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说着正常情况下的发展速度,殊不知朱高煦已经和江南的杨彬谈好了生意。
不过他这话说出来,朱棣和徐氏都脸色难看,好端端的一个节日,偏偏被一封信给搅黄了心情。
“好了,你们都回家过节吧……”朱棣不想把坏情绪牵连到自己人身上,于是起身让张玉他们退去。
在他们退下前,朱棣也交代道:“记得春耕之后的巡边事宜,虽说当下不用巡边大宁,但开平卫那边还是需要多巡巡的,尤其是如今北虏的大汗易了位置,说不定会南下犯边。”
“是!”张玉朱能等人闻言起身作揖,而后当着朱棣的面退出了殿内。
到了最后,姚广孝也行了一礼离去,殿内只剩下了伺候朱棣与徐氏的宫女内宦。
倒是在朱棣与徐氏忧心忡忡的时候,南京城的朱允炆也得了朱高煦的消息。
“到莱州了?”
春和殿里,朱允炆诧异开口,显然没想到朱高煦的速度会那么快。
由于朱元璋风寒复发,因此今日的武英殿理政取消,朱允炆也毫不犹豫的将理政地点改为了自己的春和殿。
齐泰与黄子澄站在朱允炆桌案前三步等候议事,而朱允炆则是看着李权:“三日前就到莱州的话,今日能到哪?”
“按时间来算,渤海王应该抵达登州了。”
李权回答着朱允炆,闻言的齐泰也道:
“太孙,依照常理,从南京前往登州一般需要十五日,而渤海王只花了十二日就抵达了登州,看来他急于就藩。”
齐泰说的很隐晦,但殿内的众人都听出来了。
齐泰还是怀疑朱高煦心怀不轨,但朱允炆一如既往的笑着起身。
他走到齐泰面前,善意笑道:“我知道先生想要为孤巩固地位,但高煦当下既然已经到了登州,那想来渡海也就在这几日。”
“以吉林之地意图心怀不轨,先生还是太高看高煦了。”
朱允炆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欢迎朱高煦,毕竟这半个月来,几乎是他自去年大教场考校后最高兴的一段日子。
不仅赶走了朱高煦,还剪除了晋王的许多羽翼,就连云南平叛的事情也是连战连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种时候齐泰的谏言,别说朱允炆听不进去,就算他说给老朱听,老朱恐怕也会嗤之以鼻。
为了绕开话题,黄子澄也对朱允炆作揖道:“殿下,四川行都司及乌蒙等府已经派出了山工,想来只需要三个月就能探明当地是否有金银铜矿。”
“好……”朱允炆微笑颔首,如果他能确定朱高煦所绘的第二张矿图也有金银铜矿,那今年的秋税就可以继续以钞抵税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齐泰:“先生之见,乌蒙等六府的土司势力如何?”
“若是当地探查出金银铜矿,当地土司是否会如云南土司般举兵叛乱?”
面对这个问题,对天下兵马都司如数家珍的齐泰没有过多犹豫,自然点头道:
“那乌蒙山、大雪山(大凉山)一带罗罗甚多,动辄掳掠行人上山为奴,为人刁馋懒坏……”
“此山中罗罗土司不仅对行人如此,便是对本族人也是动辄打杀,呼之为牲畜。”
“如此贪婪蠢笨之人,即便不会举兵劫掠矿场,也会对官道形成威胁。”
“依臣之见,当在平定侬贞祐后下旨,令魏国公率大军平定乌蒙山、大雪山等罗罗土司,将其民从山中俘出,安置河谷,编民百户为里,五里为乡,五乡为镇,五镇为县,五县设府。”
“不仅是此地需要如此,对广南、临安等地土司之民也当如此。”
不得不说齐泰对地方上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也难怪朱元璋会在询问过他天下卫所事宜后,将他派到兵部。
在他说完,黄子澄也急于表现,因此作揖道:“日前户部知印张水清上疏,言云南、四川诸地皆处边夷之地,民皆啰啰。”
“朝廷虽以当地头人为世袭土官,然当地三纲五常之道,懵然不知,朝廷宜设学校,以教其子弟。”
“臣以为,应当在四川及云南诸地设置儒学,以此教化土民。”
“这倒是个好办法……”听到黄子澄的话,朱允炆也微微颌首,先不提他喜欢儒学,单黄子澄的这个办法就能解决土民与汉民不知其所语言的困境。
不过想要施行这个政策,摆在朱允炆面前的难题就是需要一大批读书人前往云南、四川等地教授儒学。
“此办法虽好,但国子监中贡生大多还在地方上督促衙门修建堰塘水渠,天下读书人鲜少,若是要教化云南、四川等地,恐读书人不足。”
“这……”黄子澄倒是没想到这一遭,不过他反应也很快,当即作揖道:
“我可与汉中教授方孝孺商榷,若是朝廷愿意予他弟子官职,兴许能在西南大兴文化。”
“若是如此,当记现在一大功!”听到黄子澄的话,朱允炆也热切的给出了承诺。
得到承诺的黄子澄也连忙回礼,保证道:“太孙请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太孙”见黄子澄那高兴的模样,齐泰不得不站出来泼冷水道:
“六府土司虽然武功不盛,但身居山中,难以捕捉。”
“以臣之见,不必急于招抚六府土民,而是应当将目光放到云南上。”
“云南?”朱允炆皱眉:“先生不是说侬贞祐被平在即吗?”
