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霸道消亡,王道就会大行于世,这个时间或许是两百年,或许是五百年。
在这之前,洛氏只要能够拿到王道道统的解释权,就会在未来的天下之间立于不败之地。
五百年,有素王老祖的庇佑,洛氏存活到那时是没有问题的,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对未来提前做准备是洛氏一贯的做法,但是洛长想要王道道统,这让洛又很是疑惑。
他直接问道:“国君,天下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公室子弟虽然聪慧,但也不是代代都能出贤人。
若是有昔年老子和孔子那样的圣人出现,直接立地成圣,经典的解释权一定会转移的。”
思想是最不容易控制的东西,因为聪明人会思考,不完善的理论在那些天纵之才的面前,到处都是漏洞。
一旦理论被批驳的体无完肤,对于一个学派就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大多数情况下,失败的学派是没有翻身之地的,想要再次兴起,起码要以百年计算。
况且,洛氏一直以来都是思想收集者,现在却要向外输出自己的思想,这种角色的转换,是一种很冒险的尝试。
对洛又心中所担忧,洛长当然清楚,解释道:“叔父,先祖明公所著的王道、儒生们所提倡的仁义之道,再加上洛国公室七百多年来所身体力行的为君之道,若是能够融合起来,那该是一副什么样的盛景呢?
您说,难道会有君主不喜欢那副场景吗?
难道会有君主不希望自己治下的王朝达到那样的灿烂吗?”
洛又大声笑道:“国君,这副盛景终究只是那些君王的幻想罢了,因为他们不是圣人,所以是做不到的。
仅仅是洛国现在所推行的王道他们就做不到,更不要说典籍之中所记载……”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开始皱起,仔细思索着洛长的话。
然后恍然大悟,兴奋道:“国君,您这是要将王道所幻想出的天下大同,直接等同于洛国治世,要让洛国成为后世之人所幻想的乐土,王道追求的终极。”
洛长笑道:“然也!”这就是洛国最大的优势,曾经在洛氏的统治之下,真的有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存在。
他的君主和子民之间互相关爱,子民愿意为君主赴汤蹈火。
公室之间互相友爱,没有杀戮,没有骨肉相残。
君臣之间永远都是忠诚和信任。
哪一个君主不想要这样的国家呢?
哪一个行王道的士子不想要建立这样的国家呢?
到了那个时候,难道还有人能比洛氏更懂吗?
须弥芥子之中的史书拿出来砸到他脸上,让他好好看看,当年的洛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洛又越想越是兴奋,连忙问道:“既然要创造王道乐土,那么最关键的就是两点,第一是王道要兴盛,第二则是洛氏要在王道之中占据大义地位了。
国君,您准备如何做呢?还请说出来吧,臣一定竭尽全力,将这件事完成。”
“叔父,不仅仅是您,公室子弟现在不出仕国中,除了有军略天赋的子弟训练敢战士外,全都要做这件事。
王道是老祖素王所提出的,《王道》、《王制》、《周礼》这都是流传至今的古籍,一切王道的思想都从这里而来。
经过先祖明公作《洛语》,《洛宫春秋》发扬光大,直到孔子横空出世,他阐述了素王和明公的王道,然后提出了仁的定义,还续作了《洛宫春秋》。
最关键的是,他的弟子之中有太多的贤能之人,这些人将儒家传播开来,还不断地开拓,洛国学宫之中,十之五六都是儒生,就是明证。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儒家的源头握在手中,要明确素王在儒家道统之中至高的地位!”
从孔子出现,洛国公室就一直关注他,历代洛侯都认为孔子的学说是最能风行天下。
因为孔子认为天下虽然纷乱,变法图强没有错,但天下终究是要安定的,所以执行政策就一定不能极端,必须要在结束乱世的基础上,还能很快的转变到治世上。
可惜列国君主只想结束乱世做天下霸主,统合六合八荒,根本没想过统合之后的事情,于是他遭遇了无数的失败。
洛又自然知道儒家的重要性,但是对于洛长的想法却觉得有些不妥。
“国君,难道您是要将老祖素王列入儒家圣贤之中吗?
这怎么可以呢?
虽然儒家是能传世千年的学说,但素王至高至圣,是天上之人。
人间道统怎么能容下素王的伟大呢?”
洛长摆摆手笑道:“叔父多虑了,素王是万法之源,万家之首,圣中之圣,天地之间一切道理的源头,当然不会仅仅做儒家的圣贤。
真正要做儒家圣贤的是先祖明公,就如同先祖毅公为天下纵横之人所敬拜一般,先祖明公应当让天下儒家弟子敬拜才行。
道统素王第一,明公第二,孔子第三,再将从明公时起至孔子之时的贤者和孔子门徒之中的佼佼者,挑选出作为儒家先贤,编撰成儒家经典流传后世。”
先祖明公?这倒是很合适!
