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勋贵们开始图谋倭国,长安城里的很多舆论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以前,大家只说外地的穷困,只说外地的贫瘠,百姓们过着野兽一般的日子,似乎只有这样说,才能彰显长安的好处来。
最近几个月,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说边地穷困的人渐渐的变少了。
去安南做生意的人回来说,那里人根本就不种地,稻子都是自己胡乱长的,想吃了才去地理拔……光是野果子就能吃饱,整天除过吃,就是睡觉,再有一点空余,大家就光着身子围着火堆跳舞。
去营州服役归来的人说,在辽东,吃食是不缺的,那的河里挤满了鱼,人过去了都不知道跑,走在草甸子上一不小心,就会踩碎几颗野鸡蛋……
去大行城做生意归来的人说,那里的鱼比房子还要大,一家人一年都吃不完,根本就吃不完……
从白山黑水回来的人说,那边的河里不光有鱼,还有金子,一个叫老啥的家伙发现了一个金窝子,找到了一块八十斤重的牛头金,为了把这块金子从深山老林里背出来,生生的给累死了……
去北海做牛羊生意的人回来说,可怜长安还在养马,养牛,养羊,人家北海人根本就不养,北海边的草原上,到处都是野马群,到处都是野羊群,野骆驼,野驴更是跑的满山都是……想要?抓就是了……
去西域做生意回来的人动不动就说,戈壁上到处都是各色的宝石,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地上,只要你下苦力去捡,就能捡到,不用担心被人给捡光了,只要来一场大风,吹走表面的沙子,宝石又会铺满一地……捡宝石捡的连命都忘记了,最后活活渴死,累死在戈壁上的有一滩人。
这种话听的多了,就给长安人一个奇怪的感觉——除过他们唐人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之外,其余地方的人都活得跟神仙一个模样。
有这样的谣言出来,云初一点不感到奇怪,自古以来掌握话语权的就是读书人,而大唐的读书人中又以勋贵人士最多,但凡他们想要干啥大事的时候,自然能让舆论跟着他们的行动走。
在云初看来,没有必要阻挠大唐人想要走出去看的想法,反正,如今的唐人都强悍的跟土匪一样,就算出去了也只有他们祸害别人的份,要是万一吃亏了,他们就会哭着喊军队替他们复仇。
这些年来,大唐的商队在域外,总是被各种各样的部族人欺负,动不动就有商队被别的部族人或者国家的人戕害,然后就需要军队去拯救。
现如今,大唐的边衅有九成都是因为商队而爆发的。
云初跟巨熊两个很愉快的就把一篮子红色果子给吃完了,也就到这个时候,李治两口子也沿着彩石溪回来了。
李治见云初的手抓着巨熊的耳朵,就不满的道:“怎么跟畜生抢果子吃?”
云初松开巨熊的耳朵道:“这果子味道不错。”
武媚则看一眼规矩的守在一棵树下的春嬷嬷,再看看云初,慢条斯理的道:“别问你的那三封弹章,问了,就是陛下在护着你。
这些年下来,仗着陛下宠信,做起事情来一点规矩都不讲,你弹劾人家贪渎,人家还弹劾你假公济私呢,算起来都是一身的毛病,就各自安好吧。”
云初见皇帝没有反驳皇后的话,就只好拱手道:“如此,微臣愿意为陛下登泰山之前驱。”
李治冷笑一声道:“你又要抢礼部尚书的差事?”
云初继续道:“那就为陛下殿后。”
李治道:“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中军,跟着大队人马走,听礼部的安排就是了,不给朕节外生枝,朕就领你这一份忠谨之心。”
云初只好泱泱的退下。
见云初走了,李治就蹲在巨熊身边,扒拉着巨熊的脑袋检查了一下,就问春嬷嬷:“云初又打它了?”
春嬷嬷连忙摇头道:“不曾,就是蹲一起吃果子来着。”
武媚也笑吟吟地道:“也没有祸害你?”
