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派人去告诉魏国公,移民西南需要钱粮,而朝廷这些年入不敷出,只能靠吃以前的存粮过日子。”
“他再这么慢下去,怕是朝廷就要坐吃山空了……”
朱允炆如此说着,但话里内容未免太夸张。
朱元璋休养生息数年,积攒下的粮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只要朱元璋愿意动用各地的常平仓和水次仓、储备仓,朝廷即便每年入不敷出,这些粮食也能维持十数年。
但这仅限于不进行‘以钞抵税’的局面,而‘以钞抵税’一旦要继续下去,朱允炆就必须想方设法的为大明创收才行。
西南金银铜矿便是他想要的东西,而现实是这些东西也确实满足了他的需求。
“今年收入府库的金银铜矿,各几何?”
朱允炆坐回了位置上,李权也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据户部的官员回禀,金银铜三者相加后折色,约为钱九十二万七千余贯。”
“不错……”朱允炆十分满意这数额,毕竟这还只是西南大开矿场的第二年。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西南矿场就能开采出价值上百万贯的金银铜矿,到时候明年的‘以钞抵税’也就可以在秋季继续进行了。
三年时间,在苏松二府以钞抵税的政策下,江东六府的宝钞价值已经稳定在了每贯七百文左右,其余各行省也能维持在五百到六百文之间。
在朱允炆的敲打下,苏松二府的乡绅富户也懂得了什么叫做‘放长线钓大鱼’。
就拿今年以钞抵税的情况来说,苏松二府三百八十万石的田赋粮,只以宝钞抵了二百万石的田赋,剩余一百八十万石依旧交了田赋粮。
二府乡绅富户的知进退,也让朱允炆没有再为难他们,同时也减轻了户部的压力。
每年赤字二百万石,总比赤字近四百万石要好得多,况且按照回收的宝钞价格来说,真正的赤字也就六十万石罢了。
这点窟窿,户部还是能填补的。
只要等西南的金银矿顺利开采,到时候也就可以将二府扩大为六府,乃至湖州、杭州等浙西二府。
把这八个府的人绑到自己身边,自己那个三叔,也就再也没有能力和自己争了……
目光放到涉及朱高煦的那本奏疏上,朱允炆略微眯眼:“你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好暖和啊!”
在朱允炆已经不把朱高煦放在眼里的时候,吉林城也随着时间推移进入到了冬月(十一月),全城开始享受供暖。
每个民坊的锅炉开始不断添加柴火,旁边还有一口类似手动压水机的东西,不断将水从地下抽到一旁类似锅炉的铜炉之中。
沸腾的水化作水汽,在漆黑一片的火道之中飘荡。
它们涌入民居之中的火道与火墙,接触到火墙顶部后汇聚成水,顺着火道往东边流去,经过军营与育苗田,渐渐冷却后流入松花江中。
许多百姓这辈子第一次用上火墙、火道这样的奢侈品,因此十分新奇的。
水泥墙上刷有白石灰及特制的刷料,能够有效的防止水汽外逃,因此墙壁温温暖暖,许多百姓都将手放在墙上。
与百姓的新奇不同,郭琰、亦失哈这些在南边便享受过火墙与火道的人倒是十分平静,但对于能在吉林城享受火墙火道,他们还是比较满足的。
唯一对火墙火道不满的,或许就只有朱高煦一个人了。
“还是不够暖和……”
渤海王府的存心殿里,朱高煦用手摸着地砖,脸上略微不满。
虽然没有体温计,但是单凭体温来衡量,存心殿内的温度估计也就十二三度,并不算暖和。
“已经很不错了,殿下。”
郭琰在刺绣,听到朱高煦的话,她笑着安慰朱高煦。
朱高煦听后,也只能无奈点头,毕竟明代的防水和保温手段与后世相比,差距实在太大,能做到这样,确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得加大煤炭的开采才行,不然这么下去,过个七八年就得把许多山上的树木砍伐殆尽。”
朱高煦坐回位置上,旁边站着亦失哈。
他倒是让亦失哈坐下,但亦失哈偏要站着,他也不能强迫他。
“开春后扩充煤矿的矿洞吧。”亦失哈见朱高煦开口,他也说道:“再调两千人过去开采煤矿,应该能日采两万斤。”
“也行,记得做好安全准备。”朱高煦点头应下,同时对亦失哈询问道:
“对了,城里均田结束了吗?”
