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傅忠被傅友德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傅友德在看到来人后,却是摇了摇头:
“果真是上了年纪,居然被人走到这么近的地方才能察觉到。”
明代以虚岁作数,因此眼下的傅友德已经年满七十岁。
或许是被圈禁府中太久,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体情况在不断下降。
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他也没有几年好时光了。
想到此处,傅友德便转身去了后院。
倒是傅忠没有跟随他离去,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倒座房内的朱高煦。
他毕竟是驸马,怎么可能不知道朱元璋训斥冯胜,冯胜又开放藏书给朱高煦阅览的事情呢?
他清楚了朱元璋的意图,并且也相信自家父亲明白对方的意图,只是自家父亲的脾气……
“唉……”傅忠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一家人,最后只能从傅友德身上下手。
他转身跟上了傅友德,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侧院的演武场。
这里摆放着诸多练习武艺的兵器,是见证了颖国公府第二、第三代子弟成长的地方。
傅友德并不仅仅只有一双儿女,而是子嗣繁多。
除了长子傅忠外,他还有四个儿子。
次子傅正,此刻正在云南担任普定屯田卫指挥使,领扬威将军衔。
三子傅茂,眼下在云南任都指挥使。
四子傅敬,同样在云南,任大理卫指挥佥事。
五子傅让,眼下任南京金吾后卫镇抚,不过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被圈禁其府中,与父亲傅友德已经一年未见。
除了这些二代子弟,许多三代子弟也在朝中任职,起步不是百户便是千户。
可以说,朱元璋对傅家子弟还算不错,只是这样的不错截止到晋王朱棡的那封信为止。
“老了……”
傅友德脱了披风,穿着中衣站上演武场,下意识的将自己用来练武的五十斤铁枪给拎了起来。
只是这一伸手,他便感受到了时间的厉害。
曾经举重若轻的长枪,如今变得有些脱离他掌控,这代表他的力量下降的不是一点半点。
“爹,换一杆轻的吧。”
傅忠看着自家父亲在一套拦截扎刺后有些气喘,因而不忍心的劝阻道。
只是他的话让傅友德生起了气,他转头呵斥道:“别妨碍你老子!”
说罢,他执拗的继续挥舞铁枪,但这五十斤的沉重铁枪十分消耗体力。
只是一字(五分钟)时间过去,傅友德便汗如雨下,杵着长枪气喘吁吁,不由的佝偻了脊背。瞧着他的这副模样,傅忠心疼的上前递出准备好的粗布,傅友德接过擦了擦汗,随后单手拎着铁枪插回原来的位置。
在那个位置的左右还有两把铁枪,一杆是重量一百斤,长一丈六的大铁枪,另一杆枪则是仅有一丈二的三十斤铁枪。
除了这三杆枪,旁边还有粗长的百斤大剑和百斤长柄大刀。
不过,这些兵器都是练武时为了打熬力气使用的,正常上战场使用的长枪则是在另一排。
在这一排中,诸多长枪都是木杆铁头,长度在一丈七尺至一丈三尺,重量则是在四斤到十二斤不等。
诸如傅忠这样的二代子弟,勉强可以用上五六斤的长枪上阵,而十二斤的长枪则是傅友德壮年时期使用的兵器。
随着年纪增长,他的长枪重量也在不断降低,从十二斤到十斤,再到八斤。
即便如此,他依旧还是洪武十五年以前那个勇冠三军的颖国公。
只是伴随着瞿能、宋晟等人崛起,便是他也不得不服老了。
“当年我带着麾下兵马以步击骑,依仗的便是长枪如林,如墙而进。”
“眼下却连我自己都使唤不动我自己的长枪了。”傅友德略带感叹的摸了摸那杆十二斤的长枪,旁边的傅忠闻言也借机提起了朱高煦:
“我听外面的人说,那燕嫡次子煦不过十五岁,便能在考校中开一百三十斤的虎力弓,不知他能使多重的长枪。”
“哈哈……吹牛罢了!”傅友德忽的大笑,显然是不相信有哪家娃娃能在十五岁开一百三十斤的虎力弓。
“不如召他来看看?说不定他比父亲年轻时力气还大些。”
傅忠清楚自家父亲的性格,明着说他肯定不同意,但如果用别的办法,那自家父亲就会想要戳破对方的“谎言”。
“哼!”傅友德果然上了头,头也不回的对傅忠交代:“召那个娃娃来试试,好叫他知道不要自欺欺人。”
“是,召他来让爹教训教训他,也好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傅忠见计谋得逞,当即对演武场下的一个家丁使了眼色。
家丁心领神会,当即从侧院跑到前院,并快步走到了朱高煦的倒座房前。
抵达后,他还顺带低头看了一眼朱高煦的字,不得不说写的很好看。
“殿下,国公请您去演武场。”
护卫毕恭毕敬的作揖,正在练习字帖的朱高煦听后疑惑抬头,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放下了笔,走出倒座房后,对左右的兄弟招呼:“记得给我的墨添水,别让它干了。”
“是!”戌字百户的兄弟作揖回礼,朱高煦见状也跟着家丁走向了侧院。
不多时,他便穿过了一条长廊,见到了站在一块夯土空地上的傅友德父子。
二人很好分辨,因此朱高煦上前后便执晚辈礼作揖:
“小子朱高煦,见过颖国公,姑父。”
“哼!”傅友德瞧着朱高煦的脸,冷不禁想到了他的父亲朱棣,又想到了朱高煦‘吹牛’的举动,不由冷哼。
“嗯?”听到傅友德冷哼,朱高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位了。
“你倒是比你爹讲礼节多了。”
傅友德也察觉到自己脾气有些大,因此主动开口,并提起了朱棣。
他和朱棣算是老战友了,洪武二十三年和二十四年的这两年时间里,傅友德都在北边一带,与朱棡和朱棣出征、练兵。
他对朱棣的印象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同意傅忠的话,亲自见朱高煦。
不过,如果朱高煦做出什么他不喜欢的事情,他也可以随时送客。
想到这里,傅友德看了一眼朱高煦的个子和体格,略带轻蔑:
“听说你开得一百三十斤弓,不知使得多少斤兵器。”
“嗯?”朱高煦摸不着头脑:“怎么感觉这颖国公一嘴的火药味?”
