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洛阳编写《裙臣录》捉拿皇后身边亲信之举,已经让他与皇后势不两立了,估计是不差这一条煽动士子闹事的罪名了。
就是可怜了云初这等地方官,我们不过是遭受了一些皮肉之苦,他们,哼哼哼,才是真的倒霉啊。
原本流水牌子的事情已然渐渐平息了,再过一阵子就可重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
尉迟晚不解的道:“士子都是读过书的人,也都是明理之人,更是大唐选官之材,此次如此疯狂,是何原因?”
户部侍郎秦仲录冷笑一声道:“定然是上官仪对他们中间的某些人有什么样的许诺吧,我可是听说,半年前,上官庭芝就已经来到国子监担任祭酒了。”
云初站在高墙上拼命的呐喊,在遭受了无数士子的唾骂之后,好歹保住了那些没有逃出来的官员的性命。
一时间竟然觉得腿软,就骑坐在墙头。
此时的万年县衙里惨叫声,哭号声,求饶声,喝骂声不绝于耳。
墙底下的士子似乎也骂累了,其中一个年纪偏大的士子道:“不如我们去英公府,如今大唐吏治混乱,贪官污吏横行不法,民不聊生,不如请英公出山,请他老人家为我等主持一个公道,还我大唐一片朗朗晴空。”
“郎兄说的极是,我们这就走,不光是去向请英公,这长安城里的各路开国功勋我们都要请一遍,这江山是他们打下的,难道就忍心看着江山沦陷?”
“走啊。”
“走啊,今日定要为万民寻找出一个公道……”
云初骑坐在墙头一阵阵的心寒,这心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李绩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心寒,长安这么乱,他还想着坐山观虎斗?
做梦去吧!
心寒的人绝对不仅仅是云初一个人,竹林里藏着的一众官员们的心也凉透了。
户部侍郎秦仲录大叫一声道:“不好,任由发展下去,兵灾就在眼前。”
说罢,也顾不得外边全是狂暴的士子,率先狂奔了出去。
马上,其余官员也面无人色的强装镇定的,一窝蜂的向各自的衙门狂奔,每个人都想遏制住这股狂潮。
一旦英公,苏公,程公那些老功勋们真的被这些士子裹挟了,这就不是一般的骚乱能说的过去的。
温柔一个人站在大雁塔的最顶处,俯视着乱糟糟的长安城,时不时的喝一口烈酒,觉得全身都畅快。
“上官庭芝那个蠢货,要是没有爷爷一步步的将士子所有的不满都调动起来,你能弄出这么大的场面?”
“没有爷爷出谋划策让上官仪去了十六卫堵门,你们有机会把人群凑起来吗?”
“没有爷爷为你们制定每一个步奏,你们能联络到长安所有的书院士子,并且让他们跟着你走吗?”
“整个长安城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都应该受到教训才知道老子们呕心沥血干的事情对你们有多好。”
“不要以为当上官了,就可以在大唐为所欲为的享福,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们享受的不是福,而是灾祸……”
大雁塔上温柔并不孤单,即便是自言自语式样的宣言也有不少的听众在听,只是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它们说不出优美的赞叹之词,只能回报以一声声的“咕咕咕咕……”
别看李绩的年纪很大了,他骑上马,跑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快的,因为跑的时候过于仓促,他没有穿裘衣,也没有戴帽子,脚上甚至只有一只鞋。
跑之前,李绩甚至一把火烧了自家的门楼,希望通过这把火,可以让阻止那些暴怒的的士子们进入他家的脚步。
同样跑路的人有很多,其中苏定方跟程咬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而雍王贤在听说士子浪潮已经开始向雍王府汇集的时候,他带着哭腔问贺兰敏之:“孤王该怎么办?”
