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云初,温柔,狄仁杰再一次联袂去看望了一下周兴。
再一次见到周兴的时候,这个家伙似乎已经恢复了健康,原本骨裂的左腿似乎已经痊愈,虽然能看的出来还有一些不便,已经不影响这个家伙待人接物了。
至于小腹上的那一道刀伤看样子也没有多重,毕竟,这个家伙的桌案上还放着一坛子酒,闻味道像是云氏出品的杀毒药。
挂在架子上的人已经不是裴廉了,换上了一个满身都是疙瘩肉且连腮胡须的壮汉,这个家伙全身上下都是细密的小伤口,全身被切割的跟鱼鳞一个模样,切完了还用鱼胶给黏上,不是凌迟,胜似凌迟。
“这人叫杜审,是豫章王李亶的长史杜正玄的堂侄。”
温柔见云初有些疑惑,立刻道:“跟李义府争斗被发配横州病死任上的宰相杜正伦的兄长。”
云初瞅着周兴道:“此人跟裴廉有什么关系?”
周兴道:“君侯不会不知晓豫章王跟舒王李元名是什么关系吧?”
云初对于浩如烟海的大唐皇族一点都不熟悉,就看向温柔,温柔咳嗽一声道:“李亶是舒王李元名的儿子。”
周兴自顾自地道:“显庆三年五月十八日,裴廉与杜正玄相别于灞桥,裴廉折柳插在杜正玄的衣襟上道:恨不能与君共侍舒王足下。”
云初想了一下道:“这句话有问题?”
周兴得意的道:“君侯,看一句话的时候必须要看当时的环境,裴廉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御史弹劾舒王谋反的关键时候,别人在这个时候都在远离舒王,他裴庸为何偏偏要凑上去,还说什么要与杜正玄共侍舒王的话。
当时裴廉刚刚被陛下从车马监因故斥退,他不思己过不说,还心怀怨望,听说舒王准备造反了,就恨不得立刻投身到舒王麾下,参与谋反。”
云初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后来不是说舒王是清白的,被人诬陷了吗?”
周兴笑道:“舒王是清白的,但是,裴廉跟杜正玄可不清白,这不,刚刚从这个杜审口中得知,杜正玄在豫章王府中一手遮天不说,还暗中跟舒王担任过刺史的青州,滑州的折冲府都尉有联络。
三位暂且宽座,某家这就带人去搜查杜正玄的府邸,如果某家预料不错的话,应该很快就有新的结果出来了。”
云初三人目送周兴离开,温柔立刻道:“杜正玄的府邸在安化门附近的昌明坊,他家的管家跟你家的管家一样,都担任着坊长,别的我不清楚,杜正玄要是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完蛋了,居住在昌明坊的其余杜氏人等也很难逃脱。
这样的话,你要是在昌明坊开始你的南城改造计划,就非常的方便了。”
云初有对一脸铁青色的狄仁杰道:“你怎么看?”
狄仁杰怒道:“我还怎么看,人家是刑部侍郎,官职比我还要高一个等级,手里拿的又是皇命,我要是多说一句话,我觉得这个家伙就能把我也罗织进这桩案子里的去。”
云初摊摊手道:“自从周兴被突袭之后,洛阳那边来的旨意,不但将百骑司的人手调拨给周兴使用,就连皇后手中的长安花郎徒,现在也受周兴节制。
他们的事情,咱们兄弟不掺和,而且,千万别被咬上,否则真的很麻烦。”
温柔长叹一声道:“我现在开始明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天啊,全天下人都成了御史言官,告密要是告的有用,还会受到重用,从今往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因此倒霉。
不信,你看着。”
云初道:“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们的南城改造计划要不要趁机推出来?有杜正玄这个娃样子,我想应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跟我们作对吧?”
