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说。”
朱高煦打断了胡纶的话,拉着他坐上了马车,并对亦失哈开口道:“去傅府。”
“是……”亦失哈应下,开始令人驾车。
不多时,待马车动了起来,朱高煦才将目光放到了胡纶身上。
胡纶见状便作揖道:“以我们的人目测各地情况来说,孔府及其亲眷拥田数百万亩。”
孔府,这个当初就让朱高煦不待见的“政治正确”,眼下成为了山东清丈田亩的最大阻碍。
洪武元年,朱元璋赐给孔府祭田两千顷,收入用于祭祀孔子、四氏学教官俸禄等。
另外,朝廷还在前代基础上,增加孔府学田,即孔氏家学所属的土地。
孔府祭田和学田都不向朝廷纳税,孔氏子孙也免除徭役,只有私田需要按规定纳税。
但实际上,即使私田,朝廷也经常给予蠲免,只纳很少的税粮。
除此之外,孔府还有一项税收特权,就是孔子各庙书院和祭田田庄设立的集市,孔府有权征税。
孔府的势力,不仅停留在山东,也在河南、直隶、北平等地拥有大量的田地。
明代的田亩丈量是一笔糊涂账,所以纸面上孔府拥田百万亩,可实际上拥有的数量要比纸面数量更多。
如果能抓住罪证,一举扳倒孔府和其亲近的其它乡绅富户,那山东的情况就可以得到改善。
原本朱高煦是准备用建文佞臣来扳倒南北孔府的,可他仔细找了找,不管是北孔官员还是南孔官员,他们的罪名都不足以牵扯到整个孔府。
所以从两个月前,他就让胡纶去踩点,对孔府的情况做调查。
“有致命的地方吗?”
“没有……”
朱高煦询问,胡纶却尴尬摇头。
“这不怪你,是高皇帝和建庶人给孔府赐田太多了。”
“不过你也不用泄气,只要停止赐田,他们再想兼并土地,始终会露出马脚的。”
朱高煦安抚胡纶,同时对他开口道:“你的西厂,现在有多少人了?”
“算上臣自己,一共有三千六百七十二人。”胡纶不假思索的回答,朱高煦听后则是想到了刚才姚广孝的话。
“孔府那边你留些人查就行,其它人调转方向,主要给我查沿海走私的事情,看看有多少人牵扯到了走私上。”
姚广孝说下西洋是需要停的事情,可朱高煦不可能停。
既然如此,他就得掌握下西洋为什么需要停的原因。
走私这种事情,不管南北都有情况。
北边走私盐铁,南边走私各类物资,单说红糖一项,每年往来日本所获利益便可达到十万贯,其余绸缎、铁料就更不用多说。
日本锻造刀剑所用最好的铁料,就是产自明朝齐鲁、闽粤等地的铁料。
这些货品的走私利润很大,足够撑起一个利益链。
趁这个机会,可以抓住一群人的把柄。
“我稍许让亦失哈调二十万贯给你,你自己调用,但我要的东西,你想办法送来。”
“殿下放心!”
眼见朱高煦这么说,胡纶也作揖应下。
不过在他应下后,朱高煦还是提醒一句道:“你查这些事情,肯定会有人阻碍行贿,只要你守得住本心,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臣惶恐,臣今日一切都为殿下所给予,断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放弃大好前程!”
朱高煦的话,让胡纶连忙作揖表示忠心,他很清楚,朱高煦收拾不了天下所有官员,但朱高煦可以收拾他,而这就足够了。
何况,朱高煦如今不过二十有一,身强力壮。
别说熬走那群文臣,便是熬走他胡纶都不是问题,他何必要贪恋那些蝇头小利。
“你清楚就行。”
朱高煦淡淡一句,同时马车也抵达了傅府门口。
走下马车,朱高煦看了一眼当初悬挂“颖国公府”牌匾的地方,此时哪里悬挂着“傅左都督府”。
“臣傅让,恭迎殿下大驾光临,殿下千岁……”
傅让早早就带着妻女等待朱高煦到来,他的妻子是他在广西征战时迎娶的思恩府土司之女,并且已经为他诞下一女,如今还在襁褓之中,不足岁许。
“进去吧,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朱高煦示意傅让跟上,并带路走进了傅府之中。
来到这里,让朱高煦想到了以前,想到了傅友德。
伴随着他坐在正厅主位的时候,他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直到傅让坐下,并让人准备饭菜,他才回过神来看向了傅让。
“我说过,颖国公的位置给你留着。”
“我现在,哪里还有资格……”
朱高煦开口,可傅让却苦笑,他并不认为靖难之役结束后寸功未立的自己能得到一个公爵的爵位。
面对他的苦笑,朱高煦却突然询问道:“你在广西改土归流,难道就没发现广西西南与云南东南土司对朝廷阳奉阴违吗?”
