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酒喝完之后,人立刻就精神起来了,菜上来之后,三个人又开始胡吃海塞。
云初以虔诚的心态,品尝了梁建方特意犒劳两人的一系列名菜。
鱼干脍、咄嗟脍、浑羊殁忽、金齑玉脍,以及白沙龙、炙、串脯、生羊脍、飞鸾脍、红虬脯、汤丸、寒具、昆味、撺双丞、葫芦鸡、黄金鸡、族味、鲵鱼炙、剔缕鸡、羊臂、热洛河、菊香齑、芦服、含凤、石首含肚、清风饭、无心炙等等。
菜太多了,梁建方,云初,狄仁杰三人在吃饭的过程中,还催吐了两次之后,才算是把这些菜挨个吃了一遍。
虽然不懂吃饱了为何要催吐,可是,看到仆人端来痰盂,梁建方已经开始吐了,云初跟狄仁杰也不好不跟着吐。
一顿饭吃完,太阳早就偏西了。
云初跟狄仁杰进梁建方府邸的时候还只是两个四门学的学生,等他们两个从梁建方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长安国子监里面的太学生了。
就像时光在梁建方的府邸里嗖的一下,就穿越了七年时光。
就这,人家梁建方并没有徇私舞弊,仅仅是动用了自己正三品右武卫大将军的推荐名额中的两个而已。
极致的招待,最上宾的礼遇,最丰厚的赏赐,这就是梁建方给予这两人的报答。
至于……以后,就没有什么以后的,除非能够再次进入人家大将军的视线,才能再次获得好处。
至于《男儿行》这首诗,就真的跟云初没有关系了,这是人家梁建方的看门佳作。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云初忽然想起唐朝大贪官李绅那首《悯农二首——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用最朴素的心态去想都明白,一个富贵盈门的一顿饭,要吃一百只鸡舌头的贪官污吏,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尚,朴素的心声呢。
这两首诗,有可能是这个贪官买来的。
狄仁杰没想到跟着云初走了一遭雁门侯府,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造化,最后还获赠了一匹战马,虽然比不上云初的枣红马,却也被枣红马所接受,至少不会开踢了。
四门学上升到太学,两个人都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妥,更没有学习进度跟不上的忧虑。
他们两个之所以会进四门学,是因为他们两个的身份只配进入四门学,而不是学识不够,毕竟,国子监监生里还有三个目不识丁的傻蛋呢。
云初骑着枣红马回到家里的时候,崔氏笑吟吟地凑上来,老远就闻到了云初身上的酒臭味,就连忙招呼九肥送郎君去澡堂子里洗澡。
等云初从澡堂子回来的时候,左右看看,还是没有发现娜哈的踪迹,这让云初本来很是高昂的兴致一下子就没有了,他不知道玄奘那个和尚到底会把他的小哪哈教导成一个什么模样。
如果,真的给发展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云初宁愿这孩子跟着自己无法无天地活着。
“郎君,雁门侯管家送来了黄金十锭,绢帛五十匹,最重要的是还给了咱家一个小庄子,妾身看过地契了,就在曲江池子边上,出了启夏门向东走六里地就是,地不多,只有一百九十七亩,不过,都是上好的水田。
郎君,雁门侯为何会对咱们家另眼相看呢?
