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成能用言语将一人逼死,可见是个银币,虽然很有把握,但是面对年轻士子发起的生死斗,还是云淡风轻的拒绝道:“我年长你几岁,纵然胜了,只怕也是胜之不武啊。
况且你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无数的可能,我是个爱惜才华的人,不愿意见到你折损在一场生死斗之中。
今日你说的就当作激愤之言,我不与你一般见识,诸位,还请回吧,在下并不是街头卖艺的杂耍,亦不是囚于笼中的野兽,又有什么值得看呢?”
众人见到董成面对这么多人的起哄还能沉稳的应对,颇感无聊,他们只想要见到血流成河。
于是纷纷离去,或者去找自己不顺眼的学派文斗,希冀着能把某些人逼杀。
年轻士子面对董成万金油的发言,气的直接吐了血,强行被师兄弟带走,但是眼中闪烁的凶光让董成心生警惕。
“真是个祸患啊,看来出了昭城就要找人解决掉他。
唉。
他的师兄是自杀,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是无妄之灾啊。”
董成感觉自己很是冤枉,明明只是争论了几句,结果就搞成了现在这样。
……
洛宫。
洛盛一直都在了解各家之间的动态,然后他就又一次听到了颇为头疼的消息,“家主,昨晚馆驿之中又有士子自杀了,这群士人的嘴,真是太锐利了,需要管一下吗?”
一个又字,就知道这不是第一起士子自杀之事。
虽然昭城不能杀人,但是却可以诛心,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荣辱心实在是过于强。
仅仅不过一旬,馆驿之中自杀身亡的士子就达到了七个,再这么下去,还会有人自杀。
对这种情况就连洛氏都制止不了,辩理失败,自杀谢罪,这是人的自由。
洛盛摇摇头道:“大道之争,就是如此的惨烈,家族史书之中记载的百家之争,完全不逊色于诸国纷争。
昔年上百个流派,到了如今还有多少?
大道之争,不是温声秀气,不是恭良俭让,而是赤裸裸的你死我活,是一个学派从肉体到精神对另一个学派的毁灭。
不经历这样的惨烈,怎么能得到呕心沥血的智慧呢?
家族的参与已经很多,否则墨家这种学派早就彻底消失了。
只要不动用盘外招,道理之争,不要干涉,就由着他们去做。”
洛盛的这番话听起来有些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纵然是孟儒,有洛氏的照料,在秦王朝时,也差点遭遇了毁灭性的危机。
这就是学术之争!
洛氏尽力维持的是斗而不破,即尽量讲道理,而不诉诸于武力。
比如某一派把持朝廷,然后动用国家力量直接诛杀其他学派。
这肯定就不行!
洛盛暂时将愈演愈烈的斗争放到一边,问道:“现在到昭城的有多少家了?”
洛氏子回道:“家主,目前主流的大派都已经到齐了,甚至就连老庄派都有一些老家伙来了,昨日还和黄老派发生了争执。
互相指斥对方为异端。
神仙家和方士家同样进了昭城,不过这些人神神叨叨的,儒门基本上都没有搭理他们,倒是老庄派和这些人相谈甚欢。
儒门之中研习各个经典的传承家族到了数十家,几乎没有遗漏。
齐法和三晋法家的人都到了。
三晋法家正被群起而攻之。”
洛盛若有所思道:“看来是时候了。”
第475章 学宫开,乱战起!
刘向的出现对城中的百家之人是非常震撼的。
如果是他一个人那倒是还好,他学贯儒法,通晓道墨,各派都有他交好的士子。
但是他带着大半个秦晋法家而来,这是各家都没有想到的。
怎么敢的?
这种炸裂程度不逊色于小胡子站在克宫发表奋斗演讲。
虽然洛氏对于思想一向宽宏,只要不做出实质性的行为,从不以言罪人,但是这城中还有无数别家的士子,还有无数的百姓啊。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法家那几个人淹掉!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是一座大山,就凭秦晋法家的丰功伟绩,想要让百家收起成见比登天还难。
刘向早就知道会是如今这一幕,但是他并不在意,反而对着追随自己而来的众人笑道:“这就是法家如今在天下之中的名声啊,若是背着这沉重的枷锁,谈何建功立业呢?
若是不能和错误的过去割裂,又如何能赢得光明的未来呢?”
秦晋法家被言语攻击,却只回应道:“我等所治的经典并非法术,而是刑名律,诸位可能找错人了。”
这话相当于一个孟儒说自己所治的经典不是孟子,而是义道论,刘向做的更绝,直接把法家经典中有关于御民治国思想都摒弃掉,只留下了关于律法的方面。
刑名律是法家学子纵横天下的武器,是经世致用之道,广袤的汉王朝基层郡县胥吏,都是依靠这些治国,不精通则不足以称之为法家,刘向改造法家自然不可能把这种优势丢掉。
刘向的宗旨很简单,谈律你就来,指责暴行那你找错人了,建议出昭城右转走几千里路到关中找历代秦王和戾帝刘旦去,我们这些人没干过你们说的事。
哪个儒家道家子弟脑子有问题去和法家学子讲律?
