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到什么程度?”
“荣耀,官职,钱财一样不少。”
“啊?这不妥吧?”
“治疗重病,一定要下猛药。”
狄仁杰皱眉道:“维护长安若是与律法相违背,又该如何?”
云初长吸一口气道:“长安第一,律法次之。”
狄仁杰怒道:“这样只会制造出一批无法无天一心为长安的暴徒出来。”
云初指着广福寺高大的大雄宝殿道:“佛门何以昌盛若此?”
狄仁杰生气没有回答,云初只好自问自答的道:“因为狂信徒之故。”
狄仁杰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云初拍拍胸脯道:“没什么好后悔的,我本人就是长安城里最狂热的一个狂信徒,任何人想要毁掉老子的长安,老子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才能解恨。
老子只要这座城成为这个世界的中心,现在是,将来是,一千年之后依旧是!”
就在云初说完这一番天地听了都无动于衷的话之后的第六天,王孝杰兵败野猪原,一万两千大军,只回来了不足三千人。
袭人契丹联军,再次攻破平顶,虎跑两座营寨,兵锋直指营州北面的辽源城。
与此同时,营州周边的大小部族纷纷投靠奚人契丹联军,一时间,营州附近的十六座城池被人里应外合攻破,人人以杀唐人,屠戮官员为乐……
同一时间,原本风平浪静的山东,河北之地,一夜之间就起来了无数的草莽,甚至有人盛传刘黑闼并未死亡,而是一直在蛰伏,就等着这一天呢。
刚刚回到长安的英公李绩将府门大开,拆掉府门后的照壁,整日在家中与一众老友饮宴,酒不停歇,歌舞不绝。
而十月的长安正好到了一年四季中最繁忙的交易时间,整个城池里塞满了天南海北的商贾,也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胡人。
就连酒肆里最保守的歌姬,此时也敞开了胸怀迎接一年四季中,给钱最大方的各路豪客。
第四十三章 别给我们添乱了
每年十月十八日,都是长安开始秋季货品博览会的日子,这跟三月十八日的春季货品博览会是相对的两个专门展示各种货品的极好机会。
春日的时候,西域以及各国,各地的商贾正好从长安采购到足够多的货物之后,再将货物运送到世界各地。
所以,春季货品博览会展出的主要是大唐人出品的东西,供各地来的商贾们采购,再带去远方销售。
据说,最远的目标地甚至要走整整一年半,抵达一个叫做罗马的地方,那里的人疯狂的喜爱大唐出产的各种丝绸,以及长安这几年才出现的各种精美的瓷器,当然,真正让罗马人疯狂的是产自长安太医院的各种成药。
来长安的商贾什么模样的人都有,各种肤色的人也数不胜数,至于眼睛瞳孔的颜色,则是大唐人能勉强把他们分辨出一个大概的标的物。
凡是来到长安的异族人,没有不为长安的繁华所折服的,在他们眼中,眼前这座庞大的城池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没有哪一个长安人会多看一眼那些五颜六色的异族人,就像他们也从不多看一眼来自大唐其余地方的乡巴佬一样,反正都是乡巴佬。
再有两天就是秋季货品博览会了。
这个博览会主要展出的是全世界各地抵达长安的货品,供大唐商贾们采购,然后销售去大唐各地。
不论是哪一个商品博览会,都会让原本就人多的长安变得极度拥挤。
尤其是朱雀大街上,更是人满为患,百十米宽阔的长街,为了提供更多的人行道,硬是取消了两条马道,与车道。
即便是这样,不良人指挥交通的哨子声还是被吹的震天响。
万年县主簿沈如从城外的博览会场地回来,虽然已经到了秋季,他还是热出来了一身的汗水。
回到官廨之后,让杂役打来一盆清凉的井水,将雪白的毛巾浸泡在水中,脱掉厚重的官服,拧干毛巾,把浑身上下擦拭一遍之后,沈如这才觉得自己清净下来了。
杂役点燃了红泥炉子,等炉子里的枣核炭开始燃烧的时候,就把一个黄铜水壶架上去,趁着水开的功夫开始准备喝罐罐茶的所有东西。
等偏褐色的酽茶浇在黄冰糖上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之后,沈如就把糖茶一饮而尽,再来一杯,往复三次之后,茶水就没有甜味了,沈如也就觉得浑身都通透了。
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汗水出来的时候,沈如也就开始在脑子里整理这段时间关于长安的传说。
最严重的事情就是自家县令辞官了,还出家为僧了,法号名曰悟空!