贺兰敏之很想告诉雍王贤此刻正是他大显宏图的时刻,看到李贤眼角噙着的泪水,他只能无奈的道:“跑吧,此时此刻,这些士子就是一群瘟神,谁沾上谁倒霉。”
于是,雍王贤果断地从后花园位置穿着仆役的衣衫,挎着一个买菜的篮子在贺兰敏之的帮助下离开了雍王府。
没有来得及离开长安的裴行检,在士子将要进入他家大门的时候,果断披甲,带着家中的亲卫与士子们作战,并且成功的将他们挡在巷子口不得寸进。
跟英公,裴行检这些武将们相比,文官们就要倒霉的多,尤其是被上官仪点名的十六个家伙,更是士子们冲击的重点,在他们眼中,这十六人就是攀附皇后裙下的佞臣。
有些人藏起来了,他们的家人就被士子们狂殴一顿,有些还以为自己可以以官威折服这些士子,想要当面痛斥这些士子的时候,他们已经被聪明的士子们裹挟在最前方,周边全是喊着让他们心惊胆战的口号的士子。
狄仁杰知晓长安士子们心头一直积蓄着一股股怒火,自从皇帝去了洛阳京之后,士子人数最多,成绩最好,人材辈出的长安,取的官员数量,居然不到以洛阳士子为代表的南方士子取官的半数。
自从皇帝去了洛阳京,像是把原本属于关陇的一颗心也带走了,即便是长安如何的繁华,也不见皇帝再回长安一次。
长安,乃是天地之中心,唯独不为皇家所喜。
狄仁杰坐在远处冷眼旁观大马金刀以一己之力挡在皇城前的上官仪,此时此刻,上官仪真正算的上是以一人之力喝退了长安的千军万马!
宰相之威,一时无两。
第一百章 不想死努力求活的小丫头
长安百骑司大都督富春是一个年不过三十的一个年轻宦官。
面白,无须,身高七尺,瘦弱,戴黑色高冠乌纱,用黑色丝绦稳稳的系在颌下。
他走路轻盈无声,双手抱于胸前。
来到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的上官仪道:“陛下有旨——”
上官仪依旧端坐在椅子上道:“两日,陛下仅仅给了老夫两日时间,老夫终究被陛下抛弃了是吗?”
富春面无表情地道:“陛下说,上官仪辜负了朕。”
上官仪平淡的道:“老夫殚精竭虑,舍家冒死所为者,不过是不想让大唐出现后宫乱政者,老臣做了一个臣子能做的一切,谈何辜负?”
富春道:“这一刀,你逃不过去。”
上官仪哈哈大笑道:“老夫位极人臣,感念皇恩之至。”
富春又道:“陛下要我问你,可曾后悔?”
上官仪笑道:“牝鸡司晨,乃是朝纲纷乱之始,太子仁孝,可为陛下之接续,如今天下安危系于太子一身,若太子有难,天下人便可清君侧,除妖妇矣。”
说罢正冠理衣,面朝洛阳三拜之后,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瞅着富春道:“老夫已然全了君臣之义,可怜我上官氏,至此绝尽矣。”
说罢,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富春。
即便是钢刀划过脖颈,依旧不曾眨一下。
随即就有两个宦官上前,以银针连接上官仪脖子上出现的那一道细细的红线,再用红色绢带牢牢地绑缚住上官仪的脖子,至此,上官仪容颜未变,宛若生前。
几条锦衣大汉,将上官仪的尸体放在一张锦塌上,趁着身体温热舒展开来,再用锦被裹住尸体,四个人抬着送入了棺木中。
而后,以铁钉钉死棺木,送上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中,随即,马车驶动,看方向就知晓,是洛阳。
富春目送上官仪离去,就径直进入了皇城,瞅着站在皇城门口的诸卫大将军们道:“很好,现在,你们可以出手平息骚乱了。”
左卫大将军,凉国公契必合力道:“平息骚乱,并非平叛?”
富春笑道:“陛下曰:二三子为人蛊惑,笑闹一场罢了。”
契必合力又道:“如此,出动金吾卫即可。”
说罢,就甩一下巨大的披风,转头回去了。
富春眼瞅着契必合力离去的身影摇摇头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片刻之后,皇城上响起了鼙鼓声,长号声,与此同时,长安的钟鼓楼上也响起净街鼓的响动,这阵鼓声,共计一百零八响,鼓声停止,坊门紧闭,行人无踪。
狄仁杰看着大批的金吾卫甲士从皇城军营中涌出来,心头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滋味,将酒壶里的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就带着一群捕快走向了南城。
温柔左拥右抱的倒在了脂粉堆里,鼾声如雷……
云初坐在万年县大堂上的一张瘸腿椅子上,瞅着自己一大群焦头烂额的属下道:“都上街吧,把那些依旧不愿意回书院的士子劝诫回书院,不愿意回去的,就打一顿送回去,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别浪费了。”
瘸着腿的沈如道:“不惩罚任何人吗?”
