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云氏有才子,也不告诉别人,将来如果不小心冒头了,就说是云氏家学渊源的缘故。”
虞修容觉得崔瑶说的很有道理,就喊来崔氏,正式告知她,内宅要下封口令。
崔氏是家臣,通过她下的封口令,就有了家法的意味,一旦触碰,下场凄惨。
虞修容端着莲子羹悄悄进入儿子的房间,只见房间里到处都是等着晾干的大字,她的宝贝儿子如今正顶着满脑们的墨汁在奋笔书写,云倌倌此时念的正好是最难背诵的《楞严经》。
努力的人脾气都不怎么好,尤其是云鸾这种被逼迫着努力的孩子,脾气更加糟糕,虞修容才要把莲子羹放到他面前,就被他大吼着拿走,不要她的假好心。
虞修容跟崔瑶对视一眼,只好讪讪的离开。
秦岭里飞云乱渡,看着飞鸟从秦岭缺口处飞跃,更有无数云彩也从缺口处汹涌而入,江山如此壮观,云初却作不出一首好诗出来。
不是他作不出来,而是大唐时代的诗人们过于懒惰,竟然没有一个来秦岭深处看到这样的奇景,更没有作出过出名的诗句。
不过,想想就可以原谅那些才子们,大军从秦岭深处经过的时候,虎啸猿啼一路不绝不说,还有秦岭里特有的傻货羚牛,可能被军队打扰了求偶,就摇晃着半吨重的身体向大唐军队发起了决死冲锋。
将大唐盾兵的阵势冲的七零八落不算,还给云初这个大帅制造了六个伤兵,这个时候受伤,云初都没脸让军司马记录。
秦岭里满是杀才啊,军队都吃不消的地方,才子们来了只有送死的份,因此,云初很理解那些才子们的心情,他们是才子,不是羚牛一样的傻瓜。
而且,像‘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这样只写秦岭皮毛的哀伤句子,并不符合云初此时大胜归来的胜景。
想到这里,云初就在姜协难以置信的眼光中,写下了教员的旷世绝唱——十六字令三首。
一,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二,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三,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期间。
第九十一章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云初人还在秦岭,诗词却已经先一步抵达长安。
温柔看过之后面如平湖,胸中也未有惊雷。
狄仁杰看后,只是长叹一声,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平歇。
刘仁轨看后,只说一句‘真将军也’便无其他。
唯有平康坊众人为云初知己,乐师弃用各色乐器,仅仅以刀剑交鸣,瓦缸破水,万马争鸣之音相和,催以关西铁汉的高亢之音,便将这三首十六字令演绎的令人血脉贲张。
大将军率五万虎贲得胜班师还朝!
而大唐西南之地,再无蟊贼,百姓歌舞升平。
如此雄师,如此将军,为大唐之冠。
云鸾仰面朝天酣睡,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即便是阿耶的脚步已经近了,依旧酣睡如故。
只是太阳偏西之时,便睁开双眼,喊一声继续,就接着去忙碌自己的课业去了。
虞修容这几天很忙,主要是要招待前来打探消息的西南将士的家眷。
好在此次西南之战折损的将士不超过三百,所以,虞修容在接待那些将士家眷的时候,大都是笑吟吟地,恭喜的话不要钱一般的向外送。
战死将士的消息自然有人提前送达,没有上阵亡名单的自然都是有功之臣。
将士们出征之时,将士们的家眷主动向云氏靠拢,处处以云氏为主,这也是大唐将军出征时期的一个惯例,说起来,在将士出征的日子里,云氏有义务照顾将士们的家眷,在家中男人不在的情况下,为他们的家眷撑腰。
两年来,虞修容这个将军夫人当的非常的合格,但凡军中将士的家眷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云氏都会主动帮忙。
长时间下来,关中三十六个军州中,都有了跟云氏有关的人家,那些将士家眷们,在遇到难处,或者有什么好事的时候,也愿意来云氏府上说一声。
能当上府兵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家境殷实的上登户,要不然也置办不起那一身昂贵的行头,而且因为军户是传承的,因此上,军户人家有了矛盾纠纷更愿意去找自家将军,而不是官府。
大将军领着自家男人出征,家里的妇人们有了解决不了的事情,或者双方发生了什么矛盾,自然会找到虞修容这个诰命在身的妇人身上。
至此,云氏这才真正成了大唐的将门,也就是从现在起,云氏在关中三十六州中,有了一批愿意听云氏话,也愿意跟云氏走的人。
李治当年对李绩之所以会如此的忌惮,原因就在于此,在大唐各地,受李绩恩惠,被李绩提拔的人家实在是太多了。
这也是朝廷为何对领兵出征,并且可以节制一道的总管大将军如此严防死守的原因所在。
