲子应该是《止戈》,这让云初大为惊讶,明明这一路上皇帝除过杀人之外就没干别的事情,这个时候再演奏《止戈》那就太过分了。
薛仁贵眼看着巨大的銮驾缓缓过来,就笑眯眯的道:“千斤重担一朝卸下,竟然是如此的轻松写意。”
说罢,就朝云初抱拳一礼,随即就跳上战马,迎着銮驾奔去,看战马活泼的样子,不得不说,薛仁贵最近的日子看样子过得不咋地。
礼部官员没有出现,云初自然哪里都去不了,过了片刻,就见礼部侍郎韦玄策马过来,见了云初也不下马,掏出一张卷轴就在马上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好不容易等他唱完,韦玄这才在马上朝云初抱拳道:“君侯,陛下召见。”
云初上马就走,却被韦玄一把拉住道:“君侯卸甲。”
云初道:“卸甲如何护卫陛下?”
说罢,就纵马朝銮驾方向迎接了过去。
韦玄瞅着云初的背影对从人道:“这就是宠臣的气派吗?”
从人中也有知晓云初事情的人,连忙道:“君侯几次披甲入宫,陛下并未责怪。”
在野外见皇帝,比在皇宫中还要麻烦,先是金吾卫这一关要过,要验证旨意,验证腰牌,然后就是左右宿卫,云初需要报名才能通过,抵达新成立的左右千牛卫的时候,还要交出所有武器,挂配仪剑。
等云初通过左右千牛卫的队伍之后,就到了宫卫这一关,好在宫卫这一关的守将是熟人,就是那个比牛还强壮的将军,以前这个家伙永远跟在李治身后跟影子一般,还从不说话。
今天再见这个家伙的时候,他居然满脸堆笑,见到云初也知道抱拳行礼了,最重要的是一张口就是标准的关中话。
“君侯,别来无恙乎?”
听着这句文邹邹的话从这个巨汉口中说出,云初同样抱拳道:“雷将军无恙乎?”
老雷再也装不下去了,就讪笑道:“陛下要我说话的时候要像个人。”
云初道:“更加的不像人了。”
老雷摸摸自己的光头道:“就是嘛,俺也觉得不像人话。”
云初指指不远处的銮驾道:“这一次不用搜身摸裤裆了吧?”
老雷笑得憨厚,嘴巴里却毫不犹豫地道:“规矩,就是规矩。”
云初怒道:“找个宫女成不?”
老雷露出一嘴的白牙嘿嘿笑道:“俺老雷可以亲自伺候君侯。”
最终,老雷还是找了一个眉清目秀的把云初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这才放行。
直到云初看到了瑞春的那张死人脸之后,搜检过程总算是结束了,一抬头就看到大开的车门里,李治跟武媚两人正在下棋。
明明看到云初过来了,还看了好一阵子,等云初过来了,却假装没看见,两人你一子,我一子的下的正热闹。
瑞春登上銮驾,在门口低声道:“陛下,蓝田侯云初觐见。”
李治装模作样的看了云初一眼,说一声:“宣。”就继续跟武媚下棋,倒是趴在銮驾门口充当地毯的巨熊看到了云初,就急忙爬起来钻进了銮驾深处。
云初上了銮驾才发现,整座銮驾的面积其实不小,十个平方是有的,里面的陈设奢华到了极点,仅仅是哪条遮光的珠帘,用的东珠就比云家库藏的东珠还要多。
见云初一上来就四处乱看,李治咳嗽一声道:“你弄的那条浮桥稳当吗?”
云初道:“稳妥。”
武媚瞅着云初道:“既然稳妥,你为何又要修建两条辅桥?”
云初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为了更加稳妥,不仅仅如此,臣下还准备了一座巨舟。”
李治点点头道:“稳妥是稳妥,问题是这行船走马就有三分险啊。”
云初笑道:“陛下要如何,请尽管吩咐。”
李治道:“唤李绩过来。”
云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皇帝。
李治悠悠的道:“昔日有黄泉面前吐露心迹,朕观这黄河与黄泉也不差什么了,朕准备与李绩在黄泉中心说一些心里话,你意下如何?”
云初摇头道:“不妥。”
“有何不妥?”
“因为陛下啥都问不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自李绩的最后的诱惑
跟李治说这些话的时候,云初脸色发白。
因为他知道,李治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听人劝的人。
一想到李治跟李绩两人以奏对的形式待在黄河浮桥中心,脚底下是奔流的黄河,河面上刮着寒风,他们两人神情自若的一边饮酒,一边说话的场面,云初的双腿就有些发软。
这要是来上一股子妖风,一下子将黄河浮桥掀翻……云氏满门包括那只老的胡子都白了的猞猁大肥都没有任何活路了。
“你到底是担心朕的安危,还是担心你的那座破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