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摆摆手道:“去吧,但凡遇到阻碍,统统下狱。”
张甲再次答应一声,就开始从人群里挑选衙役跟不良人,自从刘纳言史藏诘两人被雍王贤悬尸曲江城之后,武氏兄弟也被雍王贤从骊山给抓回来了,现如今,正是他们兄弟署理长安政务呢。
这两兄弟署理长安政务的方式,就是不署理!
偏偏长安官府是一个非常重规矩的地方,上官不发话,下官啥都做不了。
也就是说,长安这一段时间里,官府基本上是不运转的。
现如今,长安的正印官员回来了,那两个暂时跑来充数的也就该滚蛋了。
片刻功夫,张甲就召集到了自己所需人手,当着云初的面一声令下,无数身着号衣的不良人立刻就散进了各大里坊。
云初进明德门的时候,聚拢过来的万年县大小官员们已经各自领到了差事,等他们再次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更多的小吏。
怎么应付庞大的商队,他们很有经验,云初只是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他们自然可以执行的非常好。
云初踏上朱雀大街的时候,街道两边挤满了人,听到消息的武氏兄弟站在大街中央以下官之礼迎接云初的到来。
当然,云初也是以上官之礼对待这对兄弟的。
朱雀大街两边的百姓每听到武氏兄弟的一声惨叫,他们的面皮就抽搐一下,身体也跟着抖动一下。
云初没有给这兄弟两人任何辩解的机会,见到了,就先是一通重拳,武氏兄弟两人也是练过武的,可惜,在云初面前,他们兄弟就是两个人形沙包。
云初甚至没有给这两兄弟倒地的机会,只要发现有一个要倒地了,就被被他用腿踢得飞起来,因此上,武氏兄弟很快就叫不出来了,街道两旁的百姓也只能听到云初拳头,或者腿击打在这兄弟两人身上发出的“砰砰”声。
这两兄弟实在是太幸运了,本该是他们触发的危机,被雍王贤给截胡了,因此,怎么说,这两人都罪不至死。
云初下手很有轻重,别看这对兄弟被殴打的早就昏迷过去了,但是,只是皮外伤而已,看着人已经被打成了两个血葫芦,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只要云初停止殴打,他们在床上躺上半年,基本上又是两条好汉了。
随着武氏兄弟喷出几颗牙,打着旋倒在地上,云初这才算是停手了。
接过万年县衙杂役递上来的凉水透过的毛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血,等血迹擦干净了,云初左右看看,看到了那些将自己绑在铜牛身上拿命讨钱的商贾身上。
以前,这些商贾唯恐自己绑的不够结实,被衙役们拖走,现在,他们拼命的想要解开铁链,这一刻,没人再想着要钱,只想跑的远远的。
云初来到一个快要被冻死的老商贾跟前伸出手道:“票据。”
老商贾绝望的掏出票据递给云初道:“老汉认了。”
云初扫一眼手上的票据道:“两百二十贯买的一百二十七手河东羊至今没有交割,这都是实实在在的钱,怎么能算了呢?”
老商贾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着云初吼叫道:“老汉找谁兑现去?卖家是河东道十四家牧场,谁家肯认?”
云初笑道:“你的单子我接了,你多少钱肯出?”
老商贾老泪纵横的道:“给我五十贯就成,老夫四年前进流水牌子用的就是五十贯本钱,我只要本钱!”
云初皱眉道:“四年时间,风雨无阻的往交易大厅跑,这人吃马嚼的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你舍得?”
老商贾哀嚎道:“我只要五十贯!”
云初思忖一下道:“算了,我一百贯接了。”
老商贾难以置信的瞅着和尚打扮的云初道:“不戏弄老汉?”
云初让府兵用车拉来八块金锭,丢给老商贾道:“钱货两讫,咱们互不相欠。”
老商贾挨个在金锭上咬一口,确定是真金,就不满的道:“该是十块金锭的。”
云初鄙夷的瞅着老商贾道:“金子跟铜钱怎么个兑换法,你不清楚,还是欺负本县尊不清楚?”
老商贾抱着金子狐疑的问道:“县尊为何溢价收合同单据?”
云初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你的河东羊订单,人家河东牧场已经把羊送到长安交割了,此时,就在城外的牲口市呢。”
老商贾一双老眼顿时瞪的老大,上牙齿跟下牙齿碰撞的喀拉喀拉作响,努力的捧起怀里的金子想要还给云初,云初却毫不理会,径直去找下一个商贾。
一边走一边怒道:“老家伙,钱你拿着了,你弄得铜牛边上尽是便溺,天亮前,你要给老子弄干净,要是有一点味道,老子就让不良人把粪桶倒你家锅灶里。”
然后,老商贾就抱着他的一堆金子,一边嚎哭,一边在地上打滚,他知道县尊不会骗他的,你说这个县尊脾气不好,暴虐成性,喜好老妇都成,唯独不能说他骗人,他在长安当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骗过人。
只是,这一次,他为何不早说河东羊的单子已经开始交割了呢?