以前有名家能碰一碰,但是大汉一百年,早就不知道尸骨埋在何处了。
齐法倒是能碰一碰,但可以却没必要,让秦晋法家杀杀其他派的锐气也是好的,万一还能翻身做主人呢。
刘向这个人,摸爬滚打许多年,练就一副好面皮。
不论儒家弟子发表什么观点,他都笑眯眯的说一句:“经典,不愧是儒家子弟啊。”
什么都没回应,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通常养气功夫不够的人这个时候就会急,然后刘向就会补一刀,“你急什么,有理不在于声高,慢慢说。”
如果有相熟的其他派系一同讨伐,他就反驳一句,“如此孝顺。”
一直关注着百家论战的姬昭先无语的摇了摇头,姬灵均在旁边咬着雪白细密的小牙齿道:“好欠揍啊。”
馆驿毕竟不是正式的论道场合,秦晋法家的避战不影响什么,所以刘向的策略很成功,众人也只能恶狠狠的说一句,“学宫道场大开之日,看你们还如何避战。”
学宫快要大开了!
随着到来的各脉士子越来越多,所有人都知道学宫就快要开了,百年发展,谁才是天下第一,能斗败诸家,名列魁首,就快要见分晓了。
昭城虽然大开,但相比其他自由进出的城池还是有颇多限制,不谈极其严格的安保,内城同样是不开放的。
不过内城除了宗庙、守藏室等之外,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洛氏子理论上应该住在内城,但实际上都住在外城,倒是洛氏女经常祭祀住在内城之中。
即便是外城,街头巷尾都能见到敢战士骑着马在游曳,此次来到昭城的大部分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有才,来的还都是能睁眼说瞎话的人,而且读书人坏啊,昭城的百姓淳朴,女子温婉贤淑,被外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可就不好了。
诸家学子到了昭城之后,首先就前往诸子圣殿祭拜,前来祭拜的人中有不少是来过的,昭城以前虽然严格,但并不是不允许人来。
但这么大规模的自然是第一次,洛氏子带着敢战士来维护秩序,顺便带路。
虽然百年未曾见过太多人,但洛氏一直都在修缮,除了为了彰显底蕴而特意留下的岁月痕迹之外,圣殿一直都是恢宏大气上档次的模样。
洛氏传承悠久,时间的尺度一旦拉长,就会给人无比的震撼,这是身为短生种对时间伟力的天然敬畏,这是洛氏一大优势,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彰显。
进入诸子圣殿之后,望着那些纤毫毕现的雕像和无数瑰美绝伦的故事壁画,所有人都被震撼。
真正的圣人或许不需要高大的雕像,但永远不要忽视,人类的天性就刻着对高、大的向往。
洛氏用千年的时间来弘扬姬昭,对这一点实在是过于清楚,所以在修建诸子圣殿之时,务必要震撼人心,在这百年的增修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数术家参与其中,洛氏甚至掌握了极强的建筑知识。
达成的效果很好,很多士子甚至都失声了。“这就是诸子圣殿!”
“老师啊,有生之年,弟子竟然能进入这里,您的心愿可以了了。”
“祖师原来是这副模样,果然是圣贤之相,不同凡响。”
无数道声音在心头响起,殿中明明极度的安静,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繁杂之音传到自己耳中。
负责带领众人前来的洛氏子很满意,积压了百年的憧憬,如果诸子圣殿不能让众人满意,那反而会有反效果,但现在诸子圣殿完美符合了众人的想像!
偌大的圣殿自然不是仅仅一间,除了所有圣贤集中的主殿之外,还有各家的分殿,主殿之中限于大小不能施展,但是分殿之中就没有这种限制。
儒家的殿中描绘着精美的壁画,最当先的就是洛孔二圣著春秋图,然后是孔子周游列国讲学图,孔子学宫成圣图,孟子雄辩图等等,画工精湛的技艺在这些人物事件像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前来瞻仰的儒家士子望着这些壁画,仿佛穿越回了数百年之前的那个时代,一位位先贤奋笔疾书,试图结束那个纷乱的世道,将天地至理记录下来,传于后世。
儒门弟子人数众多,还有很多殿中的人就比较少,甚至杨朱学派已经空无一人了。
“数百年前,我洛氏先祖曾经说过,在洛国之中立起高高的石碑,记录诸子的典籍,建立庙宇,用金属和美玉铸造诸子的人像,让诸子圣贤的光辉永远荣耀人间,光耀万年!”
洛氏子走上前来,望着这些人像和壁画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如今也算是没有食言,不论外界胜败,至少在这昭城之中还有传承,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和事迹。”
一方门可罗雀,一方人山人海,这种巨大的反差和强烈的对比,让前来瞻仰先贤之人,心中都有了一种明悟和紧迫感。
穿过诸子圣殿,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学宫出现在众人面前,这自然不是最早的那一座学宫,但上面斑驳交杂的痕迹,却让人知晓,昔年那座学宫就在这里,墙体之中有最古老的石砖。
“轰隆!”
数位敢战士上前,将学宫重重的大门推开,在学宫未开的时候,这里同样不是废弃的,昭公国中有天赋的孩子在这里蒙学,是昭公国的私人学院。
百家有些激动的走进其中,几乎每一家的典籍之中都有学宫的模样,如今望着眼前的学宫,有一种幻想印照现实的感觉。
“这就是晨钟吧!”
学宫主殿前那一座大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晨钟暮鼓!
“素王制礼乐,礼乐便贯穿在洛氏的方方面面,晨钟响时,诸贤入宫,暮鼓响时,诸贤出宫。
于是世人便以晨钟暮鼓来作为警醒。”
有人讲述着晨钟暮鼓的由来,有人感慨补充道:“传说昔年洛氏学宫辩论,钟声响起开始,鼓声响起结束,一切皆依照礼乐秩序而定,真是美好的时代啊。”
好古非今,古今皆是如此,对汉人来说,周时的先贤就是古人了,许多人都怀念着那个时代。
众人走进学宫之中,便见到宫中最高处跪坐着一道人影,敢战士们上前躬身道:“参见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