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春雨还在后边追赶呢。
“阿耶,您怎么来了?”
光头云瑾满身的灰尘不说,一张小脸上也沾染了一些油彩。
云初解下半湿透的披风丢给云瑾,这孩子立刻就抱着披风晾晒在瓷窑边上。
瓷窑的柴火垛上温欢跟狄光嗣正在酣睡,丝毫不受这里嘈杂的环境影响。
云瑾小心的道:“他们两个昨晚跟着匠人一起看火,基本上没睡,刚才实在是困倦的狠了。”
云初道:“你怎么没睡?”
云瑾笑道:“孩儿抗的住。”
云初找了一张长条凳子坐下来,对云瑾道:“阿耶帮你看着,你去睡一会,今晚都要跟我回家。”
云瑾摇头道:“孩儿不累。”
云初抬手抹掉儿子脸上的油彩道:“怎么,还在想着怎么配色吗?”
云瑾叹口气道:“阿耶,影响颜色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温度,只要稍有差池,烧出来的颜色就天差地别的。”
云初道:“你是怎么测量温度的?”
云瑾道:“老工匠的经验,主要是看火的颜色。”
“就没有想过制造一个精确的可以测量温度的仪器吗?”
“温欢用太医院里的水银温度计做过测试,如果以冰水混合物的温度定为零度的话,水银温度计最高的测量温度大概在三百五十度左右,再高就不成立不说,玻璃还会融化。”
“为什么不成?”
“因为温度超过三百五十度的时候,水银就沸腾了。”
“没试过别的介质替换掉水银吗?”
“温欢跟光嗣两个试验过,火油温度计更加灵敏一些,不过,在测量高温上,还不如水银,不过,我们还在试验。”
听云瑾这样说,云初就没有继续追问,只要他们还知道试验,迟早会找到合适的东西来测量高温的。
云初当然知道拿什么东西来测量高温——红外温度探测仪,屁用不顶。
“这些天有成品吗,带我去看看。”
云瑾道:“这里的工匠都是从耀州窑口借过来的,这些天我们烧制了不少的瓷器,其中,以黑釉、白釉、青釉、茶叶末釉为主,这些东西还算不上阿耶说的瓷器,只能算是半瓷,我们提高了瓷窑的温度之后,实验性的得到了一些瓷器,只是颜色不正,器型不正,还需继续摸索。
这两天呢,我们又在复原白釉绿彩、褐彩、黑彩以及三彩陶器,准备看看这些东西在高温窑里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云初在云瑾的带领下又看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果真如同云瑾说的颜色不正,器型不正,甚至只能说得到了一堆瓷片。
云初瞅瞅窗外的春雨,他觉得这一场春雨算是白瞎了,云瑾他们距离烧出雨过天晴云破出处的好颜色,还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天上在下雨,云初强行把这三个孩子带回去了,才开始,就这么拼命,以他们的小命估计是熬不到天青色出现就会夭折。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即见君子,云胡不喜?
殷二虎再见薛长风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心情。
只是薛长风披着蓑衣站在春雨中,隔着院门看着殷二虎笑得很是开心,却不肯踏进一步。
殷二虎想要靠近,薛长风却后退几步道:“刚从奴隶营过来,天知道身上有没有疫病,就是许久未见,忍不住过来看看你。”
殷二虎道:“你不必如此小心。”
薛长风摇头道:“出发的时候两万人,到了长安只剩下一万六,路上死了四千余,在太医院的人没有确定之前,我还是不要靠近你为妙,毕竟,你现在老大一家子人呢。”
殷二虎一个虎跳,就一把抓住薛长风的手臂道:“我们一起去太医院。”
殷二虎的老婆柔娘抱着一个胖胖的小丫头站在院子里看,她的腿边还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子,看到这一幕,柔娘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酸意,自从跟了殷二虎到今天,这个男人可没有一次这样对待过她。
“快说说,倭国是个什么样子?”
“还能是一个什么样子呢,刚刚踏上倭国的土地,我还以为自己到了孩子国,满世界都是身高不足五尺的矮个子。”
“咦,这么矮,你弄这么多怎么干活使唤啊?”
“人家只是腿短,力气可不小,百十斤的麻袋甩肩膀上就扛着走了,能干着呢,就是能吃的要命,只要主家不吝惜粮食,一个人能赶上一头驴子用。”
“哦,这还差不多,不过呢,去倭国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就数你抓来的倭奴最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刚刚开始抓的时候,比抓野猪还难抓,后来,我就把粮食放在陷阱里,等这些倭奴来拿,最后开动机关就能捉住一堆。
再后来,我突然发现,我其实没必要设置什么陷阱,只要把粮食放在那里,就有倭奴过来,你也知道我弄了一些倭人当手下,他们的抓人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有时候,仅仅是一个晚上,他们就能带一个村子的青壮过来找我,也不说要工钱的话,给口吃的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速度立刻就快起来了,比那些带着家将,高丽仆兵的世家子弟强的太多了。
那些人都是冲着人家的城池去的,一路上还要攻城拔寨的,只有我去的是乡间,所以啊,我弄回来的全部都是健壮能干活的男倭奴。”
殷二虎听的愣了一下道:“没有女子?”
薛长风摇头道:“很多女子倒是想来呢,被我拒绝了,既然是拉他们来干活,就最好不要有什么负累,你想啊,女子要是也跟着过来,那是一个什么场面,几年下来岂不是要生一窝?”