云初此次出征,用的是长安地方上的钱粮,所有缴获,在还了长安官府的投入之后,剩下的都是将士们的所得,不用上交朝廷。
很多人以为西南之地为蛮荒之地,大军出征得不到多少好处。
朝廷也是这么看的,他们甚至为坑了云初而内心惶惶不安,毕竟,云初这人是出了名的不吃亏。
但是,他们忘记了一件事,云初此次征伐西南,基本上是把西南的地皮都啃下来了一层,但凡西南有的好东西,如今都在云初手中。
西南人珍视的粮食,布匹,盐巴,甚至是皮毛,云初大军都不屑一顾,还给了他们更多。
可是呢,西南人并不那么重视的黄金,白银,朱砂,天然水银,铜,镍矿块,钨矿块乃至西南人跟百越人交易得来的珍珠,宝石,砗磲,玳瑁,珊瑚,云初觉得西南人可能用不上,就全部带回来了。
当然,还有数量多的难以计数且长满铜绿的青铜器,云初也觉得西南人可能用不上,如果他们将来知道这东西是好东西了,就再还给他们一些有铭文,鼎文的青铜器,好让他们真正认识到大家都来自一个或者三个祖宗。
为了拿走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云初在西南疯狂的送毯子,送锅,送麻布,送小刀,剪子,锯子,送盐巴,送粮食,甚至不惜动用大军围猎,给西南百姓们送去了他们最喜欢的野猪崽子。
总之,这一通大奉送,不但让没了首领,没了巫师,没了聪明人的西南人大为满意不说,还让他们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大唐官府的温暖。
做这样的事情不是云初恬不知耻,而是这些东西本身就跟普通的西南百姓没啥关系,同时,西南地方原来的酋长,首领,族长,洞主们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治下的百姓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
西南之战,云瑾他们杀光了几乎所有的族长,酋长,洞主,他的父亲云初又杀光了爨人所有有传承的家族,最后在苍山,洱海,又把白蛮人的上层人士也杀了一个干净。
加上大量男丁的消失,西南之地的百姓们基本上跟以前的传承出现了断代。
只要留在西南的官员们不要过于贪婪,能给西南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不出二十年,西南哪里还有什么黑蛮,白蛮,爨人之分,只有一些生活习惯跟中原人不同的唐人罢了。
杀了盛逻皮不算什么,杀了爨弘达一族不算什么,哪怕是杀了三十万西南男子也不算什么。
一边杀人一边让西南百姓归心大唐,保证西南五十年内无祸乱,才是云初真正厉害的地方。
就在长安人还在吹嘘县尊领着自家府兵平定西南,阵斩多少,多少的时候,明眼人已经敏锐的察觉——云初此次出征,与当年诸葛武侯五月渡泸有异曲同工之妙,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诸葛武侯在西南杀的人一点都不少,仅仅是藤甲兵就活活烧死了三万,遑论其他,且在诸葛武侯回到蜀国之后,西南蛮夷的反叛一直都未曾断绝……
三国历史的权威陈寿,对诸葛武侯七擒孟获一事,只字未提,也不知是何缘故。
云初此次征伐西南一事,必定是要被大唐史家大书特书的,不过,落笔之处,或许也只有一言:乾封二年,大将军初奉诏发兵五万讨伐西南不臣,次年大胜,西南乃平。
至于讨伐西南中间发声的事情,对史家来说不重要,他们只是一个冷静客观的旁观者,记录者,至于这段话中蕴藏的滔滔血泪,混入时间长河中后,打个旋,就无影无踪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有温柔跟狄仁杰在,将云初在西南的缴获送进渐渐兴盛起来的长安流水牌子里转一下,那些货物就被贪得无厌的大唐市场给吞噬的渣滓都不剩。
转眼,流淌出来的便是海量的铜钱。
这些铜钱已经被长安,万年两县的县衙账房们按照功劳簿给分割的清清楚楚,就等将士们归来后,大家好分钱。
虞修容已经把属于云初的那一份领走了,这一次她可不会把这么大的一笔钱送进大慈恩寺香积厨那里,而是跟娜哈商量一下,铜钱就变成了一块块巨大的金砖,送回云氏,最终这笔钱去了哪里,也只有云初跟虞修容知道。
有钱的地方就有生意,这对长安商贾们来说是一个常识,将要给将士们发多少钱的事情根本就没办法隐瞒,经手这笔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长安商贾们已经把这笔生意称之为十万头耕牛的大生意。
将士们满载而归,花销最大的地方,不外乎,盖房子,买牛,买地,娶老婆,长安商贾们已经想好了,绝对不让将士们将如此大的一笔钱带回老家,必须在长安花的一文不剩才好。
几十车黄金进了家门,虞修容终于不再觉得自家是穷人了。
娜哈看着嫂子坐在堂上,趾高气扬的封赏家臣,仆人,多少觉得自家嫂嫂有些穷人乍富的感觉。
看一眼扑在云鸾背上不肯下来的闺女西域郡主李花蕊,就对端着茶碗喝茶的嫂嫂道:“哥哥啥时候回来?”