孔子生前就非常的尊崇明公,作了《洛宫春秋集注》,还续写了《洛宫春秋》的下半卷,这都是弟子才会做的事情,完全可以将孔子视作明公道统的继承人。
洛又忍不住赞叹道:“国君,您的想法实在是妙不可言。
儒家子弟之中本就有无数的公族子弟,很多儒家子弟本就觉得儒家出自洛氏王道,这个提议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
况且现在的天下列国,儒家处境本就不佳,这是法家和纵横家的天下,是兵家的棋盘,儒家只能托庇于洛国。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儒家的学说是如此的不合时宜,面对洛国递来的橄榄枝,自然会立刻涌上来。
那些不愿意的,在汹涌的大势面前,会直接被抛弃。
洛长将桌案上的竹简推到洛又面前,“叔父,这是孤划定的孔子门徒中的数人,可以作为儒家先贤列入典籍。
还请您将现在儒家之中主事之人召集,将此事告知于他们,儒家先贤的排列还需要他们出力。”
第111章 我全都要
洛又离开了宫中,想要从根源上重塑一个学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还需要好好的谋划一下,万一直接将儒家现在就搞分裂,那就得不偿失了。
洛长带着他的堂弟洛礼来到了洛国的守藏室之中,推开门一走进就是浓重的油脂味道,这座守藏室是洛国学宫能够吸引无数人才的原因之一。
洛礼有些疑惑的问道:“兄长,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这一支还是公室子弟,没有到别出的时候,不需要传下书籍的。”
公室子弟失去圣痕别出时,会由主家赐下傍身的书籍,还有大量的资产。
洛长闻言笑骂道:“你这小子,若是想要别出,便到祖庙之中求见先祖,想必能够达到心愿。”
洛礼嘿嘿笑起来,洛长正色道:“带你来是因为叔父现在筹谋儒家,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王道囊括万千,哪里是一个区区儒家就能概括的呢?
昔年老子所著道德经,同样是王道,甚至是比儒家还要立于不败之地的天道。”
以洛国的底蕴,自然不可能仅仅掌握一个儒家,而且儒家虽然是王道的一种,但并不是全部。
至少老子的学说之中所蕴含的智慧就完全不逊色于儒家,尤其是关于治国方面,老子的思想是高屋建瓴的。
儒家最大的优势是典籍之中的那些话听起来实在是太美了。
别管能不能实现,一听起来就觉得这是正路,像是太阳会让人感到温暖。
反观法家,一项项措施的确都是能强国的法门,但是太不中听,除了君主之外,任谁看来都是反派。
洛长来到这里是要寻找一部比较关键的典籍,两人绕过两个大大的书架,在一大卷竹简面前停了下来,他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书简说道:“礼,你看到那十卷书了吗?那就是法家的源头之一!”
洛礼抬头,便见到在书架竹简旁边写着《管子》二字。
“兄长,这难道是昔年管仲所著吗?”
管仲在诸夏列国之间有着赫赫威名,辅佐桓公五年而霸天下,这是再也没有臣子达成的战绩,由于管仲行法家之实,行王道之名,所以儒家和法家都非常的推崇管仲。
“没错,这就是四百年前齐国冢宰管仲的思想,其中有管仲对国家强盛的思考,还有各种改革的深层原因,这实际上是学宫之中法家的思想源泉之一。
但是现在的霸道法家将管仲提高君主威权和驱使兵民的那一套发扬光大,但是对于管仲让利于民、中和矛盾的政策全部摒弃,最终造就了现在的法家。
管仲本就是洛国公族子弟,他的理论来源于素王是不争的事实,等到日后清算严刑峻法,践踏法家之时。
法家子弟定然惶惶不可终日,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就需要这一套温和的理论出世。
你是公室子弟中学术方面最有天赋的,将《管子》带回好生研习,就像是明公在儒家之中的地位一般,你要努力在管仲法家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洛礼越听眼神越亮,连忙道:“兄长放心,礼定不负所托。”
……
洛长在这里筹谋儒法这两家目前比较兴盛的学说时,齐国正处于表面的平静,实际上台面之下暗流涌动。
齐国战败造成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那些想要恢复桓公霸业的贵族遭遇了巨大的打击,齐国不仅没有恢复实力,还割让土地、赔偿损失,尤其是淮泗地区的割让,齐国失去了向南的桥头堡。
齐国宫中,气氛很是凝滞,两拨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国相直接跪在齐公面前泣声道:“国君。
齐国是武王分封的邦国,和洛国一样的高贵古老,先君桓公进位方伯,获得九锡,首开霸主之路,这是多么辉煌灿烂的历史。
诸夏大战,一败涂地,三分之一的土地割让,这是何等屈辱的事情啊!
这都是先祖披荆斩棘才获得的土地,难道您就不感到愤怒吗?
还请您到临淄城中听一听吧,齐人心中的愤怒像是滚烫的岩浆一般,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若是您再不安抚,你我君臣一定会死于宫廷之中。”
这正是齐公所担心的,他同样泣泪叹息道:“国相,您所说的危险,难道孤会不知道吗?
但是现在的局势严重到这个地步,孤应当怎么做呢?”
国相抹抹眼泪,狠声道:“国君,齐国战败,都是因为薛元等人作战不利,还擅自开启战端。
他们必须要为战败负责,将他们全部杀死,然后将罪责推到他们的身上,想必可以缓解国中贵族和国人的情绪。”
胜则赏,败则罚。这是铁律,齐国遭遇了这么大的失败,必须要有人站出来背锅,若是没人站出来,就要君主来背。
但是这次的锅实在是太大,齐公一个人背不动,所以国相提议让发动战争的那些大夫元士来背。
“杀死薛元等人?”齐公闻言惊道:“他们手握重兵,直接杀死他们岂不是要在国中掀起内战吗?”
司马同样反对道:“齐国之南有秦国和魏国的军队,若是驻守淮泗的秦魏二国乘机来攻该怎么办?
魏侯卿背叛秦魏两国的盟约,秦伯背叛秦楚两国的盟约,这两国都是不讲信义的豺狼之国。
一旦国中动乱,他们一定会顷刻之间就撕毁洛水和议,到那时又是社稷倾覆的大祸,国相您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齐国在过去都是和洛国同行,所以基本上没有做过背盟的事情,对于魏国和秦国毫无顾忌的背盟行为,齐国心中大生警惕。
齐公踌躇道:“国相,现在没有洛国公室襄助,孤的心中实在是没有底啊,不如派人到洛国之中,问问洛侯可有什么解决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