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政策,别说南军的普通兵卒,就连其中的小旗官、总旗官、百户官等基层军官都十分心动。
从古到今,什么时候有人这么重视过他们这群底层的丘八?
“好了,整军备战,南方长江口由长江水师接管,平倭水师接管北方长江口。”
陈瑄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当即就开始找补起来,并且指挥众人去做事,以此来忘记这件事情。
不过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忘记。
消息很快传开,一时间南军水兵看着被运上崇明岛被埋葬的那二百具渤海军尸体,目光中不再是怜悯和仇恨,反而是仇恨中掺杂着太多太多的羡慕。
无视他们的羡慕,成功撤回北边的郑峻清点了死伤,渤海军轻重伤六百二十七人,战死三百七十四人,几乎接近他手中水兵的三分之一。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也是十分明显的,长江水师被重创,如今只能依靠平倭水师。
更重要的是,他为杨展他们起码争取到了三个时辰的时间。
“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抵达白茅了吧?”
郑峻没来过江南,只能大概猜想,然而他的想象力有待提高,因为此刻的杨展他们已经在杨会的开道下,抵达了距离石庄不足百里的福山渡口。
他们所有人穿着便装,登陆渡口时虽有盘查,却都被杨会以战船运往龙江船厂装载火炮的理由而搪塞过去。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不多时便抵达黄昏。
在夜色降临前,眼看渤海海军没有进攻的打算,陈瑄便将江口留给了杨俅,自己乘船返回崇明岛。
他本以为林嘉猷会为他庆功,如实禀告自己击退渤海水师的功劳,然而当他登陆崇明渡口的时候,却见林嘉猷脸色铁青的站在渡口等待自己。
“这鸟人想要作甚?”陈瑄紧皱眉头,但还是得下船陪着笑脸。
“林御史,我军今日已经击退贼军,请您转告朝廷,长江口铜墙铁壁,毫无问题。”
“铜墙铁壁?”听到陈瑄的‘自吹自擂’,林嘉猷嗤笑着嘲讽道:
“陈都督,死伤数千兵卒,折损数十艘战船才留下七艘贼船和二百兵卒,您不觉得惭愧吗?”
“我……”陈瑄开口就想骂回去,他们的船和火炮与渤海军根本没有可比性,能留下七艘战船和二百余兵卒已经是很不错的战果了。
“这件事情,下官会如实禀告陛下,陈都督好自为之吧!”
林嘉猷话音落下,不给陈瑄反驳的机会,直接抬腿走上了陈瑄的坐船,并下令坐船上的兵卒驾船护送他回南岸。
陈瑄本想大骂,可一想到战死弟兄们的抚恤和赏钱,还是厚着脸皮追上了林嘉猷。
“林御史,在下确实惭愧,只是弟兄们却是无辜的,眼下贼军南下,物价飞涨。”
“许多弟兄的家人若是没有抚恤和赏钱,怕是日子难熬……”
“好了,陈都督。”林嘉猷打断了陈瑄的话,瞥了一眼他,讥讽道:
“这群兵卒的死,真要怪罪也是怪罪陈都督,至于抚恤自然是给的,不过赏钱嘛……”
林嘉猷顿了顿,随后才开口道:
“这次的斩获是二百三十七人,战前陛下开出过赏钱,杀贼军一人赏十贯,也就是二千三百七十贯,这些赏钱就由陈都督做主分了吧。”
他话音落下,便不再看陈瑄,而是对坐船的武官下令:“开船!”
坐船之上兵卒不敢不听,只能在林嘉猷的示威下护送他前往南岸。
随着战船离去,隔着数百步的陈瑄才拔出长剑,发疯似的劈砍在一旁的渡口木桩上。
“此人辱我太甚!!”
他痛骂一声,心里不免开始失衡起来。
今日战死两千余兵卒,他比谁都心痛,可林嘉猷居然还骂他,觉得他应该惭愧。
他确实应该惭愧,他就不应该帮这鸟人守江口,要不然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
想到这里,陈瑄气愤至极,而这一幕也被护送他前来的平倭水师给看到。
天色变黑前,水兵们将消息传回给了廖角咀的杨俅。
杨俅原本还在吃饭,一听到林嘉猷居然把陈瑄气成那样,顿时气笑了。
“举荐的这群鸟人,把庙堂搞得乌烟瘴气也就算了,如今还把陈瑄给得罪了。”
“陈瑄啊陈瑄……”杨俅嘲笑,可渐渐地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他找来了自己的亲信,对其交代道:“你偷偷乘船去渤海的战船之中,便说与他们都督有故之人找他们有事,就说……”
杨展偷渡南口这种大事肯定瞒不住,哪怕能瞒住底层的兵卒,也瞒不住指挥三军的将领。
因此杨俅想要让对面的渤海水师停战一日,他准备去崇明岛去找陈瑄唠唠。
今日的水战,陈瑄所部兵卒积怨,朝廷给的赏钱又浅薄,加上陈瑄被林嘉猷嘲讽,可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若是他能说服陈瑄投降渤海郡王,那自家父子二人在渤海那边的地位也会更高。
想到这里,杨俅眼神闪烁。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百户官了,况且杨展既然偷渡成功,那距离朱高煦兵围京城还有多远?