“昨夜刚刚结束,二十五万七千九百六十七亩,先均分了抚恤田和赏田,其次按照今年与去年参与开荒的百姓口数分下田地,有四万余人都领到了田地,每个人四亩二分左右。”
亦失哈笑着回答,朱高煦听后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四亩二分,哪怕是按照今年粟麦的产量,也能种出二石粮食了,虽然不足以自给自足,但起码能解决半数口粮了。”
“来年,起码两万四千人的口粮有了着落,接下来就看明年能否做到自给自足了。”
自给自足,这是决定朱高煦是否能够参与靖难,并且能以何种方式参与靖难的一个先提条件。
他若是粮草充足,那他可以慢慢调兵,稳扎稳打的与自家老爹一起夹击辽东,将辽东拿下后获得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进而解决大宁。
只要大宁和辽东都被解决,那朱棣将会获得比靖难之役中更多的机动部队。
这么一来,至少在李景隆挂帅前,朱棣丝毫不需要自己帮忙,而自己可以专心对付辽东的杨文、吴高和平安,并在击败他们后拿下辽东二十五卫,利用手中兵马滚雪球式练兵,同时打造战船,渡海拿下登州,从后方牵制李景隆。
“兵贵在精,但也必须够多……”
朱高煦眼神闪烁,一旁的郭琰、亦失哈还以为他在为百姓分田而高兴,却不想朱高煦已经想到更后面的事情去了。
“军中兄弟与其子弟读书的事情,不能松懈。”
朱高煦抬头看向了亦失哈,与之交代着,亦失哈对此也铭记于心:“殿下放心,近二年以来,除了出战以外,军中兄弟都在认真读书,学习官话。”
“如今学习一年有余,许多弟兄已经能书会写,拨算数术了。”
读书写字是很难,但架不住天天学习,如今的吉林城兵卒之中,最老的那一批兵卒基本个个能书会写,虽然写不了文章,但凭借着基础的九九乘法表,还是能做一些简单账目的。
这样的学习只是第一步,之后朱高煦还要他们继续加强学习。
等他们把大部分基础知识都学懂的时候,自己所编撰的《练兵实操》就会成为他们人手必备的读物。
当下的《练兵实操》已经是朱高煦多番更改过后的存在了,他结合了平灭西阳哈,以及这次胡兵入寇的经验,将部分用不上的练兵方法删减,留下了足够实用的基础训练和练兵、带兵要领。
诸如教导新兵们学习如何使用各类兵器,如何读图、翻阅军用公文、搜索目标和传递情报,还有如何利用效利用地形构筑工事等基础知识,以及军事纪律、军队思想、军队常识、指挥结构和一般卫生救护等较简单的内容。
用《练兵实操》来培养军官,细分下来是五百一十六节课程,每日二至三节,为期一百七十二天。在这一百七十二天里,有接近一半的培训时间用于野外演练,学习如何在野外执行各种任务,其中包括高强度的行军训练。
例如完成军营之中的基础训练,之后还必须必须能够背着甲胄兵器行走三十里,同时部署先锋和后卫并进行步塘侦察任务。
朱高煦的这一套军官培训,并不需要军官必须在体能方面比普通士兵更出色,而是要他们的头脑必须非常敏锐。
如果渤海军的兵卒能有三分之一通过这场最后的训练,那朱高煦有把握在击败辽东都司后,就地以这些军官骨干练出十倍于己的兵马。
如今的渤海军只有六千人,但哪怕如此,三分之一的十倍,也能达到两万人,何况六千人只是开始……
“等四月春耕结束后不久,我得带水师和兵马去忽喇温城讨伐阿台外兰,届时我留下亦失哈在府上,你不用担心。”
朱高煦一边把玩着手中如何转动都不会掉出炭火的暖手铜炉,一边对郭琰交代着。
郭琰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面色略显担忧:“又要打仗?”
