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最好的成果就是实现了山药的大田种植。
这东西一出世便彰显了它强大的生命力,在大唐社会中,天字号田地出产的麦子一亩不过十斛,大唐的一亩比云初的亩要小,因此上,一亩地产两百多斤麦子的田地,绝对是水,肥,气候,照料不缺的虽好田地。
可是,山药这东西自从种在大田之后,状况就非常的夸张了,一亩地产一千一百斤。
虽然种植山药非常的耗费地力,也非常的耗费人力,偏偏人力是大唐最不值钱的存在,于是,就算是三年一种,也是非常划算的。
主要是云氏在得到大量的山药之后,就立刻把这个东西丢进石磨里磨成浆水,层层过滤之后,就得到了珍贵的山药粉。
得到价格昂贵的山药粉之后,他们家还不罢休,又把这些山药粉用开水烫熟,最后制作出来了价格堪比黄金的山药粉条。
这东西如今在晋昌坊大食堂里地位尊崇,有了这个东西之后,长安人常吃的价钱跟土一样的酸白菜,在制作的时候随便丢点肉片,再加上粉条之后,就变得无比美味了。
人人都说这都说是山药粉条的作用,至于那些肉片的存在作用,晋昌坊大食堂里的厨师们是绝口不提。
当山药粉条成了贡品之后,山药的价格就居高不下,虽然有一些人说晋昌坊大食堂用的粉条确实是山药粉条,其余食肆中用的却是木薯制作的粉条。
对于这样的指责,晋昌坊大食堂从不多少说一句,因为,木薯粉条,也是晋昌坊大食堂的食品工坊里的产物。
反正,能吃得起粉条的人,也分辨不出木薯粉条跟山药粉条的差别,让挖木薯的百姓多赚几个钱一向是晋昌坊大食堂的任务之一,只要晋昌坊大食堂不用木薯粉条便是了。
这样做的目的是扩大农业种植的面积。
关中平原上的土地金贵,并不适合大面积开展山药种植,可是呢,只要离开关中平原,仅仅是一个陇右道,就有开垦不尽的荒山,荒地,在这些地方设置农场,用轮耕的方式种植山药,再就地产出山药淀粉,最后再制作成粉条,收益要比种地高。
李弘已经开始在陇右种植山药,在大湖以南种植木薯,目前,成果喜人,以后,将会形成有钱人吃山药,没钱人吃木薯的场面。
云初在写了土豆跟玉米的一些种植注意事项之后,就让一队骑兵带着种子去了洛阳,在那里,云初相信,这两种古老的粮食作物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归宿的。
昏黄的油灯下,温柔瞅着正在擦拭甲胄的云初轻声道:“真的需要你亲自出马吗?”
云初将黑铁甲胄上叶片一个个擦拭一遍,抹上油,才抬头看着温柔道:“我们一直在树立一个关中府兵以我为首的人设。那就该一直维持下去。
这一次在野猪原死了近万的关中府兵,我若是不闻不问,以后还会有关中府兵觉得我们是一条心吗?
想当年,梁建方在中军大帐里活拆了弓月部的可汗,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发泄怒火,而是在当时的局面下,维持军心呢。”
温柔道:“此地到范阳,来回两千里。”
云初笑道:“千里取人头而已,小事一桩。”
温柔点点头道:“狄仁杰已经去了高唐州,他的鼻子比狗鼻子还好使,郭待封这一次逃不掉,路途之上的马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每到一地,都会有郭待封的消息传来,你要做的就是追上他,杀了他,带他的骨殖回来,太医署需要这东西。
长安更加的需要,他不能在造孽之后,还能继续过富贵的日子。”
云初试一下靴子里的匕首,觉得抽拉起来很顺手,这才放到一边,对温柔道:“你说的一点没错,他不能在造下这么大的孽之后,而不受任何惩罚。
为后来者戒这一点很重要,以后,但凡是遇到这种内外勾结的混蛋,我们绝对不能让他活在世上,要让所有有这个心思的家伙都明白这样的事情不能做。”
温柔道:“以长安的名义在行会里发悬赏,重金,索取这种人的人头,时间长了,应该就没有这种人了。”
在温柔的帮助下,云初穿好铠甲,光头戴头盔不舒服,云初就干脆戴上一顶头巾,眼看着外边的天空已经泛白了,就把横刀插在后腰上,提起自己的马槊向外走。
寺庙大门外已经有十二个骑兵准备好了,每人除过坐骑之外,还带着两匹备用战马。
云初的枣红马虽然已经算是一匹老马了,不过,站在马群中依旧傲气凌然的处在最前方。
云初跨上枣红马的马背,对随行的十二个府兵部曲道:“郭待封在野猪原坏了我关中近万府兵兄弟,如今,他准备逃遁到白山黑水中,我们能放过他吗?”
