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己方士气跌落,刀干孟不想阵前痛骂将领来再次打击士气,而是选择在城外建造营垒,依托城墙来与沐春打消耗战和持久战。
很快,麓川大军开始砍伐关外的树木来修建营垒,而沐春则是带人割了战死的麓川兵卒首级,以筑京观来进一步打击麓川士气。
“痛快!”
“杀敌四百二十七人,我们这边才死伤二十九人,真痛快!”
战后三个时辰,借助大涨的士气,沐春指挥大军修筑营垒。
帅帐内,军中许多将领也在得知敌我死伤后大呼痛快。
明军告捷,斩首四百余级,大大打击了麓川士气。
然而,以刀干孟的兵力,损失区区数百人,全然不足为道。
因此沐春很是冷静,他坐在主位看着手下将领送来的死伤文册,略皱眉头道:“这刀干孟倒是比思伦法领兵得当,死了二三成人,各部夷兵居然还能且战且退的撤退回营,比当年定边之战时长进了许多。”
“确实!”作为多次与麓川作战的将领,五十八岁的老将何福沉着附和沐春,并继而说道:“这刀干孟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麾下兵马众多、声势浩大,又有许多土酋支持,粮草可以就地征收。”
“如果我们不能速战速决,而是拖下去,此消彼长下,局势将不堪设想。”
何福与沐英镇守云南十余载,他的话还是很能服众的,即便今日父子三人同杀四头战象的瞿能父子,也没有提出任何反驳的意见。
麓川说到底是一个城邦国家,其势力范围囊括了勐蓬、勐养、勐定等十一辖地,势力范围包括了后世的缅甸中部、北部和东北部地区,以及大约三分之一的云南。
在这是一个土酋治下,有近二百万人口为刀干孟提供物资和人力物力。
缅中平原和陇川河谷的粮食可以源源不断的运送到爨宋关,而反观明军,从昆明到爨宋关这一路上的道路仅到永昌能算宽阔。
一旦走出永昌,那接下来的一百五十里路都是崎岖难走的五尺道。
况且,大明在滇西北的屯田才大力进行了不到五年,仅凭永昌、大理、丽江、蒙化等府县卫所就想供应三万大军的粮草,这显然不太现实。
面对这样的情况,沐春也沉着道:“魏国公已经在云南境内调度了二十七万石粮草,眼下正从昆明运来。”
“此外,大理、永昌等卫也运来了三万六千余石军粮,两者相加,足以支撑大军鏖战七个月。”
“眼下的难关在于,我军客军作战,不熟悉高黎贡山与哀牢山地形,很容易被刀干孟袭击后方粮道,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沐春给出自己的意见,但老成的顾成也作揖道:“恐怕刀干孟不会给我们速战速决的机会。”
“确实……”何福皱眉担心:“此役与定边之战不同,此次我方主攻,敌军主守,而且还是客场驻守,可以就地征粮。”
“加之爨宋关倚靠高黎贡山,又紧邻大盈江,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要强攻,恐怕会死伤不少弟兄。”
云南地形多山,并且是多高山,多瘴气与密林,而爨宋关又可以借助哀牢山和高黎贡山的地形固守,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刀干孟那边。
当年的蒙古人虽然已经横扫南北,但依旧在哀牢山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尽管他们也曾横扫天下,曾铁骑远逐漠北,将那纵横天下的蒙古人打得惶惶如丧家之犬,远遁大漠,可面对哀牢山和高黎贡山,他们依旧有些忐忑。
只是面对这样诸将皆有顾虑的局面,沐春却站出来,掷地有声道:“今深入寇境,与之相持,胜则必生,败则必死,吾辈受主上深恩,报德成功正在今日,吾与若等约,有功者必赏,退衄者必斩!”
他字字如铁,正气凛然,让原本还在因为何福、顾成等人言论而担心的许多指挥使纷纷振作。
这一时候,一道身影站了出来,吸引了众人目光。
“末将金齿卫指挥使王兆有事启禀!”