云初道:“即便是惩罚,也轮不到我们惩罚。”
脑袋上包着纱布的张甲道:“怎么所有的烂事都出现在咱们长安呢?”
云初见一众官员都看着自己,苦笑一声道:“长安还好,这里的烂疮都已经发作了,只要养的好,迟早会恢复过来。
洛阳……”
沈如道:“也好,也好,烂疮发作出来了,以后一定会一日好似一日。”
云初笑道:“必然如此。”
这一次,云初没有像敷衍上官仪一般只派出两三个人,而是真正的倾巢出动。
太学生们的要求终究无人理会,一些绝望的太学生,自知难逃罪责,就选择吊死在了朱雀大街的铜牛牛角上,远远看去,仿佛是被铜牛给杀死了一般。
街道上到处都是狼奔豕突的士子,之前,他们有多么的慷慨激昂,此时就有多么的心灰意冷。
云初丢出一柄刀子,将一个还在蹬腿的士子从铜牛上解救下来,卢照邻,杨炯上前扶起这个士子,看着云初的眼睛里有哀求之意。
云初道:“把他送回书院,告诉他,这事就这样了。”
卢照邻迅速的背起那个士子,钻进了马车里,很快就出来了,低声对云初道:“他想回金州老家。”
云初摇头道:“金吾卫封城了,不允许人进出。”
杨炯道:“君侯,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朝廷真的不会追究这些士子的责任吗?”
云初道:“怎么追究呢?陛下自永徽四年开始,就大范围的征召寒门士子入京,虽然每年都有百十人得中进士,成为大唐的候选官员。
可是呢,你两回顾一下你两的身份,再想想这些寒门士子的家境,就能明白进士人选八九成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与这些贫者关系不大,每年或许都会有三五个幸运儿,也不过就三五个而已。
而太学如今有学子两千四百余人,四门学八千一百余,还有其余的人满为患的书院,一两万人争夺百十个名额……也怪不得他们心中的戾气会如此深重。”
卢照邻瞅着一具已经毫无动静的尸体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炯道:“君侯,人人都知晓这些士子是人材,却都不愿意给他们一条上进之路,此为何意?”
云初大笑道:“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当大家读书都是为了这些个东西的时候,书读的越多,心中的戾气就越重,反而忘记了读书明理,明德的本意。
你们可知,流水牌子的一介三级掌柜一年的例钱,就已经超越了我这个正五品上的县令能拿的俸禄数额。
可是呢,人人都想当我这个五品县令,却无人愿意去当一个报酬明显更加丰厚的掌柜,要知道,流水牌子掌柜也需人间俊才啊。”
卢照邻幽怨的瞅着云初道:“这不一样,君侯,这不一样。”
云初用冰冷的眼神瞅着牛角上悬挂的尸体道:“那就只好去死了,这样的人即便是当官了,也是一个他们昨日怒吼着要清除的贪官污吏。”
云初带着人从朱雀大街上走了一大圈,收揽了很多人,有活人,更多的却是死人,上官庭芝就吊死在最靠近皇城门口的一尊铜牛上,他应该是看到父亲被杀,彻底的绝望了才吊死在铜牛上的。
在铜牛的另外一只牛角上,还吊着一个小小的女娃,看年龄不超过五六岁,双手被一根腰带绑在身后,煞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被云初他们救下来的时候还有呼吸。
云初瞅了一眼挂着小姑娘的铜牛,悬挂上官庭芝的那只角的底下有足足一丈高的空间,一旦挂上去,双脚离开铜牛,那就死定了。
悬挂小姑娘这边的牛角呢,三尺之外,就是铜牛肥厚的嘴唇,如果小姑娘愿意荡一荡的话,说不得就能垫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