十二个部曲并未回答,只是用拳头在胸口重重的捶打一下,就已经表明了心迹。
云初勒转马头,淡淡的道:“出发。”
随即,枣红马就窜了出去……
此时,广福寺的早课钟声响起,温柔收拾心情,走进了大雄宝殿,虔诚的坐在蒲团上,认真的诵念经文,这一次,他没有打瞌睡。
玄奘大师不做早课已经很久了,窥基大师也基本上不做什么早课了,此时,他正在伺候自己的师傅吃早饭呢。
“悟空带着十二骑走了。”
玄奘大师喝完小米粥道:“一饮一啄,都是天定,郭待封因一己私念,造下了无边的杀孽,总要了解这份孽缘,才好再入轮回。”
窥基大师给玄奘大师又装了一勺米汤道:“听悟能说,他希望悟空能把郭待封的骨殖带回来,准备在长安示众之后,再送去太医院当作劳什子标本。
如此一来,郭待封想要再入轮回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师尊,弟子想问的是,我佛慈悲,若是看到悟空,悟能,悟净,凶性未除,做出如此狠辣之事,是否会降罪于他们。”
玄奘放下手中的木碗淡淡的道:“我佛慈悲,却讲理,人间的道理与佛法交融,维护人间的道理,就是在弘扬我佛的佛法。
若郭待封这般人都能长命百岁,享尽人间富贵的话,我佛还要什么阿鼻地狱呢。”
第四十九章 生死轮回
枣红马老当益壮,一口气跑了六十里之后,嘴角就有白沫了,云初不得不换马,让枣红马在后面跟着跑,结果,没了云初这个负载物,它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重新跑到前边去了。
从泰山跑到范阳,也就是涿州,没有一千里,在走了一些山间小路之后,云初算计过,最多九百里。
所以,他是在第四天上午的时候抵达的涿州。
这里山峦依旧,只是不见庞大的北京城。
涿州,是一座小城,却有一道大的不可思议的郭墙,这就是一座兵城的主要特点了,平安的时候没什么人,一旦到了战时,就人满为患。
因为薛仁贵,郝处俊进军营州的关系,涿州城如今就是人满为患的状态,城郭里面满是从河北,山东两地抽调来的民夫与辅兵,至于真正的府兵,此时都驻扎在城里。
云初如果想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很难在这座满腹都是怨气的城池中找到郭待封。
不过没有关系,狄仁杰已经找到了郭待封的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一定会带着云初找到郭待封的。
于是,云初就离开了涿州城一路向北。
云初记得很强清楚,涿州北面应该有一座百花山,这里是唯一可以隐蔽离开涿州北上的地方,也是狄仁杰为他选择的狙击郭待封的最好场所。
百花山上如今百花都已经凋零了,只有青松翠柏依旧,零星的白雪飘落的时候,云初停步在一座破败的寺庙前。
云初卸掉铠甲就是一个和尚,虽然说这一路上的奔波,让他的头上长出来了细密的头发茬子,当他穿上僧袍之后,看起来依旧是一个和尚。
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十二位骑兵带着枣红马去了寺庙后边安营扎寨。
寺庙虽然破败,正中间的伽蓝殿却还算完整。
云初踱步进入伽蓝殿,抬头就看到了关云长。
这让云初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应该是一座属于天台宗的寺庙,也只有天台宗才会把关云长纳入十八伽蓝神的范围。
也就是因为关云长才被抬上神坛的时间不足,这座寺庙的香火才会如此的凋零,以至于养不活寺庙里的僧人,纷纷投奔他乡,去供奉能给他们带来更多食物跟财货的神去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总不能随便找一个历史名人,就说他是神吧,毕竟,前来参拜神,并且给香火钱的百姓也不都是傻子。
老牌的神总归比新神得到的香火要多。
相传,隋代天台宗的创始者智者大师,有一次曾在荆州的玉泉山入定,于定中听见空中传来:“还我头来!还我头来!”的惨叫声。
原来是关羽的头被敌人砍下来,其愤恨不平,到处寻找自己的头。
智者大师反问:“您过去砍去他人的头无数,您今日怎么不去还别人的头?”并为其讲说佛法。
关羽当下心生惭愧,而向智者大师求授三皈五戒,成为正式的佛弟子,并且誓愿作为佛教的护法。
从此以后,关羽就与韦驮菩萨并称佛教为寺院的两大护法神,伽篮菩萨为右护法,韦驮菩萨为左护法。