殷二虎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两人说说笑笑的就穿过街巷,来到了太医院门口,才要进去,就被一群戴着口罩的大夫给驱赶到了后院。
哪里有无数个巨大的水缸,一些大夫正在用木棒搅拌里面的百花花的东西,殷二虎,薛长风才进来,就被为首的一个大夫喝令脱光衣服。
殷二虎跟薛长风才要发怒,就听为首的大夫道:“衣服里可能有跳蚤,虱子,这些就是疫病之源,衣服必须烧毁。”
听人家这么说,虽然殷二虎觉得自己身上应该没有,考虑到薛长风的颜面,就跟着把衣衫脱了一个干净。
两个光溜溜的壮汉,在大夫的指挥下先是进了一个石灰水大缸里,按照大夫的指示,在里面足足浸泡了一炷香的时间,中间还要把头埋进石灰水里吹泡泡,等他们出来了,就有大夫拉动一个手柄,就有大股,大股的清水兜头浇下来。
初春的天气里洗凉水澡,一瞬间就把殷二虎跟薛长风说话的欲望打消的干干净净。
还以为结束了,两人又跳进了一个装满柳枝水的大缸继续浸泡,这一次浸泡的时间依旧是一炷香的时间,好在柳枝水不冷,两人还能坚持。
接着,他们两人就被叫道两张窄窄的床上躺下来,而且,手脚还被锁扣给锁上了。
薛长风转过头瞅着旁边床上的殷二虎道:“哥哥,这是为何?”
殷二虎同样疑惑的道:“我也不知!”
几个穿着白色衣衫,戴着白色帽子,嘴巴上糊着白色纱布口罩的大夫手里举着剃刀就过来了。
薛长风怒道:“你们要干啥?”
一个大夫面无表情的道:“备皮!”
“啥叫备皮?”殷二虎也开始紧张了。
薛长风想要动弹,却被锁扣固定的死死的,大夫见薛长风将窄床摇晃的咯吱作响,就在他的胸口,腰上,又增加了两道束缚。
等到剃刀落在头发上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气,原来是剃头发而已……
随着头发被剃干净,就在两人以为已经完事的时候,大夫又开始剃他们的胡须。
“太过分了吧?”这一次殷二虎开始咆哮起来了,他对自己一脸的络腮胡非常的珍惜。
当薛长风咯吱窝里的毛也被剃干净之后,事情依旧在继续,眼看着大夫举着剃刀直奔下边,薛长风状若疯虎,大声咆哮道:“放开我,你们要干啥……”
等薛长风,殷二虎两人的身体上,被均匀的喷了一遍杀毒药之后,他们两个基本上已经觉得活着没啥意思了。
就在那些锁扣被松开的一瞬间,两条赤裸裸一根毛都不剩的壮汉从窄床上腾空而起,此时此刻,他们只想捏死这些让他们受尽屈辱的大夫。
当为首的大夫卸掉口罩之后,两个杀人无算的壮汉,硬生生的收拢住了自己的身形。
孙思邈皱眉瞅着两条壮汉道:“备皮的意思就是除毛,万一你们的毛发里还藏着跳蚤,虱子怎么办?”
在寒风中打着哆嗦,双手捂着跨下的殷二虎半天才低声道:“好歹给件遮羞的衣物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开始不要脸了
云初现在非常的确定,流水牌子爆炸前的长安,应该就是农业社会时期能够达到的繁荣顶峰了。
这里的农业发展指的是分散性质的以小农户生产为主的农业生产。
如果想要在农业社会领域再进一步的话,那就该是大集体,大集团的半工业化农业生产,也就是——奴隶生产。
这里的奴隶生产与封建社会之前的奴隶社会生产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过,两者之间的区别也只是——后者目标更加明确吗,更有效率,更加细化。
这个时候的奴隶,不过是工业工具的替代品,一旦工业工具出现之后,奴隶必然会被迅速的淘汰。
大唐的工业明显还处于手工作坊的阶段,不可能强大到改变社会规则的地步。
所以,云初想要他的长安继续繁荣下去,那就只能用奴隶的尸骨血肉来铸造长安的地基了。
就大唐目前的社会状况来说,没有比压榨奴隶的剩余价值更好的原始积累了。
千万不要以为政治家会比军事家更加的善良,世界上真正残酷的事情,一般都是出自政治家之手,而不是军事家。
军事家一生最求的目标不过是胜利而已。
政治家的最高追其目标却是前进……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堪称天差地别。
前进……前面是啥你就让我前进?
不管是啥都要前进……
对于云初来说,此时的长安跟他经历过的长安差距还很大……
之所以会动用倭国奴隶,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云初不想跟武媚进行低层次的交锋,更加不愿意被武媚拖进她自己非常熟悉的低层次领域里,最后被武媚利用自己层次低的优势击败他。
高层次的交锋就不一样了,这里的状况云初比武媚熟悉。
由于第二批奴隶估计到九月才能到来,这一批奴隶就必须省着点用,身体检查是必须的,防疫防病也是重中之重。
温柔在仔细地查看了薛长风的报告之后,敏锐的发现了倭云氏这个阶层,他觉得这个介于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阶层将云初设想的整个奴隶体系变得完整了,是薛长风的一个了不起的发明。
于是,极力建议云初见一见这批人,并且承认这些人在奴隶中的特殊地位,还保证这些人为云氏执役十年之后,就能在倭国获得一块领土,以小领主的身份,替云氏世代治理这块领土。
于是,薛长风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上云初。
见到云初的第一眼,薛长风愤怒了两天的备皮一事,终于烟消云散了,因为,云初,这位大唐声名赫赫的公爵,也是光头,这就不妨碍薛长风畅想一下云初那一身锦袍下光溜溜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