春嬷嬷闻言脸色苍白的道:“奴婢离蓝田郡公甚远。”
李治不满的对武媚道:“那是朕的重臣,莫要调笑了。”
武媚翻一下眼睛道:“昔日虞氏打上门来的时候,陛下比谁笑得厉害。”
李治咳嗽一声,朝四周看了看,就对春嬷嬷吩咐道:“札上帷幕,这里溪水清浅,朕要沐浴。”
随着春嬷嬷呼唤一声,密密匝匝的林子里就钻出来了很多人,片刻功夫,就在小溪的两边扎好了布幔,李治在宫娥的伺候下脱衣,笑嘻嘻的对武媚道:“共浴如何?”
云初从彩石溪谷出来的时候遭遇了至少六次盘问,他进这个山谷的时候却没有遇见过哪怕一个人。
自己是被李承修求着进山谷去找李绩的,现在看来,这应该是李绩要求的。
皇帝,皇后现在要跟李绩见面已经不用君臣之礼了,到了需要用一个人来当引见者的地步了。
这是一种绝对的客气。
说的明白一点就是有那么点恩断义绝的意思在里面,上一次,黄河浮桥上的谈话,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君臣情谊消耗一空。
现在,大家想要有新的接触,就需要重打锣鼓另开张了。
春嬷嬷得到的消息必定是假的,这应该不是春嬷嬷在骗他,而是武媚刻意骗了春嬷嬷。
挺好的,皇帝不希望在封禅期间出现任何问题,希望大家一团和气,云初决定对独孤谋他们的事情不闻不问了,毕竟,他在给皇帝的第三封奏疏的最后,提到了勋贵们的动向。
是皇帝自己不看的,不是他云初没有说。
第二十三章 云锦?云锦!
在官府里混的人,最讲究一个有始有终,且一定要把自己的人设做成一个完美的闭环才好。
上完三道奏折之后,云初对于勋贵东渡事件的看法,也就完美闭环了。
从八月二十二日,所有需要上泰山的人,就开始了自己斋戒,沐浴的生活,直到九月一日开始跟着皇帝攀登泰山才算结束。
在这九天里,别说吃肉喝酒了,就算是过一下夫妻生活也是砍头的大罪。
九天夫妻生活没有就没有,反正大家带来的都是大老婆,也习惯了。
可是,早就被云初养的嘴巴刁到极点的长安勋贵们,九天不吃肉,不喝酒,这就是大问题了。
八月的泰山,野菜都老的吃不成了,再加上这里人口不多,周边连一个大一点的城市都没有,但凡人们想吃一点可口的素菜,都成了妄想。
皇帝不让众人吃荤腥,众人那是一口都不敢吃,哪怕是家中的幼子如何哭闹,最终喂到他们嘴巴里的也只有粗粝的盐菜,或者干菜。
这就导致整个家属区的营地里孩童的哭声不绝于耳。
虞修容所在的帐篷是不一样的,云鸾早上刚刚吃了葛根粉条,豆腐,黄花制成的素包子,他很喜欢吃包子里的粉条,再加上又喝了一碗白粥,还吃了饭后消食的山楂果肉制成的山楂皮,肚皮鼓鼓的趴在云锦的后背上瞅着那些哭闹的孩子。
云锦已经十岁了,她与云瑾不一样,更多的传承了虞修容的气质,虽然年纪不大,在崔氏的帮助下却已经开始插手云氏的生意了。
云家最著名的生意不是杀毒药生意,而是棉被,以及内宅用的各种床品生意,这些年以来,云氏的棉被早就被各路大户人家所熟悉,并使用,于是乎,在出产棉被之余,云氏出产的床上用品,也逐渐被大户人家们所使用。
云锦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这世上最大的生意莫过于衣食住行,人们但凡是有了一点钱,首先想到改善的就是自己的衣食住行,所以,她对自己的床品生意充满了信心。
也喜欢把自己全部的心思用在改良这些东西的品质上。
云氏门下的生意多的数不过来,但是,虞修容从不允许云锦去碰女工,女红以外的生意,尽管那些生意更加的赚钱,也从不允许她去触碰。
在虞修容看来,女孩子家家的,摆弄女工,女红生意最好。
至于别的那种大开大合的生意,交给李思这种天生就是政治人物的人好了。
之所以会这样选,不是担心云锦这个女孩子会分薄兄长云瑾,弟弟云鸾的产业,而是云锦这个孩子天生的心胸狭窄,只能做一些水磨石一般的慢生意,长生意用来磨练心胸。
万万不可接手那些太过复杂的生意,那样的话很容易让这个孩子误入歧途。
崔氏见云锦背着弟弟看那些孩子看的出神,就在一边低声道:“这是一个不错的打开内宅生意的好机会。”
云锦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不能把吃的给小孩子,只能说是孝敬各路长辈的。”
崔氏道:“一家八个好,还是十二个?”
