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这里面有如此多的阴私丑事,现如今全背他身上了,他不要脸面的啊?
这样的一心只想着长安的官员,你竟然说他恃宠而骄?
就因为他喜欢没事干就殴打武氏兄弟?”
武媚见皇帝越说越是激动,连忙认错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只求陛下莫要恼怒,孙先生说您这身体,最要紧的就是清心寡欲的修养,万万不可七情上面。”
李治看一眼武媚道:“去吧,朕该休息了。”
武媚叹口气,起身告退。
李治缓缓来到大殿的窗户边上,瞅着窗外碧绿的翠竹,喃喃自语道:“朕的江山,为千百年来最好,却负累于这具残破的身子,老天啊,你还真是不庇佑朕啊。”
话才说完,李治就觉得脑袋里似乎被刺进了一根烧红的钢针,还在不断地搅动着他的脑汁。
“啊——”李治狂叫一声,就倒在地上,用力的翻腾,不断地用头撞地,恨不得立刻昏厥过去……
万年县衙门的黑锅被县尊一个人背干净之后,县衙里的办差的积极性就高了很多。
云家的那盆老迎春已经开的如火如荼,县衙这边的柳树才刚刚开始抽芽。
云初的公廨里不断地有人进出。
云初的桌案上堆放着两小堆盐巴。
云初在比较过盐巴的质量之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决定。
今年的盐税,在总额不变的情况下,缴税的对象从产盐地,变成了销售盐巴的商户,商户可以不从以前指定的盐场拿盐巴了,而是看谁家的盐巴价格低,质量好,就拿谁家的。
不这样改不成,盐场里面的混蛋现在一个个都混成恶霸了,盐块里有少量泥沙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出现了盐巴包石头的状况,盐巴也不再是昔日的黄白色,快变成黑色的了,百姓们买到这样的盐巴,一般都是拿回去化开,再过滤一遍之后才能食用,而经过这样简单的过滤,买来的盐巴就能折损两成。这实在是不能容忍。
要知道大唐的盐政是私营,官营并行的渠道,官营的河东蒲州盐池不缴祱,可以直接卖,私营盐田对比的是农税的六倍,也就是说,经营一亩盐田,就要缴纳六亩农田的税,买卖的时候还要缴纳商税。
在这种情况下,私盐的价格远高于官盐,私盐想要售卖,一般只能去偏远的官盐供应不到的地方,量少,价格贵,对官盐形成不了冲击。
现在不一样了,自从云初他们开始经营大行城之后,开辟了从大行城到长安的商道,大行城的盐巴可以从海上直抵登州,再从登州一路向西,最后沿着大运河一路抵达长安。
大行城路途比河东蒲州到长安远了十倍不止,但是,当那里的优质海盐运抵长安之后,价格反而比河东盐池低了三成。
这就导致河东盐池的盐巴在长安无人问津。
进进出出云初官廨的人就是河东盐监的人,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过来询问云初,长安的盐巴为何用量如此之小。
被张甲从衙门里丢出去之后,再过来的官员的职位就一个比一个高。
不过,最高也不过一个五品官,他还是被张甲从云初的公廨里面拖走丢出去了。
直到现在,满万年县的大小官吏都没有搞清楚这些人为何如此狂悖,他们的盐巴卖不动了,竟然敢直接来蓝田郡公面前质问。
温柔这个如今专门进行咸鱼买卖的家伙倒是很了解这些来自盐监的官员。
“高祖皇帝进长安的时候,因为投靠麾下的私盐贩子甚多,为了收买人心,就废除了前隋的《盐法》,准许官盐,私盐并举,还把新成立的盐监交给了当时的很多心腹之人管理。
至此,很多原本是官盐的盐池,就变成了私人的盐池,官盐成了摆设,到了太宗年间,几次三番想要施行《榷盐法》,却因为反对之声太大,房玄龄就想了一个将私人盐田纳入田赋的管理办法,一下子就把私盐打的几乎绝迹了,让官盐再一次成了主流。
于是,盐监就成了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缺,这么多年日积月累之下,人人都在争夺小小的盐监职位,里面当官的一个比一个尊贵,到了现在,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盐池掌固,都能与县令这一级的官员称兄道弟。
说起来,人家能派一个从七品的小官来长安质问你这个五品县令,真的算是很给颜面了。”
云初道:“你直接说,盐监现在的老大是谁?”
