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他们兄弟两个的是雍王李贤。
嘴巴比较灵敏的武三思道:“我们兄弟就是来万年县挂个名,免得万年县长期没有主官,弄得地方上人心惶惶的不好。”
李贤愤怒的看着武氏兄弟道:“陛下派遣你们来万年县,难道就是让你们来混日子,混俸禄,取名声的吗?”
武承嗣想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李贤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李贤见武氏兄弟不做声,越发的愤怒,在皇帝任命武氏兄弟就任万年县县令,县丞之前,他曾经自动请缨,希望皇帝能允许他这个节制关中的雍王来接管万年县,结果,却被皇帝无情的拒绝了。
如果父皇派遣来的是干吏名臣也就罢了,偏偏派来的是猪狗一般的武氏兄弟,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李贤如何能忍耐的住。
在洛阳,太子李弘已经获得了朝臣们的尊敬与喜爱,早就没有他这个雍王的立足之地,没想到,他本想好好的经营一下长安,依旧被父皇给阻止了。
“万年县两年时间里都没有主官,导致长安这两年的各种政务豪无寸进,既然父皇派遣你们兄弟来到万年县任职,那就是信得过你们,尔等应当勤于政事,安抚好万年县百姓,才为要务。”
武三思低垂着头老实的听着雍王贤的呵斥,只是,听着,听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瞅瞅雍王贤身后的一大群文士后,突然觉得这对他们兄弟来说应该是一个金蝉脱壳的良机。
云初是什么人?
那就是一个卑鄙无耻且不讲理的屠夫。
一个敢在泰山封禅大典上殴打他们兄弟的混蛋。
这样的混蛋会把一个肥肉一般的万年县轻易交给他们兄弟?
而且,云初经营长安十多年,万年县又是他核心中的核心,恐怕那个万年县,从上到下,应该全部都是云初的眼线。
云初迟迟不出现,说不定就是在等他们兄弟踏进万年县这个大坑呢……现在……雍王贤,似乎对万年县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如……
想到这里武三思插手行礼道:“殿下知晓,我们兄弟二人年纪尚轻,对于如何做官理政毫无经验可言,来的时候皇后就专门嘱咐过我们,要多多向上官请教,轻易莫要做出什么不好的改变。
只需看着万年县的官吏不出岔子,就好,还要我们兄弟有功夫将皇后在骊山的别院休整一番,所以呢,这上任就不急于一时了。”
长安,在理论上属于雍王贤的治下,就像以前纪王李慎是雍州大都督一样,现在的雍州大都督就是人家雍王贤。
纪王李慎在长安担任大都督的时候,最大的权限就是给云初的晋昌坊开了一座临街的门,这道门可以不受长安钟鼓宵禁的管辖,里面的官人,可以在坊市开门,闭门之后,自由出入。
而这件事,几乎是纪王李慎在雍州大都督任上,干的最离谱的一件事。
很明显,雍王贤没有纪王李慎那么急迫的危机感,此时此刻,他看向武氏兄弟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点点头道:“既然你们兄弟要把力气放在母后的骊山别院上,不能立刻上任万年县也是情理之中,大唐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母后的事情。
如此,本都督就派遣府中干员,暂时代替你们署理一下公务,待你们处理好母后别院的事情之后,再接手不迟!”
武三思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武三思舔舐一下发干的嘴唇道:“这,恐怕不妥吧,殿下,我们兄弟对殿下只有敬仰之心,您要委派王府官员署理万年县政务自然是极好的,下官只怕吏部那里不会允许。”
雍王贤冷笑一声道:“待吏部官员到来之后,本王去说。”
武三思单膝跪地道:“还请殿下赐下一份教令。”
雍王贤豪迈的丢给武三思一块雍王令牌,就带着一众人马离开了驿站,还当着武三思的面告诉侍卫,命前来传令的吏部官员,去长安雍王府见他。
目送雍王贤一干人等离开了灞桥驿站,武三思将雍王令放在嘴巴里咬一口,确认这一份黄金牌子确实是真实无误的雍王令之后,两兄弟,就立刻跳上了一辆马车,连声催促从人赶紧离开驿站,直奔骊山皇后汤池别院……
正在宴客的英公李绩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眼中流露出少许失望之色,见众人都停下了酒杯,就挥手大笑道:“接着饮酒,接着舞……”
万年县主簿沈如大清早就站在万年县县衙大门口等待新上任的县令与县丞,原有的县丞张甲已经被高升为邰阳令,就等着武氏兄弟前来上任呢。
自从辞官不成,被人抓来继续担任主簿以来,沈如整个人如坐针毡,且惶惶不可终日,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的鬓角已经布满了白发。
不过,从今天起就好了,只要县令,县丞上任了,他这个县衙排名第三的主簿,就可以告假休息一阵子了,为此,沈如甚至还在太医院订了一座病房,准备请太医院里的医生们帮自己好好的打理一下身体,弥补一下这一阵子的亏损,好等君侯归来之后,再大展拳脚一番。
鼓楼上的一百零八声响动还没有停止,沈如就看到了十几个人急匆匆地来到了万年县衙门,定睛一看,为首的人他居然认识,乃是以前的都水监主簿,如今的雍王府洗马刘纳言。
见刘纳言脚步匆匆,沈如就疑惑的迎上去道:“刘兄来我万年县有何公干?”