以妾身之见,以后,但凡过年过节,就该跟这些老功勋走动起来,对郎君的前程大有裨益。”
云初摇摇头道:“还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崔氏不解地看着云初,云初却不想解释。
老功勋们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了,等到李治从庙里接回来的那个女人开始发力的时候,基本上就到了老功勋们倒霉的时候了。
长安附近的庄子,可以说是一只下金蛋的鸡,不论是种菜,还是种别的,因为距离长安太近的缘故,都能获得最高的农业价值。
“庄子上有四户人家,听说都是流民改成的佃农,妾身准备明日去看看,如果庄子上还有多余的房舍,妾身就准备把昨日从掖庭宫买来的家奴安排过去,在那里缝制棉被,这样安稳一些。”
云初点点头,崔氏这样安排也不错,晋昌坊云家本来就不大,加上云初的官位太小,不允许盖楼,两层的都不许,再加上唐朝的一亩地实在是太小,只有五百平多一点,当初盖房子的人又是一个二百五,盖了老多的不适用的亭台,导致云家的住屋不多。
崔氏昨日又买来了十五个老宫女,这一次,没有遭受娜哈的荼毒,被崔氏起了一些合适的名字,不过,崔氏起的名字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按年龄从一娘,一直排到十五娘。
留下来八个要跟着三肥一起当厨娘,好应付上元节结束后搬进来的学子们的伙食,剩余的五个就要跟着二肥,五六肥去庄子上做棉被。
崔氏喜欢忙碌,她如今虽然不是云家的女主人,却干着女主人才能干的事情,加上家主对她的信任度很高,这就导致她这个受过大罪的女人准备为这个家奉献一切。
“去庙里看看娜哈,就说我很想她。”
“郎君为何不自己去呢?”
云初瞅着隐入黑暗中的大慈恩寺摇摇头道:“那里对我来说有大恐怖。”
崔氏不解地眨巴两下眼睛道:“妾身明日一早就去,小娘子也应该想家了吧。”
第二天,云初没有去国子监。
他如今成了太学生,还是新增补的太学生,想要去太学上学的话,就要重新拜师,重新送束脩,重新被人拎着耳朵训斥一顿。
很烦。
听说李义府也是太学里的先生,云初准备等李义府到太学上课之后,再去拜一遍老师,不能因为当上了太学生,就看不起李义府。
云初不喜欢拜一个忠臣当老师,尤其是在盛世的时候,当忠臣的学生实在是太凄惨了。
其实,大部分的忠臣跟奸臣其实是相对应的,跟自己所处的政治团体有关,就跟事情有一体两面是一样的。
而卖国求荣的那种不叫奸臣,那叫国贼,人人得而诛之,不论是忠臣,还是奸臣都很想弄死他。
中饱私囊的那种也不叫奸臣,叫硕鼠,叫蠹虫,不论是忠臣还是奸臣,都很想从他们身上攥出最后一滴尿。
奸臣到底是什么人呢?云初以为,奸臣就是不同意忠臣提出来的建议,并且极力反对,弄砸忠臣谋划的人。
忠臣又是什么人呢?就是一群极力反对奸臣提出来的意见,并倾尽全力把奸臣的谋划弄砸锅的一群人。
本质上没有差别。
有朝一日,风向变了,奸臣就会变成忠臣,而忠臣就会变成奸臣,这两个名词之间是有着强烈的互换性的。
目前,如果把屁股坐在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一边,李义府绝对是一个无耻的奸臣。
可是呢,屁股一旦坐在武瞾这边,他当然是一个大大的忠臣。
说到忠奸,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事情。
忠臣有大爱,奸臣更符合人性,忠臣适合供奉在庙宇里受人万载供奉,而奸臣则是行走在人间灯火里普通人。
生活嘛,总是有瑕疵的。
云初不想百年之后被人供奉到庙宇里当神,吃寡淡无味的香火。
只想行走在人间灯火里,吃一点普通人应该吃的东西,享受一点人应该享受的东西。
至于忠奸,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第九九章 小官才是王朝的栋梁
当官,其实就不该当大官。
凭本事做到百里侯就最好了。
事情不多,事务简单,生活却乐无边,因为,这一百里以内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
云初觉得当里长其实也是其乐无穷的。
所有的功绩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坊门上的飞凤立柱已经树立起来了,不要说柱子上栩栩如生的飞凤,即便是用来当底座的六只扁平的大象,就充满了工匠们的艺术想象,大象的眼眸平和,象牙短粗,呈静态状,与盘旋在柱子上的昂首飞翔的飞凤形成动静相合的美感,只要这六根柱子上驮负的那只巨凰完工,晋昌坊的坊门必然成为长安一百零八个坊市中最耀眼的一个。
刘义跟云初想的不一样,他在期待巨凰上架的那一天,只要巨凰上架了,他就能在坊门口收钱了。
他现在,爱死了这个收钱的活计。
卢县令来看过工程进度,对目前工程进度非常的满意,同时,也对细石匠们的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肯定。
甚至再三要求云初不得亏待这些下苦人,该给的钱粮一定要给到位,不得拖欠。
就在卢县令离开之后,云初阴沉着脸从细石匠们的总工钱中扣除了五贯钱。
彭五郎,张挺越过坊正刘义跟里长云初向县令表功,这是他们目前干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他们天真的以为,只要县令喜欢,他们就能无视坊正跟里长,可以直接从县令那里讨到好处。
为此,户曹老孙还把刘义叫过去臭骂了一通,一些乌七八糟的石匠,也配挟功邀赏?