对于这个消息,不论真假,沈如都是不屑一顾的。
自家县令在长安当县令,不是县令想当县令,而是万年县这个县令只能由自家县令来当。
这句话虽然很拗口,沈如这个大唐进士科第四的人物,根本就不愿意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能听得懂的,自然会懂,听不懂的,给他讲什么呢?
所以呢,长安官员最多能做到主簿这个位置就顶天了,至于县令这个位置,或许能争一下长安县的县令,至于万年县的主簿绝对是一个人能在长安混到的最高职位。
当然,你可以留守府当更大的官,可惜,在长安,那些大官说的话,可能连长安万年县的一个县尉说的话都不如,跟不要说跟他这个主簿相比了。
沈如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属于第一批卷子由皇帝亲自批阅给名次的那种,更是在烧尾宴上得到过皇帝赐酒的高才。
所以说,沈如就是皇帝夹袋里的臣子。
他很清楚,皇帝把他派来万年县当主簿,目的就在于在某一天取代云初成为万年县的县令。
可就算是这样,沈如还是认为,他当不了这个万年县的县令,即便是担任现在的主簿,他都觉得吃力无比。
县令不在,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的保持长安现有的规矩,流程不乱,所以,在县令不在的这一年半的时间里,长安城还是按照以前就制定的计划安稳的进行着,且丝毫不乱。
县令是一个懒人,他制定了很多的计划,有详细的半年计划,稍微有一些目标的一年规划,还有粗疏一些的三年计划跟长期的五年规划。
他这个主簿只要按照这些早就制定好的计划督促下属执行就是了,再考核一下目标的进度,就算是完成了这个主簿的绝大多数的职责。
本来今天是要一整天都待在城外监督秋季博览会事宜的,只是吏部的天官来了,他不得不匆匆结束差事,回到县衙等待吏部天官降临。
在等待吏部天官到来的时候,主簿沈如就召集县衙从八品以上的同僚开了一个简单的小会,准备把目前遇到的事情跟大家通报一下,免得等一会见到了吏部天官之后被人家抓住漏洞找麻烦。
不管是谁,一旦进入了万年县县衙之后,就很难再保持住自己的本色了,不管你是谁的人,被派来干啥的,时间稍微一长,就会主动变成了万年县的官吏。
因为,这一有一份大的足够让一个人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这里也有身为一个官员做梦都想得到的一个做官环境,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可以满足所有人欲望的工作报酬。
一心只为工作,这是来到万年县当官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必须经历的教育,可以有私心,可以有私情,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大家在忙碌完一整天的工作之后,可以在县衙食堂正大光明拿出来讨论的问题。
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可以变通帮助的,就变通帮助,实在是没办法达成的,也就不要想了,那是不管谁来都达不成的事情。
跟沈如的看法一致,大家伙都笃定地认为自家县令还是要回来的,他只是出家,又不是死了,等他当够和尚了,再回来就是。
至于这一次吏部天官来干啥,大家伙不怎么在乎,每天把人家当泥菩萨拜拜也就是了,至于插手公务,这是万万不成的。
当然,新来的县令来了,可以抓一抓不良人的贪腐问题,旧城区的改造问题,以及长安城灭老鼠,灭蚊蝇,跳蚤的新生活运动都是极好的。
年底的时候自然会拿到一份丰厚的让他暗地里流泪的奖金也就是了。
至于别的公务,自然需要他们这些专才才能处理。
