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阵前,姬完站在大辇之上,倒是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拔出利剑,冲着熊顿大声道:“熊顿,素王两次大行封建之时,你的先祖还是一个元士,先王将你的祖上封为诸侯,这是何等的恩德?
你不想着报效邦周,却擅自起兵劫掠邦周藩属,甚至僭越称王,将素王制定的礼乐制度完全抛之脑后,你这样的乱臣贼子,如果不受到上天的惩罚,是不合理的。”
听到姬完怒骂,熊顿却毫不生气,只是冷笑道:“姬完小儿,只会颠倒黑白,素王昔年曾经评价武王革命之举,言称‘未闻弑君,闻诛一独夫纣矣’。
素王昔年还说过,诸侯以血缘为尊,公位却要以才能为先。
我楚国为邦周立下多少功勋?每年为洛邑献上多少财货?对待天子又是多么的恭敬啊!
便是素王在世也要称赞楚国是尊奉周礼的诸夏之国。
可你与你那父亲是如何对待一位邦周忠臣的呢?
动辄鄙视,羞辱,还污蔑为蛮夷之国,不通礼仪。
这等行径,若是素王在世,先要教训你这个桀纣之君。
既然你说我楚国是蛮夷,那寡人今日便用我楚国精锐将士的兵锋,问问你这桀纣之君,楚国是不是诸夏列国!”
所有人都没想到熊顿会在阵前直接痛骂姬完为桀纣之君,追随姬完而来的诸侯纷纷变色。
邯侯更是愤怒,心中大骂这熊顿毫无保密意识,就算是事实,怎么能够大庭广众说出来呢!
还没等姬完还嘴下令,熊顿直接大吼道:“且吃我一箭!”
只见他从马上取出一把极其巨大的弓,如此巨大的弓恐怕常人拉都拉不开,但是握在身躯庞大的熊顿手中却是极其合适。
周军这边的将领纷纷大骇,这熊顿难不成是想直接射王?
两人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一百五十步!
那些能百步穿杨的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射手了,这熊顿难不成还能隔着这么远射人不成?
但是看那强弓以及熊顿威武的身姿,没人敢赌这件事,邯侯直接将姬完拉倒,不再让他立下大辇上。
一道巨大的响声传来,熊顿一箭竟然真的冲着姬完的车辇而来,车辇的卫士以及车辇下的卫士们纷纷举盾。
那支箭经过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竟然还直接穿透了一名军士的大盾,透体而出,透出的箭矢头部都微微变形。
“嘶。”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姬完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想对骂回去的事情,声音打颤的忙道:“把寡人扶到后面去,不要乘坐大辇,熊顿定会再射。”
这次他倒是说得准,熊顿连珠三箭,直接毙敌三人!
楚军声威大振,又回想起曾经跟着熊顿纵横四方无敌的日子,纷纷嗷嗷叫着要和周军决一死战。
而周军这边却是惊骇莫名,经过姬昭改制,周王朝已经不像商王朝那样事事崇信鬼神,但熊顿这种超出常人想象力的,还是会被冠上神秘的色彩。
一箭射出超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而且还能够连盾带人射穿,这种人的武力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让他们想到了王朝传说中的武王,就是一个这样的战神。
熊顿三箭震慑的周军胆寒,他将面上的护罩拉下,也不退回,而是挥剑向前,大声道:“给寡人冲,击溃周军!”
随着一面面旗帜挥舞起来,楚军快速的向前突去,周军同样如梦初醒,连忙举起武器向前行军,但是天子被熊顿一箭射的再不敢出战,依旧印在他们的心头。
神圣的天子!
被上天所庇佑的无上至尊!
怎么却不如对面那个叛军的领袖呢?