他早做打算才是,拉陈瑄下水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渤海纪事本末》:“俅素慕上,闻其子诈死,开南江口给予方便,恰逢峻率水师南下与瑄激战廖角咀,无暇顾及,展率兵入江口,瑄不得知,然嘉猷恶瑄,瑄不得志,俅遂解。”
《明世宗实录》:“俅、瑄素慕上,又因建文君所派嘉猷苛刻,遂开南江口给予方便。”
第267章 拨乱反正
“哔哔——”清晨,在杨展率舰队成功进入长江口的第二天,数万乘马驮着身穿甲胄的兵卒从北方南下,停在了一座看情况刚刚修复不久的城池东边。
“这就是扬州城吗?”
“怎么没书上写的那么繁华?”
“是啊,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
扬州城外,伴随着塔失、多尔和齐等人开口,马背上的朱高煦也扫视了一眼扬州城。
当初他们北上时,扬州城还在扩建,然而眼下却已经完整的修葺完毕。
扬州城南北长七里,东西宽五里,城墙厚约三丈。
整座城池开辟有五座城门,分别是大东门海宁门、西门通泗门、南门安江门和北门镇淮门,以及小东门。
一条运河横亘在渤海军与扬州城中间,不过在他们所处的运河东边却有许多兴建不久的建筑群。
想来,应该是扬州城无法容纳太多商贾进入城中,因此只能将商贾们安置在这运河东边行商往来。
如果朱高煦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商人会成为日后扬州城修建东城的主要动力。
“不要轻易破坏这里的建筑,关内不比关外,树木太少了,只能从西南顺长江运下江南。”
朱高煦交代众人,随后也拿出望远镜观察扬州城上。
他与扬州城间隔不过二里左右,正好处于南军火炮打不到的地方。
在他的观察下,扬州城的南北两侧似乎有营盘,应该是盛庸担心遭到渤海军炮击,从而调整的扎营方向。
“差不多超过二里了,盛庸还是记打的。”
朱高煦轻笑,随后对众人开口道:“驻扎营盘,尤其要注意北边的防务,塘骑放出二十里远。”
“末将领命!”众人应下,随后开始在陈昶的布置下扎营。
相较于朱高煦的游刃有余,扬州城头的盛庸则是面色凝重。
他站在城头,虽然相距甚远,但从那乌压压一片的规模,也能看出朱高煦的兵力恐怕真如云梯关守将所说的那么多,不下三四万。
“佥事,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指挥使孟涛询问盛庸,可盛庸却沉吟片刻,而后才道:“先拖,眼下已经是四月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梅雨季节,一旦梅雨到来,他的火器用不了,就是我们配合越巂侯将他们拿下的时候。”
“越巂侯到何处了?”盛庸询问起了三月二十八日南下的俞通渊与平安等主力,一旁的孟涛不假思索回应:“已经抵达邳州,距离此处不过四百余里,顶多三日就能抵达。”
“三日……”盛庸颔首,随后看向城外的渤海军。
以扬州城的防御,守住三天不成问题,届时只要俞通渊的万余骑兵抵达扬州北边,加上梅雨季节到来,那就是七万打三四万。
虽说渤海精锐,可盛庸并不觉得自己手中的两万在京听操精锐不如他们。
想到此处,盛庸也转身离去,继续加固扬州城防去了。
从清晨到黄昏,扬州守军没有等来渤海军的强攻,因为朱高煦根本不着急进攻他们。
他只要率领大军来到扬州,就足够吸引全江南的注意。
时间转瞬而逝,当夜幕降临,距离扬州三百余里外的长江入海口处,陈瑄也积压了一天的脾气。
他在廖角咀等待了许久,却一直不见渤海军进攻。
伴随着时间过去,他顶着红肿的眼睛坚持到了四月初五的清晨。
不过,他还没等来杨俅的换班,就等来了朝廷的抚恤船队。
船队从苏州出发,调集那里的常平仓和府库给昨日战死的弟兄分发抚恤钱粮。
“还好……”
看着抚恤钱粮运抵,陈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拉下脸皮去求林嘉猷还是值得的。
然而,当那一箱箱抚恤钱粮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陈瑄不淡定了。
“这……怎么是宝钞?”
甲板上,陈瑄抬头看着负责押运抚恤的官员,目光中充满诧异。
面对他的询问,那官员也无奈道:“苏州府钱粮不足,只能分发宝钞来作为抚恤金了。”
“那可有提高?”陈瑄连忙询问,毕竟朱元璋驾崩后,宝钞的价值开始在建文新政的作用下开始下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现在一贯宝钞只能等于五百文钱。
“自然不可能提高。”那官员正色道:“眼下西南闹得厉害,朝廷没有足够的铜钱,只能用宝钞渡过难关了。”
“三军将士都是我大明百姓,应该要体谅朝廷的不如意。”
“户部算过了,算上抚恤的粮食和赏钱,一共是七万四千六百二十七贯宝钞,请陈都督清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