“放心……”朱高煦安慰道:“阿台外兰比胡兵弱太多,也就一般的山野盗匪水平,我猜他若是得了消息,不是投降便是北遁。”
“这样啊……”郭琰沉吟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朱高煦没等来他的话,倒是等来了一名净军。
脚步声传来,一名净军从殿外走入殿内,并躬身作揖道:“殿下,张佥事请殿下议事,不知道……”
净军看了看朱高煦,似乎想问朱高煦在哪待客。
这不是他找存在感,而是王府的外府已经拆除,眼下能待客的好像只有内府了。
“我去耳房刺绣,你们聊事情吧。”
关键时刻,郭琰让出了存心殿,朱高煦见状也颔首让净军把人带来。
不多时,郭琰离开,张纯也带着一个身披兽皮,剃着地中海头型的女真人走进了殿内。
那女真人见到朱高煦,便不假思索的跪在地上,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一些朱高煦听不懂的话。
张纯见状不等亦失哈翻译,便开口说道:“殿下,这人是北边阿者迷地面那七部头人派来的使者,说是要归降我们。”
“归降?”朱高煦看向亦失哈,见他也点头,便好笑的对那野人开口道:
“你们这群人,此前不是还与西阳哈劫掠?怎么现在知道投降了?”
亦失哈将朱高煦的话进行翻译,那野人闻言也解释起来:
“殿下,我们并不是有意反抗天朝,只是山里面太疾苦才会南下劫掠。”
“呵……”听着亦失哈翻译的话,朱高煦冷笑:
“若是孤未曾平灭西阳哈,未重创兀良哈,你们还会老实投降吗?”
对于阿者迷地面的七部女真,朱高煦在来吉林城的这一年半里已经了解了个透彻。
这群人说不好听点就是墙头草,哪边给利益就往哪边倒。
之前西阳哈被灭时,他们也没有立马投降,而是继续在阿者迷山脉之中猫着,准备随时出兵偷袭。
现在来投降,估计是才知道兀良哈被重创的消息,担心来年开春被围剿,这才老实来投降。
不给那野人开口的机会,朱高煦不耐烦道:“投降的诚意在哪?”
“我们愿意归还之前劫掠的牛羊,另外还愿意为殿下当先锋去攻打阿台外兰。”
那野人急忙表忠心,亦失哈也将他的话如数翻译给朱高煦。
不过对此,朱高煦却并不以为意,毕竟等到开春,自己手下起码有四五千甲兵,区区一个阿台外兰,不过翻手之间即可覆灭罢了。
七部头人想用这种小利益来捆绑自己,以免异想天开了。
“阿台外兰不用你们当马前卒,孤开春之后自然会捣灭忽喇温城……”朱高煦轻蔑道:
“孤要的,是你们拿出实打实的诚意来赔礼道歉。”
“那……殿下想要什么?”野人心虚的询问,朱高煦见状却看向张纯。
张纯心领神会,他与麾下兵卒和阿迷者七部结仇最深,若是他开口让七部赔偿,那下面的弟兄也能接受。
想到这里,张纯才开口说道:“开春后上交三百头牛,三百匹马和两千只羊,另外每部移民二百户到安东城充作囤奴。”
张纯了解七部的家底,知道他们虽然人多却并不富裕,因此他主要的是人。
每部二百户,即便是小户,七部也能凑出一千四百户,不少于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