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着,但徐辉祖也知道自己劝不住朱高煦,因此叹了口气道:“即便有事,也最好与我商量一番,那信件往来也顶多半个月。”
“我知道了。”门背后的朱高煦听着徐辉祖的话,只能无奈回应。
他倒是想要一直安分,可他那爷爷却一点不答应。
“那我走了,明日我让人给你送些米面棉花。”徐辉祖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却被朱高煦的话噎住。
“不用麻烦了舅舅,您给我折现吧!”
朱高煦怕徐辉祖已经走了,连忙趴在门缝那里大喊着,这举动让徐辉祖差点没踩稳台阶,幸亏旁边眼疾手快的兵卒扶了他一把。
“竖子!”徐辉祖用暗骂来掩饰尴尬,随后拂袖上车离去。
“真走了……”听着马车远去的轱辘声,朱高煦喃喃自语,随后兴致缺缺的转身背负双手,哼着小曲离开了后门,期间在路过马棚时还摸了摸赤驩的额头。
“殿下,没事吧?”
林五六担忧的站在后院的廊道看着朱高煦,朱高煦也笑着摆手:“能有什么事,你去休息吧。”
说罢,朱高煦越过林五六,转身回了正厅的书房。
由于是冬天,门窗紧闭朱高煦也终于不用担心锦衣卫能看到他的举动,故而放松了下来。
“云南,果然叛乱了……”
朱高煦收起了笑脸,沉着的同时眼神闪烁,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宋晟…瞿能…顾成…何福…沐春……”
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一串串人名,心里有几分高兴:“若是能把他们拖在云南,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云南矿图,这份矿图是朱高煦送给老朱和朱允炆的大礼,但也是一份大祸。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明初的云南还有五百八十七家土司,只当是麓川王朝最为强大。
不过不管云南地区情况如何,总之当地利益纠缠复杂,加上各个土司民族不一,因此很容易爆发叛乱。
在这样的局面下,云南一旦爆出几十处金银矿,那巨大的利益足以蒙住许多人的人心。
二十九处金银铜矿,每年能提供数百万斤的铜矿和价值上百万贯的金银矿。
这些金银铜矿本该在明清五百余年的历史中被一点点发现,可眼下却被朱高煦一下子捅了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大明的金银铜矿局面,等同于雍正、乾隆年间。
即便还有一部分没有发现,也远强于明末。
云南的银矿有多少,明末的宋应星在谈论到大明银矿生产的情形时就说过:“合浙江、福建、江西、湖广、贵州、四川、河南、陕西八省所生,不敌云南之半。”
由此可见,在晚明时期,云南在大明全国银矿生产的地位到底有多高,而这种局面到了清朝更是达到了巅峰。
现在朱高煦一下子把这些东西捅出来,恰好云南土司的实力还处于历史巅峰时期。
因此,想要顺利开采这些金银铜矿,就必须要派遣足够的军队坐镇云南,此前的十四万军户仅能抽出不到五万战兵,而云南牵扯其中的土司却拥兵十数万。
如果加上麓川、缅甸等三宣六慰土司,这个数量还能再翻几倍。
本来这群人中就有不少人会在洪武、建文年间叛乱,而这次揭开的金银铜矿价值,更是坐实了他们想要造反的心。
每年能产出二百余万贯金银铜矿,其价值不言而喻,要知道即便隔壁刚刚完成统一的日本,其财政收入也不过才三百余万贯。
不止是云南和三宣六慰的土司,恐怕隔壁的安南也很难安分,或许正因如此才有了宁远刀拜烂造反的事情。
云南会成为一个泥潭,陷进去的明军很难脱困,而这就是朱高煦想要的局面。
利用老朱的手把云南的五百七十八家土司解决,顺带威慑东南亚诸国。
这件事情,将会贯穿老朱剩下的这几年时光,而宋晟这些人一旦无法抽身,自己就有机会回北边了。
朱高煦攥紧了手中的笔,几个月的布局终究还是成功了,现在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就足够。
在北边大将的情况下,或许傅友德与冯胜、王弼等人也不用死了。
想到这里,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浮现出了一张苍老的脸。
“爷爷,台阶我已经给您了,那您现在要怎么做呢……”
第111章 喜事连连
“来人啊,一起搭把手!”“那边去三个人!”