一个身材五尺三四寸的梭黑将领站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个同样梭黑的指挥佥事。
其中一人,虽然皮肤梭黑许多,但如果朱高煦在这里,应该能认出他的身份。
“说吧。”沐春开口准许,他记得王兆这个人,当初刀干孟派人追捕思伦法,是这个人带兵挡在了水眼关,并派人护送思伦法去寻的自己。
“末将久在金齿,知道一条可以翻越高黎贡山的小路,可走数千步卒!”
“果真?”王兆的话让沐春眼前一亮,进而质问。
“末将愿立军令状!”王兆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人确信他所言非虚。
瞿能闻言,当即对沐春作揖:“西平侯,末将愿意遣犬子与王指挥使共同前往那小道一探事实!”
“好!”听到瞿能的话,沐春也将目光放到了瞿郁身上:“瞿大指挥使,可敢带三百人随王指挥使前往探路?”
“有何不敢!”瞿郁走出来作揖接下军令,见状的沐春也下令让瞿郁与王兆各率三百人前往高黎贡山探路。
这两天手已经开始消肿了,等消肿的差不多,应该也就可以恢复两更了
第198章 父慈子孝
“冷死俺了!冷死俺了!”“徐妹子,赶紧给俺暖和暖和手!”
当云南的沐春还在想着办法对付坐拥二百万人口的麓川刀干孟时,北平的朱棣却顶着一张被冻红的脸,一路快走进了燕王府前寝宫中。
在前寝宫之中,徐氏正在操作着一台织机,见朱棣咋咋呼呼的来了,她也见怪不怪,只是转过身去,等朱棣走过来时,用自己的手去给朱棣搓手。
摸着朱棣那粗糙的手,尽管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心疼朱棣这次北巡路上遭受的一切。
她十二岁被马皇后选入宫中,与十四岁的朱棣结识。
记得那时的朱棣,还是一个长相白净的王子,常常黏在自己身边。
因为他喜欢自称‘俺’,自家便觉得他这人挺有趣。
后来他被大本堂的夫子们天天打教条,时不时就跑到自己面前,日子久了,自己也就习惯与他在一起了。
因此后来马皇后为她赐婚时,在得知要娶自己的人是这个喜欢自称俺的人时,她还高兴了一会。
转眼间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虽然成了备边的藩王,但对自己却没有变化,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徐妹子…徐妹子?”
朱棣看着晃神的徐氏,顺势坐在了徐氏旁边,紧紧贴着她。
“嗯?”徐氏回过神来,将朱棣的手摊开,发现上面新添了不少伤痕,因此心疼的摸了摸:“这次出塞,又吃了不少苦头吧。”
“苦头?倒是没有!”朱棣咧嘴一笑,他不是那种喜欢把在外委屈告诉自家媳妇的人,只是挑些趣事说道:“俺这些伤是与火真他们在齐王城那边逮兔子时弄到的,你别瞧俺受了伤,但俺逮到的兔子多。”
“就是那些兔子都被火真那群憨货吃了,不然俺肯定带回一两只与你养着玩。”
“我可不喜欢什么兔子。”徐氏暖和着朱棣的手,同时也对不远处站着的一名婢女道:“去把入冬前高煦的信与捷报带来。”
“高煦来信了?”朱棣愣了愣,他记得自己没安排人拿信给府里啊,而且捷报是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吧。”徐氏笑了出来,好似炫耀般说道:
“这次你们兄弟叔侄三人出塞,你那边斩获虽然也有数百,但高煦和十七弟的更多。”
“有多少?”朱棣还没回过神来,见徐氏从婢女手中接过捷报和书信,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偏过头去,与徐氏看起了内容。
“杀了这么多?!”
只是看了捷报,朱棣就胡子发颤的拔高了声音。
徐氏还在炫耀,并且拿出来朱高煦的亲笔书信递给了朱棣,一边解释道:“高煦这次缴获了几千牛马与上万牛羊,还与十七弟一同杀敌二万,你看看……”
“杀敌一万余?”朱棣疑惑的接过书信,但他只是大致看了看内容,脸上就浮现出了古怪。
作为在塞北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汉子,朱棣可太清楚杀敌与俘获牛马的比例了。
就拿他这次的北巡来说,他杀了四百多个胡兵,但缴获的牛马羊群却足有一千四百余头匹。
然而等他再看自家老二的这捷报和书信时,他真想抓着朱高煦的衣领质问:“你就是这样糊弄你老子的?”