彭五郎,张挺两人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守着那座快要雕刻成功的巨凰欲哭无泪。
“别把巨凰给我弄坏了,否则,你们就死定了。”
云初冷冰冰的撂下一句话,就背着手回晋昌坊了。
刘义气急败坏的指着这两人道:“你们的本事在石头上,县令那么高贵的人也是你们能搭话的?
这一次里长仅仅拿掉了你们五贯钱的工钱,下一次,别说工钱了,吃屎都没有你们的份。
我替里长决定了,这五贯钱,从你们两个人的工钱里面扣,不涉及其余人。”
说完话,就气咻咻的走了。
原本同样怒气冲冲的其余细石匠们,听坊正这样说,一下子就没有怒火了,只是怜悯的瞅着彭五郎跟张挺。
扣除五贯钱之后,这两个带头的能拿到的工钱就跟他们一样了。
没有了高工钱,两人的地位也随即坍塌,现在,是其余的细石匠们开始监督他们两人雕刻巨凰,生怕这两人一个气不过把巨凰给毁掉,也毁掉他们即将到手的大工钱。
彭五郎,张挺不得不强打精神,以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来伺候即将成功的巨凰。
斧凿丁丁依旧,只是缺少了往日的那么一分灵动。
“为什么地上会有这么多的松针?”
云初路过一颗大松树的时候,不满的瞅着地上枯黄的松针,扭过头问刘义。
刘义立刻就抓来了负责清扫这一块街道的一个老妪,老妪张着缺少了好几颗牙的干瘪嘴巴道:“扫过,扫过,只是风一吹,松针又落下来了。”
云初道:“一个月给你三十个大钱,我要的就是地上不能有半点尘土,我不管松针会不会落下来,我要的是地上没有松针。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换别人来干。”
老妪连忙道:“这就收拾,这就收拾,不敢再让松针落地上了。”
刘义这时候已经拿来了扫帚,急匆匆地塞老妪手里道:“快扫,快扫,当初是里长看你可怜,才给了你这个好差事,怎么就不能好好干呢?”
围观的人里头也有在坊市里扫地的,见王嬷嬷都被里长呵斥了,立刻飞一样地跑去自己的清洁区,看看有没有别的疏漏。
里长今天被彭五郎跟张挺气得不轻,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影响坊市观瞻的破棚子,烂房子,鸡圈,甚至是墙头上的荒草都让里长非常得不满意。
再三警告刘义,如果不能在上元节之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处理干净,就让人把垃圾统统堆到刘义家里去。
不仅仅是这样,所有人家破败的外墙,都必须修整一新,跟原来的墙壁一模一样,现在修整墙壁,材料钱坊市里出,等过了上元节,发现还有残垣断壁,里长就会把他们的家都拆掉,给他们家盖新的,只是,钱财要他们自己出。
为此,狂暴的里长还踹倒了好几堵危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