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痛苦的呻吟一声,身子却连摇晃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站得笔直。
云初道:“狮子搏兔也将全力为之,事先不联络,不商议,没有确立正确的指挥,乱糟糟如同真正的流寇,此过一也。”
云瑾又道:“执行过程中心绪不定,常常怀疑自问,致使做事过程中常常出现自相矛盾,扰乱军心,还引得旁人质疑我的能力。”
藤条再一次落在云瑾的臀上,这一次李思将手塞嘴里狠狠的咬着,不敢出声,唯恐惹怒了师父,给云瑾招来更加严重的惩罚,眼看着藤条落下,就算李思很不想听,藤条破空的声音她还是听的很清楚。
挨了藤条的云瑾双腿微微发抖,不过头却抬了起来。
云初道:“做事之前,目标确定,事先已经料到后果,决定接受后果,那么,做事之时,就需勇往直前,不可首鼠两端,身为首脑,在做事之时居然自我否定,此乃取死之道,此过二也。”
云瑾双眼微红大声道:“长川一战私自增加火药威力,导致十一名伙伴葬身雷火之下,乃是孩儿之过。”
李思捂着耳朵不忍听檀郎挨打,浑身绷紧却迟迟不见师父手里的藤条落下,就听师父说。
“说错了,重说。”
云瑾不解的道:“怎么就错了?孩儿以为因此事受罚理所应当。”
云初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战场是什么地方?敌我双方无所不用其极的以杀死对方为最大目的的地方,谁规定过,只能让敌人死,自己人不死?
以区区十一人的性命,获得长川之战的结束,非常值得,若是不用,不造成那么惨烈的场面,双方继续交战,只会折损更多的将士。
因此,长川之战,你有功无过。”
云瑾低头忍着屁股上传来的剧痛,瞅着自己的脚尖道:“征战过程中,应当加强对伙伴的横向管理,而不是任其自然,导致七百儿郎未曾凝结成整体,为日后管理西南不能统一口径,统一行为的大计,留下分裂的隐患。”
“啪——”藤条闪电般的落在云瑾的屁股上,这一次用力更甚,剧烈的疼痛导致云瑾‘嗷’的叫了一声。
云初瞅着胡乱跳动的云瑾道:“战争永远都是为政治服务的,最终的军事目的一般都是政治目的,同时,之所以会发动军事进攻,那就表示其余手段统统失效,军事是最后的政治手段。
这一次的军事目的是剿灭盛逻皮,政治目的又是什么呢,是要平定西南,给蜀中创造一个安定祥和的生活环境,好把蜀中的经济潜力全部发挥出来,进一步提高大唐王朝的经济实力。
你混淆了军事目的,与政治目的孰重孰轻的问题,此过三也。”
云瑾被打的有些急了,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我在西南造孽无数,应该跟光嗣一般留下来安抚,重建西南,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只想着逃离西南。”
云初摇头道:“你选择离开西南回长安,阿耶其实非常的欣慰,阿耶啥时候教导过你们造孽之后就一定要补偿的?
错,就是错,是留给史家用如椽巨笔批判你的,不是让你放弃原有的理想,俯下身去给自己的错误买单的,告诉你,错误就是错误,永远无法用正确去补偿的,即便是补偿了,错误依旧存在,你能把错误抛诸脑后,回到长安继续自己的理想,这才是一个人干的事情。
不是圣贤,就不要硬把自己往圣贤的位置上推。”
云瑾长叹一声道:“我终究没有完成我的社会实践活动……”
“啪”又是一藤条落在云瑾发麻的屁股上,云瑾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像是着火一般灼痛,好在这是最后一下,为了颜面,他硬是把流淌出来的眼泪给甩出去,不让阿耶看到。
云初咬着牙道:“军事目的,政治目的之外,必然伴随着学习目的,归纳,总结,发现自己做过的事情,从中寻找到闪光点,找到进步,找到探索点,你才能更上一层楼。
你弄错了政治目的,放弃了学习目的,只关注最不重要的军事目的,此过四也!”
随着云初话音落下,早就哭成泪人的李思终于敢进到军帐里了,不等她抱住云瑾,就发现阿耶手里的藤条又狠狠的在云瑾的屁股上抽打了两下,而猝不及防的云瑾更是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眼泪横飞。
李思嚎啕着对云初吼道:“不是说就四下的吗?”