“侬贞祐虽然被平在即,但侬贞祐在云南五百余家土司中并不算大土司。”
“云南土司之中,以麓川最为强盛,其次为蒙自、丽江、弥勒州、元谋、勐缅、永昌、王弄、阿迷州等处土司。”
“这其中,丽江与弥勒州、阿迷州、元谋等处土司还算服从王化,也能听从朝廷节制,可其它的土司就对朝廷阳奉阴违了。”
“当下平定侬贞祐后,理当观望其余土司情况,若是没有再生叛乱,方可开采金银铜矿,大开西南儒学。”
齐泰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不过朱允炆听后却豁达一笑:
“先生还是太杞人忧天了,自麓川败于黔宁王(沐英)之手后,西南的大土司还有几个敢于跳梁?”
“此次侬贞祐与越州土目阿资被平,云南土司恐怕人人自危,哪还敢捋朝廷的虎须。”
说罢,朱允炆摆摆手:“好了,二位先生可以先去忙衙门里的事情了,孤已经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做了。”
“这……”齐泰还想再说,可黄子澄却作揖唱礼,盖过了他的声音:“臣等告退……”话音落下,黄子澄便转身离去,齐泰无奈,也只能随从而去。
瞧着二人离去,朱允炆心里的心情也越发高兴。
不过相比较他的高兴,此刻朱高煦的北巡队伍却比他的高兴更为欢快。
“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
莱州前往登州的官道上,朱高煦骑在马背上,怀里抱着一把琵琶弹奏着《男儿当自强》。
在他的奏乐中,身后的队伍起身歌唱,热闹非凡。
《男儿当自强》编曲本就取自唐代古曲的《将军令》,因此弹奏出来后,军中许多人都曾听过,只不过朱高煦弹得比起他们之前听得要更激昂顿挫些。
不仅如此,朱高煦将《男儿当自强》的歌词给照搬到了《将军令》中,将这曲子定为了渤海王府的军乐。
这一路上,许多护卫在朱高煦的带头中已经能熟练演唱这曲子了。
洪武年间卫所禁曲,但却不禁军乐。
相比较此前枯燥的军乐,朱高煦“谱写”的《将军令》更受护卫们喜欢。
正因他这一路上的奏乐,使得原本枯燥的赶路都显得多了几分兴趣。
一首《将军令》结束,朱高煦也将琵琶横放在了腿上。
旁边的亦失哈见状策马上前:“殿下,您这谱曲的才能,怕是与周世子不相上下。”
“呵呵,我可没他那么好命。”朱高煦爽朗一笑,相比较整日与无数美女为伴的朱有炖,自己这日子就显得苦哈哈了。
谈话间,朱高煦侧头看了看管道两侧。
尽管莱州前往登州的路上有不少山川,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平坦的。
加上登莱一带元气恢复的不错,所以到处都能看到正在开垦田地的自耕农。
来到这边,总算是看不到孔府的人了。
“这些自耕农和卫所军户倒是还能过上点好日子,等日后西边的那些地主乡绅把土地兼并差不多,估计就要朝这边伸手了。”
朱高煦谈论着,亦失哈也点点头:“若是那些地主乡绅能好好对佃户,这土地兼并也不能说是坏事。”
“确实……”朱高煦很难不赞同亦失哈的看法,毕竟从朝廷与经济的角度来看,只有拥有兼并土地能力的乡绅富户才能有本钱开垦荒地,给朝廷增加税收。
这其中关系,就好像小农经济转为中农、大农场的过程。
只可惜这个时代底层百姓拥有的人权太低了,哪怕朱元璋已经三申五令的给予了佃户人权,但朱高煦他们这一路走来却还是能看到不少地主乡绅欺负佃户的场景。
好在由于地广人稀,许多乡绅富户即便再不爽佃户,也只敢口头谩骂,却不敢舞刀弄棍。
只不过这样的欺压,会随着人口的增加而变得越来越重。
当下的许多佃户都有自己的几亩田地,当佃户只当是多打一份工。
可是伴随着人口增加和徭役增重,等到佃户自己的田地养不活自己的时候,那他就只有依靠乡绅地主了。
那个时候的他们,可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这徭役,太耽搁百姓开垦荒地了……”
朱高煦望着不远处道路上,由官差监督修路的徭役队伍,忍不住摇了摇头。
“确实,据奴婢所知,山东一带的徭役往往有三个月之久。”亦失哈说着看了看四周地形,接着又道:
“若是按照登莱一带的地形,多给百姓三个月时间,恐怕每家每户每年都能新垦一二亩耕地。”
亦失哈说着山东百姓徭役的沉重,朱高煦也知道徭役对天下百姓的负担。
对于百姓们来说,正税并不沉重,杂税也不足以要命,但徭役却又要花钱又要出力,还有可能要命。
几个月的自备粮,在太平年间还不算什么,可一旦遭遇了灾害,这笔粮食就足够拖垮一个家庭。
在朱高煦看来,要解放百姓去生产,首要就是逐步将徭役取消,但徭役也是朝廷税收的一种,所以想要取消它,还得从增加朝廷收入着手。
现在有老朱和朱允炆帮自己围剿西南土司,开采西南金银铜矿,估计等到靖难之役成功,自己能白白得到一个年产数百万贯的西南聚宝盆。
不过仅是数百万贯的话,还做不到免除徭役。
下西洋、驻南洋、开采日本银铜矿……
只有将这些隐藏的财富都挖掘出来,大明才能实现免除徭役的政策。
哪怕不能彻底免除徭役,可将地方上的徭役时间缩短到一个月,却也能拯救无数家庭。
朱高煦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当他违背了傅友德的临终遗嘱后,他更觉得自己越来越卑鄙。
只是他的卑鄙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而他活下去的前提就是当上皇帝。
为了这个目标,他还可以变得更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