杀敌近二万,结果才俘获了同等数的牛羊马匹,糊弄人也不是这么糊弄的,哪怕朱权的捷报上写了哈剌兀让部众驱赶牧群先走一步,可朱权从南往北走截获不到一些部落的牧群,但朱高煦从北往南走还截不到?
朱棣观捷报与家书后的感觉,与朱元璋当时看到的感觉一样,那就是“你想糊弄老子(爷爷)也不能这么糊弄”。
当然,尽管知道了朱高煦在糊弄人,但渤海那地方距离中原太远,想核实情况实在太难了。
况且朱权也说了朱高煦俘获的牧群不多,算是变相帮他做了伪证,老朱也不好追究。
可对于朱棣来说,他一看到这份捷报,他立马就想到了自己被自家爹截胡一半牧群的事情,因此反应过来后,他特意询问起了徐氏:“这捷报传到南京以后,俺爹没有让高煦和十七弟均分半数牧群给其它都司军户?”
“十七弟好像被分了些牛马去辽东都司,但高煦没有。”徐氏回忆着,而朱棣听后甚是心痛。
自家那个莽撞的老二,怎么去了一趟南京之后,变得那么灵光了。
原来糊弄南边那么容易,早知道自己也糊弄糊弄了,自己的牧群啊……
一想到自己被分走的牧群,朱棣都肉痛的无法呼吸了。
倒是他还没缓过神来,徐氏又接着说道:“对了,南边又起了不少战事,我都让人收着《邸报》,等你回来给你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婢女拿来厚厚的邸报,一整摞的放在了旁边给朱棣慢慢看。
朱棣紧邻徐氏,拿起邸报便看了起来。
从湖广洞蛮、古州蛮叛乱,楚王与湘王出征平叛开始,到广西、四川等地叛乱,最后他的目光放到了最近正在发生战事的云南上。
看着刀干孟叛乱,沐春领兵出征的消息,朱棣略微皱着眉,似乎感到了有几分棘手:“这刀干孟,恐怕要作乱许久。”
“我也是这么想的。”徐氏颔首,并说出她之所以这样认为的原因:“若是战事不紧张,允恭应该不会放弃这个上战场指挥数万大军的机会。”
“这次他选择留在昆明统筹粮草,想来是前面战事过重,唯有让沐春节制三军,尽情施展手脚才有可能尽早平定。”
“嗯……”朱棣点头合上邸报,大概推算了一下西南战事的进展,随后才道:“当年宁正与沐英二人领兵平叛都花了两年时间,虽说眼下西南战兵比当年要多,但这次是我攻敌守,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朱棣虽然没有去过云南,但他早年节制傅友德,与之一同练兵出塞,自然从傅友德口中听到过云南的情况。
云南的五尺道决定了当地运粮十分困难,因此若是步步为营,沐春肯定会被拖在爨宋关一带许久。
哪怕打进爨宋关,攻下了南甸,可这只是麓川的外围罢了,距离其国都德允姐木还有三百多里。
明军越是深入,后方所能供给的粮草就越少,负担也就越大。
云南都司的情况朱棣了解一些,以当地的屯田数量,想要供应三万大军深入允姐木是十分困难的。
哪怕想要从四川调粮,可四川的粮草也顶多能顺畅运到昆明,剩下的上千里道路都是狭窄崎岖的五尺道。
不修路就去和麓川对峙打持久战,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可以给允恭写信,让他先将昆明至金齿的五尺道扩宽,这样方能保障粮草通畅。”
朱棣为徐氏出着主意,徐氏听后也让人给徐辉祖写信,并在信件寄出后看了一眼殿外那鹅毛大雪,心里不由想念道:“这么大的雪,不知道吉林那边如何了。”
“老二肯定吃好喝好,你不用担心。”朱棣想到了朱高煦隐匿的牛马羊群,说话带着些酸味,惹得徐氏回头埋怨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徐氏这次错怪朱棣了,因为此刻的朱高煦确实吃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