至于新县令肆意胡为的事情大家是不担心的,毕竟,在小小的万年县县衙里,可以直接上疏给皇帝的官员就不下三位之多,能直接给左右台阁,六部首长写迷信的人应该不下十人,就这,还不包括百骑司这个神秘单位的人。
简单的统一了一下思想,沈如就让衙役打开县衙中门,等待吏部天官的降临。
上官其实很少直接到下官的衙门里来,有事情一般是在馆驿或者别院里解决,就算是要登门,也基本上是清晨来,从不在衙门里过午。
这一次,一群吏部天官午后到万年县,实在是诡异了一些。
因此上,听说天官到来,出迎的万年县官员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走在最前面的是城阳侯,太子宾客,吏部尚书刘祥道,跟随在刘祥道身后的是司元太常伯大司宪窦玄德,西台侍郎杨武,检校东台侍郎,安平郡公李安期,道国公,检校太子左中护戴至德……
仅仅是看到前面这几个人,沈如的眉头就紧紧的皱起,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再跨一步就要成宰相的人物,其中,吏部尚书再有半年必定入阁为相。
尽管说万年县非常的重要,也没有重要到需要这些人来万年县颁布什么消息。
吏部尚书刘祥道见到沈如仅仅点点头,连寒暄的意思都没有,就示意沈如在前面领路直奔大堂。
进入大堂之后,刘祥道先是朝皇帝所在的洛阳方向施礼,而后站直了身子道:“沈如何在?”
沈如从人群里走出来插手行礼道:“下官在!”
刘祥道笑呵呵的道:“尔在长安历练两年之久,可为万年县令矣。”
早就猜到这个结果的沈如沉声道:“下官虽然在万年县历练两年之久,可惜,其中道理领悟不到三成,若是此时为县令,必定会给万年县带来灾难,因此,微臣恭请天皇陛下收回成命,沈如愿意在主簿任上再多历练几年。”
大司宪窦玄德皱眉道:“你要抗旨不成?”
沈如继续道:“德不配位必有灾祸,下官的德行还不足以为万年县正印堂官。”
东台侍郎李安期道:“谁能胜任?”
沈如道:“昔日的蓝田郡公,云初。”
道国公戴至德道:“如今,云初辞官不做,遁入佛门了,又该如何?”
沈如直起身子道:“那就空着,待云初当和尚当腻味了,说不定就回来愿意继续当这个县令了。”
刘祥道笑道:“云初一年半不在长安,老夫观这长安依旧繁荣富庶,岂不都是你这个主簿的功劳吗?如今,不过是再进一步,有何难哉?”
沈如拱手道:“蓝田郡公早有安排而已,我等不过是按部就班执行罢了。”
李安期怒道:“如此说来,尔等不过是尸位其上而已。”
沈如笑道:“郡公说的极是,莫如由下官代万年县官员代为上奏,共同推举郡公为这万年县县令如何,毕竟,蓝田郡公当得,您这位安平郡公再当,也不算是辱没了您。”
李安期怒吼道:“大胆!”
沈如直起腰身淡淡的道:“诸公如果没有当这个县令的意思,不若就回去吧,等蓝田郡公玩耍累了,说不定就要回来。
诸位还是莫要给我长安添乱子了。”
第四十四章 寻常事尔
刘祥道怒极而笑道:“这就是云初调教出来的部下吗?”
沈如道:“沈如乃是陛下的臣子,刘公可以说某家乃是陛下调教出来的臣子。”
戴至德道:“既然如此,你这个主簿也不用做了。”
沈如闻言笑了,从头上取下官帽,小心的放在公案上,然后做了一个四方揖,就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公堂,虽然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云初为何要辞官不做,还要削发为僧,把事情做的如此的不可挽回,他还是决定跟随一下云初的脚步,应该不会有错。
云初这个人有多么的爱长安,他是看在眼里的,云初是多么努力的在发展长安,他也是感同身受的。
现在,云初果断地辞官了,还削发为僧,这就足以说明长安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
虽然这些天他一直在努力的寻找漏洞所在,寻找危机的根源,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