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茫然地道:“咱晋昌坊哪来的什么《乡规民约》。小老儿闻所未闻。”
云初往嘴里丢了一块甘草慢慢地嚼着,对跪在地上的刘义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第一条就是贼来需打,打死勿论!”
云初瞅着一脸茫然的刘义,嫌弃地用脚踢一下道:“快点起来,我要你在晚上之前,就把这一条《乡规民约》告知所有坊民。”
刘义摇摇头道:“一条太少了。”
云初哼了一声道:“那就增加一条,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刘义还想问,见里长的脸色不太好,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直到出门他的嘴巴里还在不停地玩味着“贼来需打,打死勿论”这八个字。
突然间,刘义停下了脚步,两只眼睛瞪得跟牛铃一般大,直到现在,他才搞清楚里长为什么要搞出来一个只有两条规定的《乡规民约》了。
“天爷爷啊,龅牙虎大爷,你今晚可千万,千万不敢来啊。你要是来了,可就没命了呀。”
对于自家里长的武力,刘义远比云初自己更有信心,因为,他家里长是杀透了三万突厥人军阵的猛将!
还以为里长不愿意管这些坊民被欺负的小事,现在看来,他家里长护犊子护得厉害,不惜动手杀人。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教训那些坏蛋呢?”娜哈挥舞一下自己的棒球棍,看样子她的棒球棍已经饥渴难耐了。
云初瞅着渐渐西沉的太阳,以及逐渐升起来的月亮,低声道:“我们今晚要关门打狗!”
娜哈眼神一凝,凶狠地对云初道:“我想打死他们!他们竟然摸幺娘娘亲的砸砸!
崔嬷嬷告诉过我,女人的这个地方不能被男人乱摸!摸了女人就活不成了。”
云初低声笑到:“你还记得我们在天山的时候,是怎么对付偷羊贼的吗?”
娜哈大声道:“把他们的两只手砍下来,再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插在木头桩子上用乌朵甩石头砸。
羯斯噶说过,偷羊贼就是一群只顾着自己过好,不管别人死活的乌猪。”
云初笑道:“今晚要收拾的这群欺负幺娘母亲的人跟偷羊贼一样,也是该死的乌猪。”
娜哈连连点头,把手里的棒球棍挥舞得更加起劲了。
云初从不担心在娜哈面前杀人,因为,小小年纪的娜哈见过的杀人场面实在是太多了,对她来说,杀人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种行为。
天黑的时候,晋昌坊大门上的巨凰再一次在摇曳的灯光中起舞,巨凰身后,就是晋昌坊悠长的巷道,巷道两侧原本被猜谜的人拿走的灯笼,再一次完整地出现在人们面前,灯笼红艳艳的,将整巷子都染成了暗红色,看起来非常得神秘。
幺娘的母亲咬着牙还是端着一个巨大的笸箩出来卖绢花了,她也不想出来,只是她男人被龅牙虎打伤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幺娘又说她家老大会帮她出头,今晚一定不会有坏事发生。
再加上家里实在是需要钱买药,这才咬着牙出来摆摊,希望能多赚上几文钱。
幺娘抱着另外一个笸箩也出来了,只要看到有人经过,这孩子就会大声地招揽客人。
随着更多的摊子摆出来,幺娘母亲双手合十,朝坊门顶上的巨凰祷告:“文德娘娘保佑,文德娘娘保佑。”
巨凰依旧在灯火中摇曳,还偶尔发出一声清唳,似乎真的在回应幺娘母亲的祷告。
“炒葫芦籽,就不能加点盐再炒吗?你知不知道不加盐的葫芦籽有一股子怪味。
还有,你他娘的在胡乱喊什么,什么叫吃了你的葫芦籽延年益寿,你懂个屁啊,老子就是太医署的大司医,我告诉你啊,吃了你的葫芦籽,可以让男人重振雄风,金枪不倒知道不知道?
对,就这么喊,别人问,就说是孙神仙说的,保证你生意好。”
“唉唉唉,叫你呢,卖甑糕的,你下次要是再敢拿手碰甑糕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脏手?”