“好……”
寒江雾色,虽已入了寒冬,但南京定淮门码头前依旧热闹。
滚滚而逝的长江水波涛汹涌,虽是清晨,可那江面上船只如织,千帆林立。
码头上,忙碌的船工们来回奔波,有条不紊地装卸货物。
在他们的四周,一名名身穿甲胄的兵卒正在监视,同时也在拱卫坐在码头茶楼里的那些大人们。
茶楼二层雅间内,穿着常服的徐辉祖站在窗前眺望码头,亲眼看着一千府军后卫兵马与数百船工将一箱箱物资搬运船上。
为了安全护送徐辉祖和宋晟等人前往云南,朱元璋在调了一千府军后卫兵马的同时,还配备了二十艘江船。
这些江船均在五百料左右,配有水轮,可以在长江之上搭配硬帆来实现逆流而上。
按照计划,他们会在稍许出发,随后逆流而上半个月,最后抵达四川叙州府宜宾县后转陆路进入云南,最迟在冬至前抵达云南昆明府。
“大哥你放心,家里还有我呢。”
望着徐辉祖久久没有动静,前来送行的徐增寿起身上前,与他一同走到了窗前。
只是面对他的话,徐辉祖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府上的事情,我是……”
他犹豫了,可最后还是叹气说道:“我是担心高煦。”
“高煦……”徐增寿愣了刹那,但很快反应过来笑道:“高煦不会有事的,陛下对儿孙还是很仁善的。”
“嗯……”徐辉祖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不过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并不是担心朱高煦有事,而是担心朱高煦这个人会不会对大明有事。
自从昨日从朱高煦那里回去,他便一整宿的没有睡着。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他觉得自家那个外甥有的时候确实有些太神了。
沿海岛屿、西南迷岭……
这些都可以从书上得到情报,徐辉祖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在意的是朱高煦每次面对自己的询问,都只需要一字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想出周全的办法。
这样的思维,绝不是曾经的他能拥有的,便是一些朝中重臣也没有他这么快的思绪。
每每见到朱高煦花费很短的时间就能想出一全套的解决办法,徐辉祖就怀疑朱高煦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然后提前想好了思路,只等自己提问就全盘而出。
虽然这听上去有些荒谬,可徐辉祖还是忍不住往这方面想,尤其是这次的云南叛乱事件。
云南之地土司多有叛乱,这点徐辉祖并不觉得奇怪,但朱高煦看山点矿,让朝廷找到了这么多的矿山。
巧合的是,这些矿山找出后不久,云南就爆发了这次的叛乱,这时间实在是太赶巧了。
当然,云南本就容易叛乱,真要牵扯到朱高煦身上也很牵强,毕竟朝廷和土司们的土地矛盾已经很深了,金银铜矿不过是导火索罢了。
可即便如此,徐辉祖却还是觉得心神不宁,总感觉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笃笃……”
在他思绪间,雅间的房门被敲响打开,宋晟带着几名青年将领站在门外对门内作揖:
“魏国公,可以启程了。”
“好,我这就下去。”徐辉祖转身点了点头,顺带对宋晟等人回了礼。
宋晟等人见状离去,徐增寿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对徐辉祖感叹道:“这宋佥事一家人都骁勇善战啊。”
“好了,我出发了。”徐辉祖没有附和徐增寿,而是招呼了一句便带人走出雅间,徐增寿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他们再出现时已经在码头上,徐辉祖带着几名护卫上了中军的坐船,宋晟则是与几个儿子分别上了其它船只。
这次出发的二十艘江船里还存放着三艘船的火药,是平叛的致胜利器,因此船只得分散出港,同时保持间距。
站在码头上,徐增寿看着徐辉祖乘坐的船只出航,直至在江面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他才转身回家。
在他回家的同时,徐辉祖、宋晟出航的消息也传回了紫禁城内,对此的朱元璋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依旧如昨日般平静。
望着朱元璋,朱允炆、朱高炽等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爷孙五人沉默着处理奏疏,时间也在一点一滴的过去,到了黄昏暮鼓响起,爷孙五人也如往常一样各自离散。
比较他们,朱高煦在院里不可谓不舒服。
虽然被禁足,但吃喝从未短缺,娱乐的书籍也时常有林五六、王俭等人带来,至于外面的消息更是每日都能得到,浑然没有禁足的气象。
苏松二府以钞抵税的事情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终究还是在江南传开了。
这消息如过境的春风,使得整个江南的百姓都对宝钞的抵抗之心削弱几分,而朱元璋也停了发放宝钞给军队、官员的习惯。
从五月份算起,朝廷没有再增发哪怕一锭的宝钞,相反还通过回收旧钞、以钞抵税等手段回收了二百多万贯。
尽管这点数量对于大明曾经的发行量来说微不足道,但至少江南一带的宝钞流通量减少了。
眼见宝钞价格稳住,朱元璋也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在冬月初五宣布了来年苏松常镇四府的夏税可以以钞抵税。
不过对于这次的政策,整个江南的反应却并不大。
自洪武十年起,吃饱穿暖的江南百姓就开始追求粮食的口感,因此抛弃了难吃但一年两熟的占城稻,改种如后世五常大米般的粳米。
粳米虽然一年一熟,但产量并不低,而且口感好,因此自洪武十年起,但凡不错的田地都用来种植粳米,只有少量田地种植小麦、灿米。
正因如此,江南的夏税并不高,即便苏松常镇四府加在一起,夏税的田赋也不过三十八万石,算上其余杂税,折色后也不会超过三十万贯,不足秋税十分之一。
体量小,能引起的动荡自然也就小了,因此面对这次的政策,民间回收宝钞的交易场面并不多。
对此,朱元璋本人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朝廷能做的只有以钞抵税,哪怕大范围回收宝钞都不现实,因为主动回收宝钞是亏本买卖,而以钞抵税只是等同于少收一次税。
如今的大明无法发行宝钞,这本身就亏损了财源,即便九华山那边的铜矿场已经走上正轨,但那点出产根本无法影响大局。
真正能影响局面的,只有云南的金银铜矿。
正因如此,朱元璋近来不断询问关于云南平叛的战况。
在徐辉祖、瞿能、顾成等人还未达到云南前,西平侯沐春和都督何福并没有单纯固守,而是由何福坚守元江府、昆明府,沐春率军进攻曲靖的越州土目阿资。
虽然沐春这样做有违徐辉祖派送去的军令,但实际上徐辉祖的信还没送到云南,沐春就已经率兵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