这是萦绕在所有周军心中的问题,神圣的建立很困难,但是拉下神坛可能只需要一件事。
熊顿立在大军中央,不断根据他所见到的情况,以及传令兵给他汇报的情况,调整着整个战场的布局,一支支预备队不断地被他娴熟地调度着,整个楚军地阵线稳如磐石。
楚军人毕竟少,但是熊顿敏锐地发现了周军地调度存在问题,很明显军令不通,他立刻就想到了恐怕姬完并没有设置战场总指挥,他时刻盯着战局,等待着周军出现破绽。
皇天不负有心人,周军很快就出现了破绽,他们地指挥体系不够通畅,出现了防御地薄弱点,战机稍纵即逝,熊顿是何等人杰,当即就要带着卫队亲自冲锋。
楚军中最精锐地三千人,这些人各个身宽体胖,身上屯着厚厚地脂肪,他们穿的也不是普通地皮甲,而是里面皮甲,外面是一层青铜甲,青铜甲外面还用坚韧地藤蔓裹了一层,无死角地防御。
普通地士兵穿着这一身不要说作战,站着都很累,而这些人却能够冲锋,熊顿无一败绩除了自身勇武,就是因为这些悍勇地战士。
“必胜!”
熊顿大声吼道。
“必胜!”
无数道沉闷地声音从藤蔓面罩下传出。
“咚咚咚!”
沉重地声音传来,交接正有些混乱地周军就见到了这些雄壮地武士向着他们冲来,条件反射般地大盾举起,长枪兵将枪尖从大盾地缝隙中刺出,枪尖刺在厚厚地大盾上,然后一股巨力就直接将枪尖折了回去。
“稳住阵型!”
周军也是精锐,几个低级军官意识到这一支楚军不简单,立刻停止交接,转而开始组织自己的士兵。
第15章 姬完山崩 姬息监国
可惜意志并不能代替现实!
熊顿的个人武力几乎站到了人类的巅峰,他甚至能够生擒虎豹,与巨熊角力。
如此巨力哪里是普通士兵能够阻挡的,眼前自己的亲卫冲不过去,熊顿身先士卒,宛如推土机一般直接冲了过去。
亲卫保卫着他的两侧,他自己双手握着极粗的长矛,直接将周军的士兵挑了起来!
左冲右突之下,没有任何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即使是带着青铜盔的士兵,也被他一下就将头盔砸的凹了进去,死于非命。
这等悍勇无敌的战斗力,几乎瞬间就破开了周军这一道本就岌岌可危的阵线。
“是楚王熊顿!”有周军士兵大声喊道,“他亲自带队冲锋了!”
楚军的精锐顺着熊顿破开了豁口疯狂的向里冲,整个阵型瞬间就被冲垮。
另外几个方向的将军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想要增军却被楚军缠住,后面的军队则是根本过不来。
楚军这边按照熊顿的安排,将周军的奴隶兵向这边驱赶,然后交由三千铜甲兵打散他们,让他们形成溃军,去冲击周军的阵型。
这一招很有效果,由熊顿冲破的阵型已经影响了周军整个调度,前来支援的周军乱糟糟的,在战阵之中甚至称得上没有章法。
姬完没有安排居中大将,目前唯一有一点威望的邯侯又不懂统兵的坏处彻底暴露出来。
一支楚军驱赶着奴隶兵顺着熊顿冲出的豁口开始牵制周军的兵力,周军的整个阵线都不得不收缩起来。
很多周军士兵陡然发现自己的四周都出现了楚军的身影!
熊顿早已带着自己的亲卫退了下来,他们微微恢复着体力,就再次跟着熊顿开始冲锋,这一次的目标是,天子大纛!
姬完还没有彻底退回中军,天子大纛何其笨重,眼见那一支悍勇无比的楚军在楚王的率领下纵横无敌,现在还直奔天子而去。
“保卫天子!”
整个中军的将士都纷纷向着天子大辇围去,熊顿在乱军之中,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天子大纛之上的旗帜,毫不停歇,又是一箭射中杆身,整个大纛都晃了一晃。
如此神勇的表现,楚军士气更是高涨,短时间内竟然压着肝胆俱丧的周军打。
“天子,不能再打了!若是大纛一倒,一旦军令彻底不通,就是兵败如山倒!”
天子姬完已经呐呐不敢言了,由侯纪侯更是吓傻了,邯侯眼见这三人靠不住,当即说道:“余伯,立刻让中军护卫天子撤退,先过河,然后鸣金收兵,前军殿后,务必要稳住楚军攻势,千万不能造成溃败!”