“自然。”提起正事,傅让也恢复了平常的神态,眉头紧皱道:“这些土司,全因有安南的胡主撑腰,常年对朝廷不敬。”
傅让说出了西南沿安南土司不安定的主要原因,这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可却是自唐末到如今一直存在的事情。
安南长期操控土司对朝廷不敬,甚至连广西布政使司有时候也要考虑与安南的关系。
当初宁远土司刀拜烂、广南土司侬贞佑的叛乱,就是因为有安南撑腰才会闹得那么久。
对于安南,朱高煦心里一直怀着收复的想法,毕竟掌握了安南,就掌握了进入南洋的桥头堡。
从安南南边清远出发,就能直接抵达万里石塘,前往吕宋和勃泥,甚至可以沿海前往暹罗和南边的巨港。
这样一个不安分却有很大价值的恶邻,在朱高煦看来,本就该诛灭。
他之所以要先下东洋,再下西洋,原因就是得先从东洋获取长远利益,然后趁机诛灭安南,打造下南洋的桥头堡。
来找傅让,就是想给傅让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止是他,还有王瑄、杨展、张纯等人也是如此。
“您想对安南动手?”
傅让不傻,当他被朱高煦引导说出安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朱高煦的想法。
“下西洋,必须得拿下安南。”朱高煦开口道:“打安南这件事,我准备让你来。”
“南边气候和北边不一样,神机营和女真八卫受不了的。”傅让已经到京一个半月,自然知道了神机营和女真八卫的厉害。
可问题在于,神机营和女真八卫根本没去过广西,广西的气候他们肯定适应不了。
“所以我准备调一批火器给你,由你携带前往广西练兵。”
朱高煦不假思索的回答,同时询问傅让:“你要多少兵马能保证收复安南并坐稳当地?”
他询问后,傅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片刻后才给出答案。
“如果有足够的野战炮和攻城炮,并且还能有海军配合的话,地上最少需要五万人,并且还要有十万民夫和足够的马船来运送粮草。”
“这些我都能给你!”朱高煦颔首道:“下东洋需要一年时间,所以对安南动手时间我预估在永乐二年冬季。”
“具体怎么出兵,走哪条路线,以何种口号出兵,你自己在这两年时间想好。”
看着朱高煦的目光,傅让知道这是他让自己一家复爵的最佳机会,而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缓缓起身,不卑不亢的对朱高煦作揖唱礼:
“臣,定不辱使命!”
《明太宗实录》:“九月丙子,都督傅让上疏安南挑拨土官,乱我国政,上遣礼部斥安南。”
《明太宗实录》:“九月丙子,上与太子曰:“勿骄”,太子遂自省,上闻之甚喜。”
第286章 父子雄才
“税务司纠察所得皆在奏疏之中,所获耕地尽数发放给予无田地百姓,收回积欠赋税七十六万余石,额外查抄所获三十七万七千余石,金银字画古董等物折色约六十三万贯。”十月武英殿内,当朱棣听着户部尚书郁新的汇报,他也颔首表示满意,但还是询问道:
“税务司,眼下都派往江北了吗?”
“回陛下,都已经被殿下派往江北了。”
经朱棣、姚广孝等人提醒后,朱高煦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骄傲自满。
因此,他将税务司的重点主要放在了直隶的江北地区,摆出了和江东六府缓和的姿态。
然而因为下西洋的事情,他始终与文官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原本历史上上位就和江南群臣激进对立的朱棣,现在反而成为了保守派。
见郁新说朱高煦退让一步,朱棣也满意点头:“除此之外,还有甚改变?”
“山东三府的移民速度放缓,梳理黄河、运河的事情也被调整工期为十年。”
郁新的回答,算是朱高煦交出的一份答卷。
除了营造北京、下西洋这两件事情他没有耽搁外,其它事情无一例外都被放缓了步调。
“步子倒是放缓了,不过他虽然放慢了步调,但庙堂上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了。”
朱棣瞥了一眼郁新,郁新闻言也作揖道:“为了些蝇头苟利,他们声音大倒也正常。”
郁新很明白,下西洋和营造北京这两件事情,实际上不止是太子想做,就连这位皇帝也想做。
正因如此,皇帝才一直没有干涉太子的举动,反而一直在缓和他和群臣的关系。
说的不好听些,太子现在倒是有点像帮皇帝背黑锅的。
明明这些事情皇帝也想做,但他装着不是很想做,两父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庙堂上的群臣就像猴子,被这两父子耍着玩。
“两京十四省的赋税收取如何了,都造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