里长有些嚣张,还有些聒噪的声音从街尾传来,也不知为何,就是这种令人讨厌的声音,却让幺娘的母亲,没来由地不害怕了。
正好有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女童从面前走过,她就立刻大声喊道:“卖绢花唻,卖绢花唻,上好的宫绸扎的绢花,男人戴上做新郎,女子戴上做新娘,卖绢花唻,孙神仙都说好的绢花……”
第一一一章 痛下杀手
当晋昌坊那只巨大的过份的孔明灯,再一次拖拽着一条长尾巴从平地上升起的时候,晋昌坊里的人流就再一次涌动起来了。
昨晚,大慈恩寺僧众都在曲江池子那边举行水陆法会呢,这边的为民众祈福的规模就小了一些。
今晚大慈恩寺大开方便之门,招待四方信众,让收费收得手软的刘义,完全忘记了自家里长今天要杀人的事。
来晋昌坊的人大多是父母携带子女,因为只有这里的射覆才适合小孩子,别处的射覆大人都猜不出来,遑论小孩子了。
来一个小孩子,就必须来一个大人,有的人家甚至是全家出动,在这样一个热闹的节日里,大人们大多会满足孩子一些小小的不算过分的要求。
晋昌坊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不会太贵的商品,从一个铜钱的鹧鸪哨,到五十个铜钱的黄铜簪子,这里都有卖的。
大唐就没有什么好吃的!!!
以前的时候云初最喜欢逛自家街道的夜市,他可以从夜市这一头吃到那一头,而且隔三差五就吃,每次去人家摊位上只吃一口……
如果是自己爱吃也就罢了,偏偏这种工作性质的品尝,就让人太痛苦了。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云初才对街道小吃摊的卫生要求的极度苛刻,敢用地沟油的抓住之后恨不能弄死。
烤的葫芦籽不好吃还有怪味,云初吃了一颗就把商贩骂了一通,还告诉他秘方。
卖甑糕的混账拿手抓甑糕给人,被云初敲了两棒子发誓改正才放过他。
卖槐叶冷淘的人家殷勤地邀请云初品尝,被他婉拒了,因为这道美食是用槐树叶子榨出来的汁水和面,再弄成面条,放水里凉水里拔一下,跟姜醋拌着吃,卖相不错,云初却是不吃的,因为,现在他身边的老槐树上一片叶子都没有。
晋昌坊的胡饼吃起来跟那对小夫妻卖的胡饼完全是两种东西,饼子一点都不香,咬起来能拔掉牙,至于羊头,云初看到羊嘴巴里的那层黑皮就没了胃口。
兄妹两恶霸一样的来到幺娘家的摊子前,幺娘抱着娜哈在一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云初瞅瞅幺娘家的绢花,发现颜色很单一,就对幺娘的母亲道:“去找崔管家,家里应该有不少的碎布头,都归你了。”
幺娘母亲连连道谢,云初又问道:“那群人什么时候过来?”
幺娘母亲道:“快来了,咱们坊市里的大灯升起来,他们就会来。”
云初笑道:“今晚过后,他们就不来了。”
幺娘的母亲觉得里长笑得很好看,就低着头再次感谢了里长。
娜哈这半年长大了不少,云初不好再把她驮在脖子上,告别了幺娘之后,兄妹两就继续巡游自家的街道。
此时,街道上的游人变得越发多了,一个被父亲拖着的小男孩突然指着一盏灯笼道:“阿爷,阿爷,我猜出来了。”
小男孩年轻的阿爷就俯下身笑道:“小兰儿猜出什么?能不能念给阿爷听呢。”
“好,远看是颗星,近看象灯笼,到底是什么,本来是只虫。是流萤,就是晚上尾巴会一闪一闪发光的那个流萤!”
孩子父亲听了哈哈大笑,连忙召唤看灯的晋昌坊的人,让孩子把谜底说了,很快,管事的人,就笑眯眯地把灯摘下来放到孩子手中。
云初,娜哈羡慕地看着那对父子提着彩灯走了,云初指着另外一盏灯对娜哈道:“能不能猜出来?”
娜哈瞪大了无知的眼睛,大眼睛眨巴两下道:“我不知道呀。”
云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娜哈道:“你看啊,谜面是——年纪并不大,胡子一大把,不论遇见谁,总爱喊妈妈,猜猜看,这是啥,是你最熟悉的东西。”
娜哈将手指塞嘴里翻着眼睛使劲地想,看她努力的样子云初都有些心疼了,可惜还是没有想出来,就在云初准备作弊满足一下小女孩的虚荣心的时候,就听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阿娘,阿娘,我知道了这是长角的羊……”
于是,云初跟娜哈只能再一次羡慕地瞅着一个身穿小襦裙的小小女孩,拿走了那盏被做成山羊模样的彩灯,牵着她阿娘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还不时地回头冲着娜哈做鬼脸。
“原来是长胡子羊啊……”娜哈拖着长音的遗憾声听得云初心中很不是滋味。
接连两次打击,让兄妹二人都没了继续猜谜的心思,就找一个还没有完工的花坛矮墙蹲了上去,无聊地瞅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没有泼皮出现的晋昌坊,就像是一幅画,不论是巨凰,还是笔直的巷子,亦或是在天空漂浮的孔明灯,再加上来往的人群,都和谐的融合在一起。
“交钱,交钱,交钱……”
一阵嘈杂的声音把发呆的兄妹两给吵醒了。
云初看一眼娜哈,娜哈立刻就把棒球棍藏在身后,云初的棒球棍也很自然地藏在手臂后面。
被嘈杂声从收钱美梦中惊醒的刘义像一匹受惊的驴子,吩咐手下看好钱箱,他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事发地,才跑到地方,他就看到云初兄妹正阴恻恻地站在人群外边看热闹呢。
“虎大爷,虎大爷,快走吧,快走吧,晋昌坊不是你可以随意收钱的地方。”
长着一嘴龅牙的龅牙虎被刘义的话给说得愣住了,他以前来的时候软蛋刘义可不敢这么说。
一把抓住刘义的胸口,将他提起来怒吼道:“你也不打听打听,长安一百零八坊你虎爷哪里去不得?”