狄仁杰道:“如此,也算是杜正玄死得其所,死他一家子,造福整个南城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云初见那个刚刚出卖了自己叔伯的杜审开始痛苦的呻吟了,这明显是将要醒过来的节奏,被周兴折磨的这么凄惨的一个人要是向他们三个求救,会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他们三人就迅速离开了地牢。
离开地牢,又沿着甬道走了百十米,就到了东市上,今天是初九日,长安妇人们需要出门采买上元日欢庆用的东西,按理说该是东市上一年中难得的卖货的好日子。
可惜,站在街道中间放眼望去,平日里总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争奇斗艳的大唐女子们,似乎都变成了娴静的好妇人,出门的很少。
云初三人走了半条街,才看到一个勉强能入眼的女子……
第九十三章 平地一声雷
才多看了一眼,就有膘肥体壮,面容凶恶的家丁就举着拳头过来了。
一边跑,一边喊着“登徒子休走!”
云初,温柔,狄仁杰三个转身就走。
今天要是在这里跟人家的家丁打一架,明天,他们三个的名声就臭大街了。
人家今天之所以会带着彪悍的家丁出来,就是为了引诱登徒子,再把登徒子殴打一顿解气的。
但凡是施行这种无差别伤害的女子,一定是昨日在这附近收过登徒子羞辱的,没有看清楚登徒子的脸,就随便抓一个或者几个登徒子殴打一顿解气。
反正,全天下的登徒子都是一个德性,打谁不是打呢?
云初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衫,不解的道:“我们哪里像登徒子呢?”
温柔道:“锦衣,光头,总盯着女子看,我们不是登徒子谁是?你看着,明日坊间女子间一定有传闻说,小心三个秃头登徒子。”
云初又瞅着狄仁杰道:“既然事出有因,必然有登徒子存在,那么,登徒子哪里去了?”
狄仁杰朝一个巷子努努嘴道:“在那里。”
云初看了一眼巷子道:“确实,从那个巷子穿过去就到了平康坊,果然是登徒子汇聚之所。
如今,世道不好,登徒子手中也没有了钱,没钱去平康坊,就满大街的骚扰良家妇人?”
狄仁杰道:“有人惦记我们三个呢。”
云初再次回头看看那条巷子,点点头道:“真的很可疑。”
说罢,他就大踏步地走进了巷子。
温柔瞅着狄仁杰道:“你不去?”
狄仁杰翻一个白眼道:“你不是也没去吗?”
温柔道:“是裴行检吗?”
狄仁杰道:“能让自己老婆出来吊登徒子的,只有裴行检一个。”
温柔道:“那该派公孙出来,而不是大老婆。”
狄仁杰道:“赔罪的心思很重啊,不过,还是公孙有看头……那时候正是公孙最经看的时候,云初一鞭子就把人家的外袍给扯掉了,我觉得一个女子裸着身子不妥,就把外袍脱下来送过去,人家没要,还把我一脚踢草丛里去了。”
温柔拳头砸在手掌上遗憾的道:“早该跟你们接触的,错过了很多美景。”
云初走进幽长的巷道里,多少觉得有些不谨慎,要是在这里遇袭,可不好抵挡。
不过呢,裴行检之所以会选这个地方,目的很清楚,就是想看看云初对他有没有提防之心,如果心无旁骛的进来了,就说明云初不觉得裴行检会害他,也就反过来证明,云初也没有害裴行检的心思。
如果不进来,或者带了一群人进来,事情就很明朗了,大家的事情要从长计议了,说不得前些天发声的袭击勋贵子弟的事情,也要把云初纳入凶手的大名单里查一查。
巷道里啥都没有发生,云初穿过航道就发现巷道左边的一个小院子的大门开着,一个青衣小婢守在门口,见云初过来了,就施礼道:“我家主人在等公爷。”
院子不大,绕过门房就看见裴行检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面前堆满了酒菜,远远的招呼云初道:“赶紧洗手,一会菜要凉了。”
云初就着小院子里的一个兽头上流淌出来的清水洗了手,从那个青衣小婢女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手,就坐在裴行检对面道:“你最近很丢人啊。”
裴行检提起酒壶给云初倒了一杯酒道:“公孙的身子都被你看干净了,再服侍你一曲剑舞也就不算啥了。”
云初端起酒杯跟裴行检碰一下一口喝干道:“公孙服侍我一曲剑舞,我和一曲《将进酒》占便宜的是她,我说的是库狄氏,你不该这样羞辱她的。”
裴行检继续给云初的酒杯添满酒道:“我不在家的时候,她胡乱做了一些主张,导致我现在非常的被动,该有的惩罚不能少。”
云初又提起酒杯跟裴行检一起喝干了,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道:“女人嘛,哪有不犯错的,打一顿不就完事了,非要她抛头露面的丢人?”