要不然,以长安现在的羊价,他那个单子至少价值三百贯。
看到老商贾抱着金子哭的跟死了爹娘一般,第二个山羊胡商贾明显是一个聪明人,见云初过来了,就立刻趴在地上嚎哭道:“县尊啊,没活路了啊,小的买了邯郸铁完蛋了啊,求县尊给条活路给小的吧。”
听到邯郸铁三个字,跟随云初一起过来的刘夫子就抽抽嘴巴,他现在很想代替云初从这个哭号的商贾这里收走他手里的邯郸铁,不过,看云初笑眯眯的样子,他又不敢。
“好,好,好,你都求到本尊跟前了,那就给你一条活路,说说看,你买了多少的邯郸铁?”
“四百一十贯,县尊只要给小的一百二十贯,小的就卖!”
云初笑眯眯的道:“你倒是一个贪心的。”
说这话的时候,云初还看了一眼,站在他背后的那个不再满地打滚的老商贾,还以为这个老家伙会提醒这个倒霉的同伴一声,没想到这个老家伙竟然把嘴巴闭得严严的,眼中全是幸灾乐祸的神光。
随着归来专门伺候云初的万年县户房主事跟小吏们过来,称量了金子付给这个卖了邯郸铁的山羊胡商贾,那个老家伙就在山羊胡商贾的耳边开始嘀咕了。
随即,山羊胡商贾哆哆嗦嗦的来到云初身边低声道:“邯郸铁交割了?”
云初指着不远处的刘夫子道:“他们家就是河北道最大的买铁的商贾,叫做刘夫子,你买邯郸铁,应该知晓他的名字吧?”
山羊胡商贾看样子很想把嘴巴里的唾沫全部吐到云初那张笑眯眯的脸上,又不敢,随即回头就把所有的唾沫吐在了老商贾的脸上。
云初又收购了好几家商贾手里的合同跟票据,跟随户房过来的交易所赵掌柜还是忧心重重的低声对云初道:“主上,就算全部按照三成价格回收,也需九百万贯。”
云初笑道:“没事啊,收啊,收着,收着,说不定就有人不愿意卖了。”
赵掌柜道:“交割终究是一个大问题。”
云初环顾一下人潮汹涌的朱雀大街,大笑道:“我喜欢那些拿了流水牌子保证金,却不愿意按时交割货物的商家!”
第七十五章 轻骑逐敌
云初从回到长安开始,就一直在兑付商贾手中的票据。
从下午一直兑付到了夜晚,依旧有无数的人在排队。
就算云初告诉他们票据兑付没有问题,此时强行兑付这些已经过了交割期的票据,给三成,前来交割兑付的人还是无边无沿。
但凡是在交易大厅购买过票据的人家,这些年多多少少都赚了一些,很多人在恐慌之下,哪怕是割肉也准备逃,虽然留不了一个全尸,至少还能剩条腿啥的。
这一次云初准备的非常充分,不但有来自广福寺的钱,还有从白马寺弄来的头寸,再加上太子李弘前段时间从长安勋贵手中榨来的钱,以及皇帝皇后直接通过长安少府监,内库里拨付的钱,云初觉得自己应该能支撑到温柔,狄仁杰带着其余两路的商贾们回到长安。
即便是如此,刘夫子,陈丹生他们看着一车车的钱流水一般哗哗的流淌出去,回收回来的只是一张张单据的时候,他们的心也开始跟着颤抖起来。
县尊回来了,还把署理万年县的武氏兄弟打成了半残废,万年县那些被人弄到外地当官,却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官员们,也就继续回来官复原职了。
尤其是傍晚时分遍布长安城的路灯被点亮之后,人们都有一个错觉,觉得长安昔日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云初在长安开了回收商贾票据的先河之后,就在朱雀大街边上一家巨大的酒楼,招待来自邯郸路的那群商贾。
为了彰显自己对这些愿意跟他同甘共苦的商贾们的敬意,云初一口气招来了平康坊几乎所有的第一部。
这些各个身负绝技的美人儿,平日里根本就不是这些商贾们有机会亲近的,就算他们中的一些人见过一些第一部,也不过是被贵人唤去结酒钱的时候偷偷瞄过一眼。
当楼上的歌姬轻歌曼舞的时候,楼下原本兑付票据的人们,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而云初不停劝饮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的时候,众人松一口气,瞅着灯火璀璨的二楼,有些人竟然跟着楼上的歌姬轻轻的哼起了歌谣。
一个又一个的歌姬,舞姬们或者抱着琵琶,或者捧着古琴,亦或是抬着古筝上楼,每一个歌姬,或者舞姬上楼的时候,都有楼下兑付票据的人高声拜托她们,今夜,一定要把县尊伺候好。
等到公孙带着一群提着宝剑的舞姬上得楼来,云初慵懒的卧在一张榻上朝公孙招招手道:“你非要来破坏我的兴致吗?”