刘义被提起来了,见云初就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不知道哪来的胆量抓着龅牙虎的手腕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别怪我没有把话说到前头。”
龅牙虎抬起膝盖就重重地顶在刘义的胯下,刘义惨叫一声,全身就蜷缩得跟一只大虾一样。
龅牙虎丢掉刘义,瞅着满街的行人道:“谁敢说你虎爷的不是?”
街上众人立刻快速地散开了,一些胆小的拖着家人迅速地往巷子深处跑。
龅牙虎见众人鸟兽散,忍不住哈哈大笑,与他同来的六个壮汉也齐声大笑。
龅牙虎抓住一家卖竹凳的商户,摇晃着吼叫道:“一家二十文钱,昨日里老子发善心,你们当我好欺是吗?”
卖竹凳子的原本慌得手足无措,猛然间看到里长就在龅牙虎的身后,还不时地拿出一根棒子摇晃一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推开龅牙虎的手怒吼道:“爷爷今天就不给你钱!”
商贩的一句话把龅牙虎说得愣住了,马上,他就狞笑着要上前捉拿这个不怕死的商贩,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拿这个家伙立威不可。
商贩也是一个聪明的,不敢乱跑,就径直跑到云初背后躲了起来,有云初在前边,他就不怕了,跳着脚地指着龅牙虎大叫道:“有本事你过来啊!我家里长,在这里,借你十个胆子也不敢。”
云初回头看看这位很会挑拨离间的商贩,商贩立刻就挤出一个猥琐的笑容给云初。
龅牙虎看样子也是一个人物,听说眼前站着得这个少年人是这里的里长,就抱拳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当你的里长,我不惹你,我收我的钱,咱们互不相干如何。”
云初摇摇头道:“不成!”
龅牙虎怒道:“你要怎的?”
云初把身体微微前倾,瞅着龅牙虎的眼睛道:“今天,要嘛你打死我,要嘛,被我打死!”
龅牙虎仰天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对云初道:“我还没有打死过里长,今天正好试试!”
说罢就向云初冲了过来,没想到才冲到半路,骨拐处传来一阵剧痛,双膝一软,就跪在了云初的面前,这时候,才发现有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胡姬正冲着他笑呢。
龅牙虎不惊反喜,指着那个漂亮的小胡姬对同伙道:“抓住她,大价钱!”
话刚刚说完,在众人的注视下,龅牙虎的一张嘴就暴裂开来,满嘴的牙齿乱飞,不仅仅是牙齿飞得到处都是,就连下巴都向里凹进去了两寸,紧接着大股的血就如同泉水一般向外喷涌。
龅牙虎被这一击,击打得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类似嘴巴的地方咕噜咕噜地冒着血泡,胯下已经濡湿了老大一片,而且还在继续扩大中。
没有惨叫声,甚至没有过大的动静,棒球棍击打在龅牙虎的嘴巴上,只发出噗的一声,几不可闻。
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的刘义,这时候发挥出来了他坊正的作用,招呼了一大群坊民围成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圈子,还把那些像看热闹的游客驱赶得远远地。
云初慢条斯理地在龅牙虎的身上擦掉棒子上的血迹,平淡地对周围的坊民道:“晋昌坊《乡约民规》第一条,贼来需打,打死勿论,记住了吗?”
坊民们在云初阴冷的眼神下,纷纷点头。
云初指着剩余的六个被云初凶狠一击,吓得惊慌失措的泼皮道:“打死他们。”
于是,娜哈第一个高举着棒球棍就冲了上去,然后,六个泼皮就被汹涌的人潮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