温柔挑挑眉毛道:“皇后!”
第一百一十章 国家强盛的好处
云初在听说盐监老大是武媚之后,就不再作声了。
如果说,在不知晓她是盐监老大之前,云初还以为仅仅是盐监的纲纪败坏而已,现在知道了,这明显就不再是什么技术失误,而是政治斗争了。
用小小的盐监来对付云初,对付长安这很明显是没把他们看在眼里,就算盐监的老大是皇后,只要云初愿意,用半年时间倾覆河东盐监没有任何问题。
且不说来自大行城的海盐,仅仅是青海盐湖的盐,就足够把整个关中的人腌成咸肉,而且还可以保证风味绝佳。
毕竟,青海盐一向有青盐的说法,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盐巴。
以前开发青海盐有很大的难度,先要搞定吐谷浑人,然后要搞定吐蕃人,这两个部族都属于脑子一根筋,悍勇不说,还不讲理的厉害。
只要谈到打仗,就往死里打,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和平共处这个概念。
现在没必要理睬他们了,吐谷浑全境已经被徐敬业跟张柬之他们弄得快没有人烟了,有钱人来长安买了房子单纯的享福,可惜没了牧场,没了牛羊,坐吃山空之下,当初进长安买房子的七百多个吐谷浑贵人,如今,能留在城里继续生活的不足三十家。
其余的吐谷浑贵族们,他们的先祖是怎么生活的,现在已经恢复到了先祖的生活轨道中——给唐人牧马,牧羊,牧牛……还有一些跟着捕奴团的人去吐谷浑抓幸存的吐谷浑人去了。
吐蕃人跟泥婆罗的布里库提、毗俱胝国王作战,目前,在这场已经持续了五年的战争中,吐蕃名将论钦陵在大觉山口,一举击溃了毗俱胝国王组织的十二万联军,以及由五百头大象组成的象军,大获全胜之下,泥婆罗国王向南撤退,论钦陵并没有着急追赶,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泥婆罗国王在那里驻足,他就攻击到那里,同时,在他大军后面的吐蕃人就移居到那里。
随着大军不断的人在泥婆罗深入,吐蕃人则不断跟进,后方的吐蕃同样在向西撤退,青海一带早就成了无人区。
泥婆罗气候湿润,温暖,物产丰富,明显比吐蕃高原更加的宜居,就目前的局面来看,吐蕃人已经把大小勃律以及泥婆罗当成了自己新的居住地。
吐谷浑彻底完蛋了,吐蕃人跑了,即便是逻些王宫也没有多少守卫,屯驻甘州的黑齿常之,就在麟德二年的时候带着府兵上了高原。
吐蕃人为了防止唐军夺走觉阿释迦像(即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而将其藏在大昭寺,以泥封住,并绘文殊像。
却来不及把不动金刚像(即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藏起来,黑齿常之的大军就到了。
搜刮了一大圈之后,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搜刮的,就把不动金刚像(即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带走,准备运回大唐,好向皇帝证明,他们确实已经抵达了逻些。
目前,这尊佛像还在运输途中,估计今年秋日,也就该运送到法门寺供奉了。
从黑齿常之在吐蕃高原上的经历来看,吐蕃人已经无心守卫这座高原……再过几年的话,就连逻些也不会有什么人了。
云初对论钦陵的军事指挥才能非常的肯定,他相信吐蕃人在这位名将的带领下,是一定能够在南亚那边打出一方天地来的。
不过,等论钦陵拿下泥婆罗全境之后,说不不得就要进入印度大食人的地盘了,到时候,估计会有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黑齿常之在吐蕃高原上的事迹,原本应该有一场规模宏大的庆祝活动的,皇帝也应该昭告天下,大唐周边最后的一匹恶狼也被撵走了,应该普天同庆一下。
可惜,这些年来,大唐人对于自家将军的开疆拓土的功绩早就麻木了不说,还总有一些文人写文章痛斥黑齿常之他们的行为,认为王化之道在于安抚,不在杀戮。
在这种局面之下,黑齿常之的功绩仅仅在邸报中有所提及,黑齿常之官升三级,成了大唐正四品的忠武将军,至于别的,也就那样了……
大唐不能白白的经略吐蕃高原,既然经略了,那就一定要有产出才好。
云初准备开通盐池路了,这条路从长安开始一直延申到青海盐沼,给长安再开一条商道,再多一个来钱的门路。
盐监之所以会来找云初的麻烦,这明显是皇后的一种策略。
策略的目的在于给云初塑造成一个麻烦制造者的身份。
如果云初预料不差的话,接下来,但凡是有官卖参与的行当,都会对长安表现出一定的不友好态势来,盐监的麻烦就算他们不占理,被云初收拾了,错在盐监,马上还会有茶监继续来找长安的麻烦,再被云初收拾了之后,酒监,丝监,铁监,乃至整个山海监都会站在云初的对立面。
再然后,就轮到皇后控制的各个部门来找云初的麻烦了,将单纯的经济纠纷扩大到政治纠纷。
云初能正确一次,还能一直正确?