疑惑过后,朱高煦还是本着尊老爱幼的想法,谦虚道:
“大概也就……”
第49章 傲雪欺霜
“大概也就六七斤上下,长枪用的多些,短兵则是练的双锏双锤,二者相加也是这重量。”颖国公府的演武场内,朱高煦谦虚的说着自己使用兵器的重量。
只是在他以为谦虚的话,到了傅友德和傅忠耳朵里反倒是成了炫耀。
要知道正常的明军战兵也不过仅使用三斤长兵,两斤短兵罢了。
到这小子嘴里,怎么就用最欠打的语气,说出了那么大的重量?
“当真?”傅友德沉着眼眸质问朱高煦,因为他认为朱高煦在说谎话。
毕竟他如朱高煦一般大时,所用的也不过就是一百斤弓,六斤长兵,四斤短兵罢了。
这小子嘴皮一张一合,就把他傅友德过往成绩踩在了脚下,傅友德能高兴才奇怪。
“自然是。”朱高煦还不明白自己拉踩了傅友德,还一味的自谦道:
“这般重量,自然是比不得颖国公的……”
“……”听着朱高煦的话,傅友德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鼓了起来,恨不得立马揭穿这小子的假面目。
“平日练武用多重的兵器?”傅友德强压脾气询问,旁边的傅忠也看出了不对劲。
只是不等他提醒,朱高煦便尴尬回应:“刚搬家不久,家中还没有什么练武的重兵,只是搬着石桌举动。”
好小子……
听着朱高煦的发言,傅友德脸都快憋红了。
南京石桌小者百斤,大者三四百斤,即便朱高煦说的是小石桌,那也足够打傅友德的脸了。
要知道刚才的他也不过耍了一字时间的五十斤铁枪,而百斤石桌的举动与五十斤大枪的挥动根本没有可比性。
“来,你且来试试。”
傅友德一心想要揭穿朱高煦的真面目,气极反笑的让开半个身位,将身后的练功重兵显露出来。
“那小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朱高煦不明所以的应下,这不能说他眼神有问题,只能说傅友德压脾气很有一手,从始至终他的语气都相当平淡,以至于朱高煦还以为傅友德是想考校自己。
因此,在上前之后,朱高煦便抓出了那与他手腕一样粗的丈六铁枪。
由于在大教场常常练习长枪,而且朱高煦本身底子不错,加上穿越过来后力气又增长不少,所以他还是比较轻松的开始耍起了这百斤大枪。
拦截扎刺……朱高煦使用起这百斤练武大枪还算不错,速度与先前傅友德练习时相差不多。
只是他这体力过于惊人,一直耍了一字时间都不见步伐摇晃,直至第二字时间才显露疲态。
二字时间未过半,朱高煦便气喘吁吁的将长枪杵在了夯土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咙若火烧般。
他抬头看了一眼傅友德和傅忠,却见二人眼睛瞪得老大,这让朱高煦疲惫之余不由窃喜:“看样子稳了。”
“爹……”傅忠最先反应过来,小声提醒了一下正在吃惊的傅友德。
被提醒过后的傅友德也回过神来,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朱高煦。
“朱棣那小子还能生出这种娃娃?”傅友德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毕竟不管是朱棣还是朱元璋、徐达,他们那一脉好像都不是以勇力见长的人,怎么就生出朱高煦这么一个小霸王。
“颖国公,小子献丑了。”
朱高煦休息了十几个呼吸,缓过来之后将铁枪费力插回了原先的位置,双臂酸痛的抬手作揖。只是眼下他这话在傅友德听来,多少有几分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