不等刘纳言发话,他身后的一个长须中年人就喝道:“放肆,还不上前拜见万年县县尊!”
沈如疑惑的看着众人道:“不对吧,本官接到的吏部公文上说,前来就任县令的乃是武承嗣,接任县丞的乃是武三思两位侯爵。”
刘纳言摆摆手,制止了神色不虞的雍王府左领军史藏诘的发作,面色和蔼的对沈如道:“武氏兄弟因为要关注皇后在骊山的汤池别院的修整,无暇前来上任,雍王殿下担心万年县长时间没有主官,会造成政务拖沓,就以雍州大都督,雍州牧的名义截了吏部文书,命老夫与雍王府左领军史藏诘暂时署理万年县政务,等武家两位侯爵,忙碌完毕骊山汤池的事情,再还政于他们。
沈主簿尽管放心,雍王殿下只是心忧国事,并无不妥之处。”
沈如瞪大了眼睛怒吼道:“万年县乃是国之重器,主官兴废怎可如此儿戏?”
史藏诘冷笑道:“沈主簿这是在质疑雍王殿下吗?”
沈如猛烈的摇头道:“陛下派遣本官为万年县主簿,定然不会允许有如此荒谬之事发生,我要上奏,我要立刻上奏陛下……”
不等沈如喊得更加凄厉一些,史藏诘挥挥手,立刻就扑上来两个掌固,架着咆哮不休的沈如离开了县衙。
尽管刘纳言,史藏诘两人眼中尽是不屑之色,他们没有看到在场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官吏们眼中强烈的羡慕之意。
沈如堂堂的万年县主簿,被两个掌固架着离开东市,直接丢弃在朱雀大街上,即便是两个掌固已经走了,沈如依旧坐在大街上拍打着地面咆哮不休。
第五十五章 不是我不清高,而是钱太多了
直到被气的吐血的沈如,被一群不良人七手八脚的抬进太医院,他在万年县里的那些昔日与他亲密无间的同僚们,也没有出来看他一眼,而是一个个围在刘纳言,史藏诘的身边献媚。
人情冷暖这种事,在一日光阴里,就让昔日可以在万年县中呼风唤雨的沈如品尝了个遍。
即便是长安本地人看到这一幕也唏嘘不已。
“一群胥吏而已……”
身份高贵的李贤在听了刘纳言的禀报之后,有些不屑一顾,这种人走茶凉的场面,对他一个皇子来说,见的多了,也就不怎么奇怪。
“你们想过云初如果回来你们如何应对?”
整个长安城中,真正能让李贤忌讳的人只有刘仁轨跟云初,现如今,刘仁轨离开长安押运着粮草去了营州,云初如今还在泰山广福寺里当和尚念经呢。
至于李绩等一干勋贵们,刚刚在泰山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压制,现如今,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在家,连大门都不敢关的喝酒享乐呢。
刘纳言道:“等云初再想回来,恐怕这长安已经物是人非了。”
李贤点点头道:“那就抓紧控制住长安,我们的时间不多,沈如的奏章已经被我扣下来了,但是,这长安城中的衙门众多,百骑司的探子也多,如果他们走自己的渠道上奏,孤王也拦不住。”
史藏诘道:“臣下研究长安已经有些日子了,根据臣下研究发现,云初此人确实是人世间少见的能臣干吏,他构建的长安模式往往都能首尾相连,环环相扣。
就像他没有耗费国帑一个钱,就平白的将长安陈旧的坊市改造了八成以上,让长安城平白无故的多出来了很多富人,这些富人其实都是根基不稳之辈,他却能利用全大唐富豪向往长安生活的特性,硬是用这些富豪当了长安的根基。
最后,他制造的这个空中楼阁却没有倒塌,还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新的财富出来,就这一点而言,全大唐无人能及。”
刘纳言见史藏诘的进言,获得了李贤的好评,于是,赶紧道:“此言差矣,富长安者,不在长安林立的楼阁,而在曲江池畔的交易所。
交易所里容纳了几乎大唐所有的大商贾,以及与大唐有生意往来的各个藩地的商贾,就因为云初弄出来了一个简单的流水牌子,将长安商贾的货物尽数名列上去,然后官府再充当一个中人的角色,让买卖双方都能获利的情况下,自己再抽一笔税额。
这才是长安富庶的根基所在。
至于长安城里的舞榭高楼不过是给富人提供的一个个酒醉金迷的场所而已。”
李贤闻言也点点头,就把目光落在昔日的晋王府参军,今日的弘文馆博士,北门学士的许书牙的脸上,此人是父皇专门委派给他的老师,一向以深谋远虑著称。
随即,李贤就从许书牙的脸上看到了自己不喜欢看的脸色,许书牙面无表情不说,还双目紧闭。
李贤就随即问道:“许学士觉得如何?”