身披纯白色狐裘的公孙捧起一爵酒,用她的大长腿迈着轻盈的舞步,猫一样滑步的来到云初的锦塌下卧在地上,高举着酒爵舒展一下自己长久锻炼后依旧曼妙的身姿道:“听泰山归来的人说,君侯惯爱老妇,妾身这个老妇如何?”
云初接过酒爵喝一口道:“就是老裴这个醋坛子恐怕不好打发。”
公孙见云初提到了裴行检,不好接着调笑,而是招招手,接住了同伴丢过来的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剑藏肘后盈盈一拜道:“且为君侯舞。”
公孙卸掉裘衣,披上彩练的时候,原本正在给云初等人表演《绿腰》的歌姬就迅速离开,身为平康坊第一大家,公孙有随时打断别人的舞蹈,自己表演的权力。
眼见戎装锦衣、戴五彩帽子,鲛俏飘带,破风而起,体态大有中原武人气势,宛如女侠临世,云初首先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等到公孙长剑刺出的那一刻,云初竟然听到了长剑破风的声音,等到公孙转动长剑,嗤嗤声竟然不绝于耳。
开始还以为这个鬼女人真的练出来剑气一类的神奇的东西,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人家的剑尖部分,开了一个孔,只要舞动长剑,气流穿过那个孔洞,发出嗤嗤的类似长剑破空的声响。
最奇妙的是这一声声的剑气破空的声音,竟然跟身旁乐师们正在演奏的胡乐极为契合,两者一激昂,一尖锐,混合之后竟然丝毫不乱,反而多了一丝大漠风情。
曲子是龟兹浑脱曲,公孙的舞蹈也是浑脱舞演变而来,她一个唐人,竟然生生地通过千折百转的舞蹈,硬是将西域女子的多情给演绎的活灵活现,一颦一笑都让人催生出想把她拉到草垛后面去的冲动。
如果非要说这样的女子也是老妇的话,云初吧嗒一下嘴巴,觉得自己还是能接受的……
只可惜剑啸再起,生生地斩断了云初刚刚酝酿出来的一点情丝。
乐声变得激昂起来,公孙臀儿划出一个半圆,却又给人划出一个满圆的效果,只可惜情欲才起,剑光就笼罩全身,就像给一个裸体美人套上了一副半透明铠甲,可惜了了。
就在云初想入非非之时,公孙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杀气四溢不说,她手中长剑陡然脱手,直奔云初咽喉而去。
满屋子的商贾齐齐的大吃一惊,刘夫子,陈丹生甚至齐齐伸手,要去抓这柄刺向云初咽喉的宝剑。
那里料想,就在长剑将要穿喉而过的时候,长剑陡然一滞,剑尖左右摆动一下,云初稍微一低头,长剑凌空斩击一次,又被剑柄上拴着的彩练收回去,彩练逐渐消失在公孙的袖子里,最后,剑柄落在掌中,身体慢慢的拜服在地上,收摄着剧烈的喘息声,对云初道:“妾身谢过君侯。”
面带笑容的云初道:“谢我作甚?”
公孙道:“这是妾身第一次可以将完整的《西河剑舞》呈现人前。”
云初笑道:“老裴应该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公孙大笑道:“他用手捉住了妾身的宝剑,还说只要是男子都会如此,今日看来,此言谬矣。
君侯果然爱老妇吗?”
就在云初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两人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光头,然后小光头很是诚恳的对公孙道:“我阿娘说了,阿耶带回家的女子不得超过十五岁,敢有什么老妇的话,立刻打杀。”
公孙咯咯笑着捏捏云瑾的小脸道:“越大越无趣了。”
云瑾呲牙挤出来一个笑脸道:“阿娘说了,人不能跟我阿耶一样的文采风流还有趣,男子还是无趣一些比较好。”
公孙碰了一鼻子的灰,没好气的道:“今天就是来请你阿耶鉴赏《西河舞》的。
云瑾也不回话,就后退几步坐在云初锦塌下的锦墩上,取过一个歌姬手里的银壶给云初的酒爵倒满酒道:“孩儿给您斟酒。”
孩子气的模样看的满屋子的歌姬,舞姬们一起掩着嘴吧偷笑,而刘夫子等人跟云初混的熟悉了,更是哄堂大笑。
云初摸着自己的光头儿子显摆道:“你们家中可有如此麒麟儿?好了,莫要辜负此良宵,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着云初端起酒爵邀饮,众人很给颜面的一饮而尽,随即,就有婢女从酒缸里打出米酒,散入各色酒壶。
长箫声起的时候,秋日的肃杀之气就已经降临,只是一柄长箫,却带给人无边的秋色,云初再次举杯道:“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诸君,饮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