鸣金收兵的时机太过关键,在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不慎就会从退兵变成溃败。
天子这个时候必须先过河,这些才能收拢败军,以图后事。
余伯接到命令,立刻去办,熊顿已经射不到大纛,便时刻观察着姬完的动向,一见他们的移动方向就知道姬完要跑。
当即大声吼道:“周天子跑了,活捉周天子!”
战场之中的所有楚军此起彼伏的大声喊道:“周天子跑了,活捉周天子!”
周军纷纷惊疑不定,尤其是陷入混战之中的前军,很快就感觉到支援已经停下了,没有预备队替换,即使他们已经是精锐,能够承受更大的战损,也不过只是片刻的事情。
至于护卫着姬完以及诸侯公卿的天子亲卫、诸侯亲卫以及一部分中军、后军,现在只想着赶紧乘船跑。
现在周军还能坚持战斗,主要是大纛还在,虽然他们已经看不到天子的大辇,但是各个领军的将领还在战场上。
熊顿眼中满是凶光,他已经不再想着能直接射倒大纛,而是调度兵马,围攻指挥前军的将领。
战场之上,明刀明枪的危险是非常容易躲的,但是暗箭是根本避不开的,尤其是熊顿这样的人射出的暗箭。
随之熊顿射出的箭矢,指挥作战的采伯瞬间面上插上一支羽箭,满脸不敢置信的应声倒地!
这是至今为止,阵亡的最高级别的贵族,一个伯爵,天子六军的统领之一。
熊顿率兵冲上前去将前军大纛一刀砍倒,轰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早已经历了多番打击的周军士兵再也撑不住,瞬间溃散,向着中军冲去。
汉水江畔的渡口就那么三个,周军登岸开始自然知道该往哪里撤退。
余伯见状只能安排一部分弓箭手掩护大军撤退,周军的前军虽然彻底崩溃了,但是中军也在前军的冲击之下岌岌可危,但是分散开来掩护还是能够做到的。
熊顿只是驱赶着周军溃败的军队,并且将奴隶兵混入其中,彻底打乱他们的编制,把所有人都裹挟在其中,楚军则结成一个个的小队衔尾追杀。
最重要的杀伤还是要靠弓箭手,他们逃跑的过程中丢盔弃甲,在箭矢的面前就是待宰的肥羊。
“可惜地形不适合战车发挥,否则这等溃败场面,若是战车冲锋,他们能过河的没有几个。”
说着熊顿便吩咐左右,意气风发道:“周军已经大败,现在定然如丧家之犬,命令我军后部,从渡口上船,剩下战兵随寡人追杀周军,乘着这一次大胜,定要夺下五国之地。
遥想当年,寡人数次大破镇南诸侯组织的联军,何等风光,结果一招不察,便被设下圈套,这些年来,寡人被这五国压的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能够彻底破掉这个勒在我楚国脖子上的绳索。”
楚国的卿大夫们便笑着说道:“周人懦弱,不敢与我大楚正面交战,只能使用这等阴险狡计,现在面前神威天纵的王上,还是败下阵来。”
熊顿大笑道:“开始吧,将我们的人发动起来,今日晚间,寡人要将鄀国拿到手,然后进逼唐随,隔断五国之间的联系,断掉周军陆上的粮草,他们定然只能惶惶然向申吕之地逃窜,我军便一路掩杀,劫夺诸国的财富。”
“王上英明!”
熊顿的战略总是很合理,但姬完总是能玩出花来,给他很大的惊喜。
如果之前有人问熊顿,什么叫惊喜?
他一定会好好思考一下,毕竟他拥有的东西太多,他想要的东西也太多。
但现在,如果有人问他什么叫惊喜?
他一定会说,惊喜就是追杀姬完的过程中,姬完突然驾崩了。事情发生的很是巧合。
在接连的大败、无数同袍战死的氛围之中,士兵们的怨气已经完全压不住了,他们向自己的主君发泄着对天子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