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在担心小丫头遇到了什么坏事情的云初听娜哈这样喊,差点一头从枣红马上栽下去。
小丫鬟扯着娜哈,努力的要把她推出去,可是她那里是每日练武的娜哈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娜哈骑在身下动弹不得,只会哇哇大哭。
“哥,哥,你快来啊,我真的找到嫂子了,快快抓住啊。”
云初停了片刻,等牛车走过来,就一把抓住娜哈的后脖领子,单手把她提到枣红马背上,朝牛车帘子那道寸许宽的缝隙拱手道:“舍妹孟浪,搅扰了小娘子,云初在这里谢罪了。”
说完,就把娜哈按在自己怀里,催促枣红马快跑,还在子里哇啦喊叫嫂子的娜哈实在是太丢人了。
小丫鬟能起身了,就叉着腰站在车板上指着远去的娜哈大骂无礼。
看她明明已经气急败坏了,骂出最恶毒的话仅仅是无礼,这就说明人家的家教不错。
“哥,你会后悔的!”
娜哈见自家马车驴车开始加速离开了,就愤愤不平的对云初道。
第一二三章 盲婚哑嫁
娜哈见云初无动于衷,就非常地愤怒,非要上崔氏的马车里去哭诉。
云初就把她放到崔氏的马车上,他搞不明白,这孩子今天发的哪门子的疯。
回头再看牛车,发现人家停下了,不愿意跟着云家的车队继续走。
崔氏的马车也立刻停下来,崔氏牵着娜哈从马车上下来,对云初道:“郎君稍候片刻,妾身带着娜哈这就去给人家道歉。”
于是,云家一群妇人统统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朝后看。
被崔氏带着的娜哈就很有礼貌了,不论是行礼还是说话都很有模有样,就是跟云初在一起的时候就很难说了。
至于崔氏,绝对是有社交牛逼症的人,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就钻进了人家的牛车里半天不出来。
就在云初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崔氏这才带着嘻嘻哈哈的娜哈从牛车里出来了。
上马车之前,崔氏别有深意地看了云初一眼,就钻进了马车,车队得以继续前行。
龙首原上春光明媚,到处都扎满了帐篷,有些地方还被黑色的麻布布幔围起来,能听到里面年轻女子清脆的笑声,以及不时飞上天的绣球。
云家今天出来是来烧烤的。
所以,发现有一条小溪周边没有人,云初就让马车,驴车把那一块地方围起来,还在树上绑了不少的吊床,警告所有的小孩子不得离开这里五十步,给她们一人发了一个纸鸢,就开始忙碌烧烤事宜,这事别人干不了。
来的时候,马车顶上就架着一个硕大的烧烤炉子,取下来点燃木炭,仆妇们就把一张很大的折叠桌子撑开,开始忙着往竹签子上穿各种食物。
当然,这个时候能吃的青菜只有野菜,而野菜烧烤不好吃,所以,主力是各种肉,羊肉,腊肉,家中剩余的野猪肉,鸡肉,以及七八条鱼。
很奇怪,平日里娜哈只要拿到纸鸢就会跑得不见踪影,今天却非常乖巧地跟着云初看他准备烤肉。
至于崔氏则已经开始跟一群不认识的女人开始聊天了,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见她们偶尔爆发出来的笑声,很是爽朗。
“你为什么说牛车里的女人是你嫂子呢?”云初用力把鸡腿里的骨头抽出来,漫不经心地问娜哈。
娜哈大大的眼睛开始上翻,翻得快剩下眼白了,才哼哧哼哧地道:“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嫂子就该是那个样子。”
炭火旺起来了,云初就往那张费了铁匠不少力气的铁片网上刷油,然后一一地将食材摆放上去,这里立刻就变得烟熏火燎的。
这些肉都是在家里提前腌制好的,甚至还添加了不少的茱萸水,给食物增添了一种新的味道,就是茱萸的味道不好跟花椒融合,导致没有云初记忆中的麻辣香味。
串在竹签子上的,事先下油锅炸过的鸡胸肉,再刷上酱料烤过的肉,一向是娜哈的,今天的第一串鸡胸肉自然也是她的。
尽管哈喇子都快要流淌下来了,娜哈却不急着吃,高举着那串鸡胸肉就朝一个小小的青布幔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姐姐,姐姐,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说着话,就一头钻进那个青布幔里去了。
云初伸长了脖子看到守在青布幔边上的孙嬷嬷,苦笑着摇摇头,继续伺候烤架上的食物,只要他把这里的食物全部弄一遍以后,就会交给三肥处理。
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崔氏,咬一口外焦里嫩的鸡胸肉赞叹道:“郎君这心思,常人难及。”
云初笑道:“吃,是人生的头等大事,不可轻慢。”
崔氏道:“光宗耀祖,开枝散叶才是人生头等大事,不可轻慢。”
云初大笑道:“怎么,你也认为那个女子很适合做我的夫人?”
崔氏左右瞅瞅低声道:“如果仅仅是长得漂亮,妾身才不会这么认为呢,直到妾身刚才打问到了那个小娘子的家世,才发现娜哈小娘子正是慧眼如炬。”
云初指着不远处带着两只小羊羔子啃草的母羊道:“人不是畜生,时间到了就需要配种。”
崔氏上下看看云初道:“郎君当日送公孙娘子离开咱们家的时候,那是什么眼光,妾身可看得真真的。”
“你说那个女子身高也有公孙那么高吗?”
“那可不成,像公孙那么高的女子不适合进内宅,贪欢的男子或许会喜欢,也就是充当外室的命。”
“你说的这个女子有什么家世?”