佛门中有很多故事非常的美丽,也非常的让人警醒。
比如,寺院既有十八神护,居住之者,亦宜自励,不得怠惰为非,恐招现报耳。
云初觉得郭待封在这里接受现世报是极好的。
就找来一棵小松树当扫把,平心静气的开始打扫这座伽蓝殿。
等他弄来水,清洗了一遍关云长,还用墨汁重新点了关云长坐像的双眼,这样,也能让关云长双目炯炯有神,可以看的清楚一些。
坐像虽然残破,还少了一条胳膊,无论如何,对于神来说,身体可以残缺,眼睛却不能瞎。
寒风卷集着零星的雪花从屋顶上的破洞里灌进来,寒冷异常,云初就在这座伽蓝殿里点起来了一堆火,将铜壶挂在火堆上煮水喝罐罐茶。
茶香弥漫了伽蓝殿,云初用瓷杯装了一杯茶水供奉在关云长的坐前,准备回去喝茶的时候,又觉得有些怠慢关二爷了,又放了一张干饼以及一把干果。
见茶香袅袅,关二爷应该感受了自己的诚意,这才坐在火堆边上,用树枝穿了一个饼子,一边烤饼,一边喝着香甜的罐罐茶。
不知不觉,云初在这座伽蓝殿中与关二爷相伴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破庙,和尚,香茶,寒风,白雪,篝火以及半卷经书在云初看来,已经构成了招纳所有妖魔鬼怪的要素,可是,第一个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衣衫破烂的樵夫。
樵夫可能不善言辞,加上又是一个胆小的,见云初这个和尚在伽蓝殿里,就连连施礼准备退出伽蓝殿,直到他看到了篝火上悬挂的铜壶,云初面前精美的茶杯以及身后那个不算小的牛皮背包之后,他就没有再退出去,而是将柴火靠在墙边,假装困顿,身子靠在供桌上假寐。
云初是和尚,自然有一片善心,就对樵夫道:“过来一起烤火如何?”
樵夫立刻睁开眼睛,搓着手凑过来道:“这怎么好呢,这怎么好呢。”
云初莞尔一笑,递给了樵夫一个面饼,示意他可以烤着吃。
樵夫见是一张白面饼,哆哆嗦嗦的接过来,学云初的样子穿在一根树枝上烘烤,烤了片刻,就狼吞虎咽般的将整个白面饼吃了下去,等他将手掌中的渣滓也舔进嘴巴之后,就直勾勾地看着云初手里的面饼道:“和尚,把你的面饼也给我。”
云初是和尚,自然从善如流,佛祖有割肉喂鹰的善举,云初自然不会吝惜半张面饼,就笑眯眯的将吃剩下的半张面饼给了樵夫。
樵夫再次狼吞虎咽的吃掉半个饼子,觉得口渴,就对云初道:“把你的水给我。”
云初瞅瞅满嘴黄牙的樵夫,再看看自己的白瓷茶具,就摇摇头道:“你有水囊。”
樵夫闻言大怒,从腰里抽出柴刀,就要凶狠的朝云初的脖子砍了过去。
就在云初命悬一线的时候,伽蓝殿破烂的大门再一次被人粗暴的踢开,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伸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一个樵夫举着柴刀正要杀一个和尚,就缩回头对外边道:“只有一个樵夫,一个和尚,樵夫正要杀和尚呢。”
随即,破烂的伽蓝殿里就冲进来了一群人,云初笑眯眯的看着樵夫道:“你还要杀我吗?”
樵夫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在云初面前,丢开柴刀,就伸手抽自己的嘴巴子,他下手奇重,这让云初觉得不忍心,就平和的道:“我原谅你了。”
“哈哈哈哈……”冲进伽蓝殿的那一众人等笑得前仰后合。
云初等这些人笑完了,就平声道:“他不过是想弄一些财货回去孝敬老母而已,有何可笑之处?”
人群中走出一个壮汉,一脚踢翻了樵夫,用脚踩在樵夫的脸上,俯视着云初道:“和尚,你念经念傻了吧,他要杀你,你还饶恕他,要不是我们兄弟刚好过来,你早就死了。”
云初平静的瞅着面目凶恶的壮汉道:“他杀我是他的罪孽,你要是杀他,就是你的罪孽了。”
壮汉吃惊的道:“你是说,他杀你是对的,我杀他是不对的?”
云初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杀生就是不对的,施主,杀人者人恒杀之。”
壮汉一脚踢开樵夫,凑到云初跟前道:“某家杀的和尚也不算少了,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不怕死的和尚,说,你来我百花山有何阴谋?”
云初道:“看诸位面目狰狞,让人生厌的,莫非诸位是这百花山的山大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