云初怒道:“老子的儿子,想打多少下,就打多少下。”
第七十九章 何以解忧,挨一顿打
云瑾被打的有些重,走不了路,就被发急的李思给抗在肩膀上飞快地带走了。
然后,温欢就溜着大帐边缘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趴在桌子上,指着自己屁股道:“师父我知道错了,您尽管抽,我以后会改的。”
见温欢这么实诚,云初就一连抽了他四下,直到看着温欢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这才罢手。
狄光嗣进来的时候非常的光棍,学温欢的样子趴在桌子上道:“弟子知晓身上的错误多如牛毛,最重要的还是紫琪阿果的事情,师父尽管抽,这件事弟子不会改的。”
云初点点头道:“很好,有始有终,也算是好汉一条,你喜欢紫琪阿果是你自己的事情,既然你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那就说明,你自己也清楚喜欢紫琪阿果对你来说是一个不利的选择。
男子汉大丈夫有这样的自信是好的,所以,我今天会把你的屎尿给抽出来。”
狄光嗣并没有在师父的恐吓面前退缩,反而拱拱屁股道:“早打早完事。”
于是,云初一藤条下去,狄光嗣就叫唤的跟杀猪一样,云初不理不睬,不论狄光嗣如何满大帐乱窜,藤条总会准确的落在他的屁股上,最终,他是被亲卫拖出去的。
自从云瑾开始挨打,李承修就知晓自己难逃这顿打,在跟云初的一问一答之间,足足挨了五下,事情才算是过去了。
打完了,云初就丢了藤条,正好,张东海过来禀报公务,两人就在大帐里喝了一点酒。
“多好的孩子啊,大帅怎么下的去手?”
公务说完了,张东海就小声劝诫云初,自家的孩子不该这么打,免得将来跟孩子不亲。
云初道:“几个孩子在西南折损了心性,打一顿,正好可以把淤积的心思放出来一些,心里也能平和一些。”
张东海叹息一声道:“这一弄,西南减少的丁口不下二十万……青壮减少了六成以上,说起来,这些孩子干的事情堪称与白起齐平。”
云初淡漠的道:“无非是五胡乱华的旧事而已。”
张东海长吁一口气道:“怪不得百骑司东南西北都有密件说,边将们正在胡乱杀人呢,听说薛仁贵在东边杀人,把人杀成了稀罕物,比东边的熊瞎子还少见。”
云初点头道:“广州都护府刚刚在安南平叛完毕,大都护苏朗在安南猛天岗一次就坑杀了八万多黑泰人,下手也很黑,看样子苏朗这人是恨透了黑泰人,这是要制造无人区的步骤啊。”
张东海往嘴里丢一颗松子道:“倭国快没人了,百骑司去倭国的人回来说,有人在倭国的森林里发现了一座硕大的银矿,如今正抓了不少的倭国人砍林子铺设道路呢,再这么下去,倭国可能就没人了。
不过说起来,倭人还是很好用的,听西域那边的百骑司说,那些人个顶个的吃苦耐劳,还听话,让挖矿就挖矿,让种地,就种地,哪怕派去放牧牛羊也顶事,有一户专门给人家放羊的一户倭人,被狼群给围了,全家十一口人,为了保护羊,冰天雪里的跟狼对峙了六天,等救援抵达的时候,十一口人,就剩下三个,一个妇人两个娃娃。
听说主家给了这母子三人一百只羊,两匹马,五头牛,放了她们的奴籍,成了西域的自由民。
倭人好用的名声算是彻底的传出去了,主家们也愿意给老实的倭人一点好处。
人人都觉得倭人好用,大行城那边的倭奴的价格是一天三涨的,咱们要不要再进一点倭奴?
就算家里不用,到时候卖出去也能赚不少。”
云初瞅着张东海道:“你在大行城的赌场要是敢涉及奴隶买卖,我就让人砸了你的鸟店。”
张东海苦着一张脸道:“大唐现在哪里都缺人,以前辽东三国的人都不知道迁徙进大唐多少了,就连您刚才说的广州都护府的老大苏朗,这个混蛋未必就坑杀了八万人,我倒是觉得这八万个黑泰人,像是被当成昆仑奴进了大唐。
大帅,您说,就我们十几万,十几万的老实杀人,这也太浪费了。”
云初盯着张东海的眼睛道:“想要人手,那就多生一些娃子,我的人,不沾奴隶买卖。”
张东海不解的道:“您麾下的倭云氏,难道要在倭国立足吗?”
云初道:“倭云氏的使命是毁掉倭国,等那座岛真的没有啥人了,倭云氏也就没了。”
张东海见云初的面容严肃,在奴隶的事情上,似乎没有开口子的意思,就只好再次喟叹一声道:“高昌国那边土地平坦,肥沃,水利便利,气候极度适合种植棉花,如果咱们能弄几万个奴隶过去,长安各个棉纺厂正好吃下这些棉花。
就算路途遥远了一些,如果在高昌那边将棉花纺织成棉纱,再运回长安纺织厂,最后织造成棉布,也是一笔可以做的好买卖啊。”
云初皱眉道:“你一个百骑司大统领,怎么满脑子都是生意?”