那些部门的人错一,错三,难道还能一直都有错?
这期间云初就没有需要反省的地方吗?
一旦这些风潮成了主流,所有人都会质疑云初的人品。
跟刘仁轨,温柔,狄仁杰商议之后,云初决定对盐监的挑衅不理不睬,他们喜欢卖黑乎乎的盐巴,那就继续卖,市场会自动矫正他们的行为。
那些盐巴人吃了肯定不好,但是别忘了,长安麾下还有大量的牲口群,同样需要很多的盐巴,更不要说盐巴这种化工产品,对于纺织,造纸,皮革产业来说也是重要的资源。
一旦长安人习惯了河东盐池的盐巴只能作为工业用盐,以后,河东盐池就继续生产这种粗制盐吧。
其余的官卖要是发难,云初也准备用同样的方式处理,尽量的将纷争限定在经济领域。
于是,在河东盐池盐监赵春城来找云初讲理的时候,云初用罐罐茶招待的很好。
“下官此次前来心怀忐忑,还以为也会被郡公丢到衙门外边去。”
赵春城才坐定,就开始向云初抱怨。
云初给赵春城倒了一杯茶水推过去道:“本公还以为你这个侯爷还准备派一员小吏,过来指着本公的鼻子问,长安人为何不买盐了呢。”
赵春城叹口气道:“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习惯了,总以为离开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能颐指气使的,这不,在郡公这里不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云初现在对于任何一个名字里面有春字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说话也很直接。
“你该早点来的。”
赵春城拱手道:“失礼了。”
云初将双手抱在肚子上笑道:“也算不得失礼,诸位乃是皇后门下士,高傲一些也是能想的通的,赵公此次前来,该不是也要问买盐的事情?”
赵春城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长安今冬的盐巴比往年少卖了一万六千担,是何原因呢?”
云初叹口气道:“自从流水牌子倒掉之后,百业萧条。”
赵春城皱眉道:“就算百业萧条,人总还是要吃盐的。”
云初奇怪的道:“赵公难道不知晓,河东盐池的盐巴从来都不是拿来人吃的,而是给牲畜添料所用的吗?
另外,纺织,造纸,皮革业才是真正的河东盐的用盐大户。”
赵春城霍然站起身道:“人不吃河东盐池的盐巴?”
云初拍拍手,小吏随即拿来了一包河东盐放在桌案上,云初打开小包,指着灰不啦叽的盐巴道:“赵公觉得这是人能吃的盐巴吗?”
赵春城道:“郡公不用官盐,却大肆的使用私盐,这于国不利啊。”
云初噗嗤一声笑了,让小吏拿来盐税簿,翻到最后一页的两组数据道:“去年,长安盐税十六万四千八百余贯。私盐贡献了十五万三千余贯,罚没收入一万一千贯,官盐对于长安的盐税贡献几乎没有。
赵公,换做你是长安主官,你如何选择?”
赵春城发急道:“河东盐池每年上缴……”
云初眨巴着眼睛瞅着话说了一半的赵春城,等着他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呢。
等了许久,没听见赵春城说话,就喝一口茶水道:“今年,长安官府将会新开一条盐道,始自青海盐沼,归自长安。”
赵春城一把拉住云初的袖子道:“郡公,你若从如此,河东盐池该何去何从呢?”
云初抓一把桌子上的脏盐道:“继续生产啊,长安对于这等劣质盐的需求量还是很大的,最多到明年,长安使用的河东盐的数量将会与以往持平,甚至略有增长。”
赵春城哭丧着脸道:“人吃,与牛马所用,这中间可是天差地别啊。”
云初笑道:“你管那么多呢,反正只要把盐卖出去就好,至于买家怎么用,那是人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