“祖上清贵,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京中有贵戚却不愿攀附,宁愿守着祖上留下来的几亩薄田,几个忠仆,一间书坊过活。”
“我记得你说过,我找老婆就该找高门大户的,可以给我提供很多便利的人家。”
“那是以前,我家郎君有潘安之貌,有范蠡之才,又有经国谋略,还知晓进退,为人不骄不躁,按得住性子,守得住寂寞,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家郎君为何要与那些有着纠缠不清关系的人家结亲呢。
万一要是遇上一个被夷三族的,诛九族的,岂不是白白被牵连了?
为了一点用不上的关系,白白搭上郎君的性命,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所以呢,妾身以为目前这个虞氏小娘子不论是家世也好,还是人才也罢,正好配郎君,最妙的是,这女子今年也正好十四岁,与郎君相当。
我算过了,如果今年订约,明年下聘,后年娶进门正好合适,那个时候,郎君应该已经考中进士了吧?”
云初瞪大了眼睛瞅着崔氏道:“你不会连我们生几个孩子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吧?
那个虞氏我还没见过呢。”
崔氏轻笑一声道:“妾身嫁入崔氏的时候,洞房夜才第一次见到我夫君,所以,没见过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还是见过面,谈过话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娶人家比较好。”
“虞氏要是私下里见过你,还跟你谈过话,那就叫私相授受,红拂女这么干过,只能当一辈子的妾,就连李靖也因为这件事被朝廷诟病了一辈子的人品,晚年间可怜的见个客人,都要把大门打开,表示自己没有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郎君但凡想要继续当官,就不能这样做。”
“咦?不对吧,许敬宗跟儿子有夺妻之恨,也没见朝廷把人家怎么着啊。”
“所以,他现在以从三品的官身,才勋县男,还没有封户,一辈子清贵不起来的,他做再多的学问,也无济于事,死后连一个好的谥号都拿不到。”
云初瞅着崔氏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让人家答应嫁给我?”
崔氏笑道:“成亲对郎君要求甚多,却不知对于女子来说要求更多,她父母双亡,家中再无可以支持她婚配之长辈,她想要嫁人,尤其是想要嫁到一个好人家,不是一般的难。
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在春日里一个人带着一老一小两个家仆来这龙首原,目的就在于给自己撞姻缘呢。
想让妾身这样的慧眼识人的妇人看中,再把她说给家中年龄适宜的晚辈,啧啧啧,很可怜的。”
云初对于相亲这件事并不反感,因为他以前曾经有过相亲的经历,只是,相亲的时候,还把自己用布幔隔绝,人都看不见,这算什么相亲?
就在云初跟崔氏聊天的时候,娜哈从布幔里钻出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那个被娜哈骑在身下的小丫鬟。
崔氏莞尔一笑道:“定是娜哈将郎君夸赞的有千般好,人家也派人过来看郎君了。”
云初愣了一下道:“我该怎么做?骑马,练武,亦或是吟诵文章,还是说我家财万贯?我对咱大唐相亲实在是不熟悉。”
“咦?郎君这就愿意了?”
“没有,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大唐的相亲过程,为以后继续相亲积累一点经验。”
“郎君想多了,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一般人很难遇上,要是连郎君这样的英才都相不中,妾身倒要过去问问是个什么道理,让郎君受此羞辱。”
跟愤愤不平把云初当成香饽饽的崔氏相比,云初自己反倒没有那么强烈的自信。
所以,在小丫鬟仰着头看自己的时候,云初就给了她一大把烤好的肉,用荷叶把签子卷吧卷吧弄得跟一朵花一般地送给小丫鬟,声称让她带回去给她们家的小娘子尝尝。
小丫鬟眼中尽是恐惧之色,却又不好不拿云初给的肉串花,拿上烤肉串掉头就跑。
此时,娜哈跟一群孩子早就吃得满嘴流油,一时间就忘记了那个虞氏小娘子。
“你刚才说这个虞氏小娘子还有一位贵戚,能让你用贵戚形容的人家,长安应该没有多少,你说这位贵戚不会是虞世南吧?
可是,虞世南贞观年间就已经故去了,我听说这人为人光明磊落,他的子孙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孤女吧?”
崔氏叹口气道:“如果虞世南还活着,妾身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促成郎君娶这位虞世基一脉的小娘子。
说起来,这才是真正干净的人家。”
第一二四章 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对于崔氏的博闻广记,云初非常得佩服,他没有想到一个被发配河西十余年的女人,说起长安故旧掌固依旧洞若观火。
如果那些大家族的女人都这么厉害的话,云初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跟那些名门望族的男人打交道。
“妾身倒霉就倒霉在连坐上,所以郎君以后娶妻也应该以安稳为上策。”
“家族内部也有连坐?”
“当某一支被宗族判定为背叛者,那么,他的下场可不是从族谱上删除这么简单,名字要删除,活人也要被删除。”
云初点点头,跟崔氏说话,总能得到很多新的知识跟启发,这对他这个长久游离于大唐社会之外的人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快看吧,你给了人家一把子肉,人家也回复你了。”崔氏朝天上看一眼,就笑吟吟地对云初道。
云初也跟着朝天空看去,只见一只大雁风筝正摇摇晃晃地起飞呢。
云初不解地道:“这是希望我给她写信交流吗?”
崔氏哭笑不得地道:“郎君啊,你好歹也是堂堂太学生,大雁,鸿雁难道只有传书这个一个含义吗?”
云初佯怒道:“还有什么,快说啊。”
崔氏整理一下自己鬓角的发髻轻声吟诵道:“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崔氏背诵得很好,云初搜索枯肠良久,发现自己不知道这首古诗,更加不了解这首古诗的意思,以及含义,这就让他有些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