许书牙面无表情的道:“我等注释《后汉书》才是正经。”
同样是北门学士的成玄一立刻道:“仅仅以雍王府之财,不足以支撑我等注释完《后汉书》。”
许书牙朝四周看看,然后朝李贤拱手道:“殿下门下多为清谈之客,少了能干之材,这些人皓首穷经,言惊四筵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论到真正的治国理财之术,颇有不足。
这长安啊,乃是大唐财赋重地,不敢有丝毫的偏差,一旦出错,便是江河横溢,水淹七军的下场。
云初离开长安两年,陛下宁愿空置万年县令之职位,也不敢随意派遣官员上任,就是考虑到了长安的重要性。
长安,非才干之士所能驾驭的,这一点老臣非常的认同。
因此,老臣以为,殿下此次侵夺长安,实在是孟浪。”
国子监博士史藏绪摇头道:“武承嗣,武三思也算是才干之士吗?”
许书牙道:“老臣以为二武更像是天后派来试验长安这汪水深浅的探子。”
刘纳言道:“启禀殿下,微臣已经从一秘处知晓了云初暗中积蓄的一大笔财货,若是取来,雍王府之富庶将冠绝天下。”
李贤闻言站起身道:“果真?”
刘纳言在李贤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而后大声笑道:“确实。”
许书牙见李贤一脸的兴奋模样,就起身施礼道:“既然刘公有如此大的发现,请殿下允许老臣专心于注释《后汉书》。”
李贤尴尬的道:“先生,这一次算作孤王失礼了,待得孤王取到这笔财货,我们就立刻抽身而退,将这万年县还给二武如何?”
许书牙叹息一声道:“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之身,奈何迷惑于区区钱财?以殿下之尊,只需留心政要。抚字之道,既尽于哀矜,刑纲所施,务存于审察。加以听览余暇,专精坟典。往圣遗编,咸窥壶奥即可。
注释《后汉书》并不需要多少财货,无非是我等过的清贫一些也就是了,而学问一旦与财货相连,本就失去了几分神韵……罢了,罢了,老臣先行告退。”
刘纳言瞅着许书牙离开大厅,就不屑的道:“自古以来,学问就没有便宜过……”
李贤脑子里还在回想着许书牙说的那些话,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对财货太过于看重的人,只是刚才刘纳言在他耳边说的数字实在是过于让人惊骇了。
思虑片刻,李贤就地刘纳言与史藏诘道:“快,不可有片刻迁延。”
刘纳言与史藏诘躬身领命,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梁建方只觉得今天喝酒喝的最是畅快,原本痛的要他命的右手,突然间就不痛了,看看自己因为痛风早就扭曲变形的右手,梁建方用左手往嘴里灌了一碗酒嘿嘿笑道:“老子就说嘛,以前之所以疼,就是酒喝的不够多。
只要喝的酒足够多,这世上就没有啥病是治不好的。”
说着话,又从地上举起一罐酒,张开嘴就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尽数纳入口中。
等他把酒喝完了,就对上首座位上的英公道:“我要完蛋了。”
英公李绩瞅着胸襟被酒水浸透的梁建方举起酒杯道:“饮胜。”
梁建方颤巍巍的举起酒杯遥遥的敬了一下英公,有对身畔的苏定方道:“老苏,我要完蛋了。”
苏定方笑道:“你先去吧,给老兄弟们占一个好位置……”
梁建方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多少声“老子要完蛋”的话,记不清楚的原因就在于,他说着说着,就死掉了,好在,临死前,他把自己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杯酒喝光了,且涓滴不剩。
仆役们把梁建方安顿好,英公的酒宴依旧在继续。
直到一个中年人在英公耳边轻声言语一声,英公就开怀大笑起来。
沈如正坐在太医院最奢华的一间病房里啃着一只卤猪蹄,他最喜欢中间的那根大筋,猪蹄是凉猪蹄,所以那根大筋就显得极有嚼劲。
在他面前还坐着一个胸脯高高的妇人,妇人手里同样捉着一只卤猪蹄,妇人贴心的将猪蹄上的大筋抽出来递给沈如,沈如同样将猪蹄外侧的一圈猪皮扯下来递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