裴行检再次给云初添满酒,举杯道:“事情过去了,不打算再追究了。”
云初举杯道:“挺好的,过日子嘛,只要人不差,有时候稀里糊涂的的才能把日子过好。”
酒喝干了,云初提起酒壶给两人添满酒后道:“这一次,你厉害了,兵部尚书,听说还检校吏部尚书,入选文学馆,这可是太宗十八学士‘登瀛洲’之后,我朝第一个“登瀛洲”的官员。
以后登凌烟阁是必然之事,佩服,佩服。”
裴行检喝干了杯中酒道:“论武,你我半斤对八两,论文,我远不如你,知道为何是我先登瀛洲,而不是你先登瀛洲吗?”
云初喝光杯中酒道:“必然是你更胜我一筹之故。”
裴行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错了,是因为我不如你!”
云初道:“你先上,我后上,或者不上的,这有什么关系吗?你不至于耿耿于怀至此,你对大唐是很有用的,而我对长安来说是很有用的,一个是国,一个是城,所以,你先登没有任何问题。”
裴行检疑惑的道:“你真的要把自己困死在这座长安城里吗?”
云初喝一口酒道:“你是不知道啊,我有多么的爱这座城。”
“什么缘故让你只爱长安城?”
云初将杯中残酒喝干笑道:“因为我想死了之后,埋葬在这座城里。”
“天下之大,你就不想去看看?”
“我从西域归来,看够了蓝天,白云,草原,戈壁,沙漠,就想留在一座俊美无畴的城市里,懒洋洋的看庭前花开花落,未必就不是一桩美事。”
裴行检也把自己杯中酒喝完,郑重的看着云初道:“好,既然如此,但凡是长安事我必先问你。”
云初给两人添满酒道:“好,但凡是长安以外的事情,我必先问你。”
裴行检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军中自然就是薛仁贵的天下。”
云初哑然失笑道:“我们这样分派了,难道就不问一问陛下的态度吗?”
裴行检道:“泰山归来的路途上,陛下的风疾发作了,很是凶险。”
云初道:“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裴行检道:“左眼已经失明。”
“太子都不晓得这件事吗?”
“不晓得,在我之前只有皇后晓得,我也是回京陛见的时候,才发现陛下左眼失明这件事的,当时并未声张。”
云初叹口气道:“自从离开泰山,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陛下了。”
裴行检挥挥手道:“见了徒增伤悲,不如不见,陛下虎视万里多年,未必愿意让臣子知晓他左眼失明一事。”
云初喟叹道:“这就是长安城里蛇鼠横行的原因?”
裴行检道:“你不准备整顿一下长安的秩序吗?这样你杀我,我杀你的,迟早会杀出惊天祸患来的。
同时,你也该约束一下周兴,他如何能在长安城里的大兴冤狱呢?”
云初道:“周兴此时正在整顿长安秩序,我就不参与了,不过啊,我最近有一个南城老旧房屋改造计划,你要不要参加一手,不说别的,一旦成功,你丢进流水牌子里面的家产再找回来不是啥难事。”
裴行检哦了一声,然后道:“怪不得周兴的矛头陡然指向了韦杜两家。”
云初举杯又喝一口酒道:“有没有兴趣?你要是参加进来,不用你掏钱,你只要帮我们搞定那些该死的大户就可以了。”
裴行检摇头道:“不干,我想发财,去洛阳学你就是了,用不着冒险去得罪那么多的一群人,我只是将要成为宰相,不是现在就是宰相,再说了,即便是我入了内阁,也是排位最靠后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