张东海无奈的道:“百骑司里面又多了两个剁屌的大统领,像我这种不愿意剁屌的快成了稀罕物,您想想啊,在一群没屌的人中间,我这个有的,人家不合起伙来排挤我,排挤谁啊。”
云初道:“为啥一定要用奴隶呢,用唐人不好吗?”
张东海摊摊手道:“您可是不知道长安的一个唐人工匠的工钱都涨成啥样了,就这,东家还要好好的对待他们,钱粮一旦不给足了,人家就敢立刻甩手走人,如果走人也就罢了,人家还要干活的工钱,东家敢说半个不字,不良人就能来一群拿东家的货物当场发卖给伙计工钱。
最后名声臭了不说,生意都没办法做了。
奴隶便宜啊,不到一头好牛犊子的价钱,买回来就能干活,一般的小门小户人家都用得起。
您想啊,新的租庸调执行之后,以前田地不足的人家,直接在田多人少的地方把田给补足了。
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顷,其八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老及笃疾、废疾者,人四十亩,就连寡妻妾也给三十亩,家中但凡有养蚕的,还给二十亩的桑田。
一个新生的三口之家,就有田地一百五十亩之巨,就算把这对新婚夫妇活活累死,他们也耕作不了这一百五十亩田地啊。
有人算过,想要把这一百五十亩的田地侍弄好,至少需要四个男丁跟两头牛,想要把二十亩的桑田侍弄好,就需要三个成年妇人。
也就是说,一个新生的三口之家,至少需要购买三个男奴,两个女奴。
这可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啊,而是成千上万户的需求,大帅,买卖奴隶的事情挡不住的。”
云初想起自己让钟馗去青海挖盐,给他配备的三千倭奴,以及姚崇开发黄河环线大肆招募的两万倭奴,忍不住有些发愣。
他知道,一旦使用奴隶成了风潮,是禁止不掉的,谁来都不成。
毕竟,百姓们实实在在的需要就摆放在那里呢,有需求,才会有供给。
所以,蓄奴这件事基本已经成了定局,好坏就看以后的发展了,他云初无能为力。
百骑司出现的大统领剁屌风潮的背后,一定有李治,李弘,武媚三人的大力推动。
看样子,用不了多久,百骑司将会彻彻底底的从朝廷序列中被隔离出去,导致丞相无权过问,最终变成皇家的私人武装力量。
以前,尚书令,中书令,侍中三人可以称为丞相,到了太宗时期,太宗觉得丞相太碍事,于是,就出现了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为丞相,后来还是觉得不成,又把礼部尚书,秘书监加到丞相的行列里去了。
如今的大唐,是人不是人的都可以称作丞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就连一些狗屁不通的北门学士也渐渐的加入了政事堂,成了丞相。
丞相越多,皇帝的权力就越大……
上官仪死后,丞相就彻底的沦为了一群干活的人,再无主政大唐的赫赫雄风。
同样的,这件事也不是他云初能解决的。
张东海今天明知道云初刚刚打完孩子心情不好,还是要把这些事放到他面前,请他评判一下,要说不是皇帝李治的需求,云初是不相信的。
云初不想理睬,他只在意他的长安。
人的一辈子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如果长安可以万世永存的话,云初觉得可以试一试,毕竟,在以前的历史上,没人像他这般将一座城看的如此之重。
李思蹲在一座帐篷外边哭,帐篷里面趴着四个光屁股的少年,云初打的很是有技巧,每一下都能让这四个少年感受到来自长辈的爱不说,还不破皮,屁股上只有几条高高的血棱子。
军医正在用银针去除淤血,不一会,地上就丢了老大一堆被血染红的纱布,李思瞅着军医学徒端出来的一大堆血乎乎的纱布,哭的更加大声了。
“挨了一顿打,我莫名的觉得心里边舒坦了许多。”
云瑾轻声对身边的狄光嗣道。
狄光嗣道:“我已经感觉不到屁股的存在了。”
第八十章 恶之花开,需血为引
温欢在偷军医的杀毒药。
片刻之后,帐篷里就满是浓郁的酒精味道,军医疑惑的吸吸鼻子,还摇晃一下自己的大酒壶,发现里面的杀毒药少了很多,不过,他也记不清自己过来的时候酒壶到底是不是满的,在忙碌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这四个少年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