虞修容道:“还有三天,不过,将士们会在长安解散,你兄长回不了家,还要去洛阳面圣,真正解除军职,才能回来。”
娜哈叹口气道:“我刚刚从洛阳回来,不好跟着再去洛阳。”
虞修容道:“也好,裴氏好歹也是太子妃,给人家留几分颜面也是对的。”
娜哈道:“关我屁事,是李弘自己整天在我这里不回东宫的,撵都撵不走。”
虞修容冲着娜哈翻了一个白眼,不再说话了。
娜哈叹口气道:“我查过了,他们李氏的男人,一向觉得外边的女人比家里的女人好,从李弘他爷爷那一代算起就这毛病。”
虞修容道:“你这是彻底绝了自己进宫的路子是吗?”
娜哈摇头笑道:“我在西域当我的佛国女王不好吗?我又不是汉女,逮着一个男人就死死活活的拴在他的腰带上,李弘活着,我就跟着他,他要是死了,我当然还要再找一个,或许是很多个。”
虞修容无力的挥挥手道:“随你的意。”
娜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虞修容道:“我哥要是死了,你不在找了?”
一只精致的花瓶飞了过来,被娜哈牢牢抓住,小心的放在桌子上,见嫂嫂已经在寻找棒子了,娜哈撩起罗裙下摆,就跳窗而逃……
第九十二章 长安热
云鸾不喜欢花蕊郡主。
主要是这个小名花蕊的郡主是个爱哭鬼。
他还要忙着补自己的作业呢,李花蕊一定要让他把脸伸过来好让她捏着玩。
“李寒……”云鸾的耳朵再一次被李花蕊抓住,导致他手中的毛笔在纸面上勾勒出一道又黑又长的墨迹,云鸾终于发怒了。
李寒也不是傻子,见自己闯祸了,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别人不敢打她,她知道,云鸾敢!
云倌倌将一次性写废了的五张纸拿掉,给他建议道:“要不然用炭笔写,毛笔不好控制。”
云鸾叹息一声道:“在毛笔字没有练好之前,阿耶不许用炭笔。”
云倌倌道:“褚老头说阿耶写字还不如抓一只蛤蟆蘸上墨汁之后爬出来的痕迹,你的字其实写的很不错了,我觉得比阿耶写得好,应该能用炭笔了。”
云鸾道:“那不一样,我阿耶的字虽然丑,咱家外墙上的那首《陋室铭》却整天有人围观不说,还有人模仿阿耶的字迹,所以,以后不要再说阿耶字丑的话,只能说别具一格。”
云鸾很讨厌别人说他阿耶的字不好看,虽然他阿娘有时候也说,云鸾还是很讨厌被人评判他阿耶。
等丫鬟们重新铺好纸张,云鸾又开始了自己弥补课业的大计。
七月长安不算热,八月长安才是真的要人命。
尽管屋子里放了老大的一座冰山,云鸾在写字的时候,身上的衣衫还是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脱得就剩下一条短裤,蹲在椅子上奋笔疾书。
云倌倌时不时的要帮他把下巴上,脖子上,后背上的汗水擦干净,虞修容偷偷过来看一眼,就闪的远远的,对自己小儿子的行为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