云锦摇头道:“一家六个就足够了。”
崔氏笑道;“确实,要连续九天呢,花样也跟着换?”
云锦道:“不换,费工。”
崔氏又道:“要不要通过春嬷嬷敬上呢?”
云锦咬牙道:“她图谋我阿耶,不通过她,找思思姐姐去。”
崔氏又道:“皇家有素斋,人家素有荤名,素有荤味,素有荤形。家主有一次参加了陛下招待佛门的大宴,回来之后说啊,御厨制作的素鸭脯,素火腿,素肉,萝卜卷,发菜卷,还有宫灯大玉、三丝卷筒鸡、芝麻果炸,干炸蒲棒、香酥大排、扇面白玉甜菜,清汤鱼圆点心,看起来神形具备,可见,那些御厨们是下了工夫的。
我们只送一些类似包子这等粗陋之食,只恐皇家看不上眼。”
云锦掩着嘴巴笑道:“嬷嬷只说前面的,怎么就不说后面的呢?”
崔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擦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道:“不类人间珍馐,也非人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云锦跟着笑了一会,就道:“第一锅就让思思姐姐送过去。”
崔氏闻言就去找二肥她们开始操持,顺便问一下夫人,看看这样做到底妥当不妥当。
原本在哭泣的一众小孩,在被家里的大人收拾了一顿之后,早就不哭泣了,云鸾没有热闹看了,就伸手抓住了云锦的耳朵,想要换一个地方。
云锦清冷的声音立刻传来:“我数到三!”
云鸾刚刚抓住云锦耳朵的手,就触电一般的松开了,还奶声奶气的道:“小鸟儿喜欢姐姐。”
云锦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将云鸾抱在怀里亲一口道:“回去不许跟阿娘告状,后果你是知道的。”
云鸾立刻道:“不说,阿娘要是问起,就说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云锦又在云鸾的脸上亲一口道:“小鸟儿乖,姐姐也是不小心用后脑勺碰了你的头,我也很痛的。”
云鸾抱着云锦的脖子,伸出胖胖的手抚摸着云瑾的后脑勺道:“吹一吹就不痛了。”
云锦就把云鸾重新背到背后道:“那就给我吹。”
在云鸾不停的朝姐姐后脑勺吹气的功夫,姐弟两个来到了虞修容居住的帐篷,正在专心做绣活的虞修容看一眼还在给云锦后脑勺吹气的云鸾,就迅速把这个胖孩子抱过来,果然,这孩子脑门隐隐有些发青。
“哇——阿娘,阿娘,姐姐拿后脑勺碰我……”
云锦见云鸾哭了,第一时间就蹿出帐篷,转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云家的孩子,包括温欢,狄光嗣在内,在眼看着要挨罚的时候,是允许跑的……只要跑掉就不用挨罚,不过,跑不掉的话就要做好挨更重的打的准备。
云初从不认为孩子要娇生惯养,该挨的打那是一样都不能缺,毕竟,他就是被他父亲从小打到大的,上了初中父亲去世之后才开始不挨打的。
云锦很清楚,营地里人多眼杂,母亲不会追出来丢人现眼的,要是在家里,母亲跑的比她快多了,她根本就逃不出内宅。
找到李思的时候,李思正在吃包子,见云锦过来了,就把吃剩的半个包子放进云瑾的餐盘,自己擦一把嘴巴迎过来道:“嬷嬷跟我说了,是我去,还是我们一起去?”
云锦道;“一起去,我还做了一点绣活,也想拿给皇后看。”
李思看着云锦的眼睛道:“你啥时候学会干绣活的?”
云锦波澜不惊的道:“自从阿娘让我操持棉被生意之后。”
李思抬手捏捏云锦的脸蛋道:“就喜欢你这种当面撒谎还面不改色的样子。”
云锦诚恳的道:“真的是我带着做的绣活。”
李思皱眉道:“啥样的?”
云锦道:“一方龙凤呈祥的帐子,用了三百多个绣工才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