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城内,因此倒是没有城外吊脚楼那种设置栏杆走廊,楼上住人,楼下作畜厩的情况。
能住在播州城内的百姓,大多都是和杨家沾亲带故的,因此汉化的十分明显。
除了少部分人依旧穿着麻布染青蓝二色的无领长衫外,其余基本都是穿着汉人的里衣褡护和长裤。
能穿里衣的人,基本是不会去干活的,如刚才徐硕他们一路走来,但凡要干活的百姓,都会穿着短衣前往田间,并在抵达田间的时候脱下衣服,赤膊干活。
作为自小在海边捉鱼,帮忙耕地的徐硕来说,他很清楚这是农民担心磨破衣服而做出的不得已举动。
“这城内的人,都在城外有耕地吗?”
徐硕询问带路的千户官,那千户官闻言则是边走边回应道:“原本都有,但改土归流后,与杨家有关的田地都被没收了。”
“衙门那边有《黄册》和《鱼鳞图册》,都是弟兄们丈量出的情况。”
“按照朝廷的新政,这田地怎么分,那就是您自己需要处理的事情了。”
“不过我们虽然收了耕地,但他们的钱财却没收,因此光以前攒下的钱财,就足够他们挥霍好几年了。”
千户官一边说一边带路,不过街道上的人比较少,想来是因为被迁出贵州了。
徐硕作为重庆府的巴县知县,自然是了解播州迁出百姓的事情。
他不仅了解,还参与其中,为迁移百姓准备了不少粮食。
就过去半年的情况来说,播州起码迁出了几十万口人。
正因如此,四川布政司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直到开年二月才将他们调派来遵义。
“到了,这里就是之前的宣慰司衙门。”
千户官的声音将徐硕唤醒,他往前方看去,却不想这宣慰司衙门居然修建在山上,并且相比较衙门,这里更像是军事堡垒。
好在这小山不算高,不然上下一次估计得累的气喘吁吁。
“多谢带路。”徐硕作揖回礼,并从袖中掏出了一吊钱。
虽然只是百来文,但蚊子再小也是肉,那千户官笑着接过回礼,而后便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特意吩咐看守衙门的兵卒好好干活,别怠慢了众人。
“走吧,进去我们这衙门看看是什么情况。”
走入遵义府衙,其中许多东西虽然已经搬走,但衙门建造时所用的昂贵木料却无法带走。
府衙南北长二百步,东西宽一百二十步,足以容纳数百人在其中办公,并且还有亭台水榭供人休息。
“这府衙,都快比得上布政司衙门了。”
走到一处水榭中,同知赵轨感叹一声,徐硕也啧啧几声:“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粮才能修建起来。”
“不管耗费多少,总之现在是我们的了。”赵轨轻笑,他和徐硕是同届进士,不过一个出自吉林城,一個出自长春城。
“知府,文册都取来了。”
水榭外,遵义府的通判、与推官、巡检带着文册走进了水榭中,徐硕和赵轨闻言也走出书房,在水榭正厅与众人坐下。
他们开始翻看《黄册》与《鱼鳞图册》很快便了解了遵义府和遵义县大概的情况。
遵义府有耕地五十六万九千四百余亩,但其中仅遵义县就有二十四万六千余亩,剩下三个县合计三十二万三千余亩。
这么看来,其它三个县情况也不算差,最差的应该就是王章的桐梓县了。
在黄册上,桐梓县的人口记载是四千二百二十四人,应该是算上了迁徙过去的那些百姓,但依旧是五县之中最少得。
遵义府有民十七万六千余口,人均耕地三亩余,有耕牛五百六十二头,挽马六百七十七匹,并不算多。
检查了黄册和鱼鳞图册后,徐硕便紧急将所有官员召见于府衙会厅,在众人入座后开口道:
“都看到了吧,遵义府情况就是这样,比旁边设立但还没有人任职的平越府来说算好了。”
“三日后,大家准备准备,各自前往自己的县核实情况。”
“如果情况无误,那首要做的,就是提出各自的问题,到底是缺了翻译,还是缺了教习,吏员、工匠。”
“这次蹇布政使给了我们很大支持,朝廷给的支持更不用多说。”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管年纪轻轻,可徐硕却很有官派,气势上能压住众人。
“大家都在各县做过官员,应该知道农业是经济之根本,其次才是手工业。”
“不过农业和手工业的关系不一定要排先后,我们当下要做的,主要还是看看哪个县适合修建水泥场,哪个县交通不方便,需要向三司衙门申请火药扩宽道路,哪个……”
徐硕说了一堆,主要说的就是缺了什么东西就说,他来想办法。
不过缺的东西抵达后,他必须要见到实打实的政绩,东西都要用到实处。
尽管很年轻,可徐硕做事很老派,也很实诚。
他与众人开门见山,众人也不好意思和他打小算盘,毕竟能主动申请来贵州的,没有几个是怕穷的。
“我最后再交代一句。”
一刻钟的时间,徐硕便交代了所有事情,但到了最后他补充道:
“遵义府不比其它地方,这里的少民众多,语言是我们最大的问题。”
“因此在面对百姓的时候,大家还是好好说话,心平气和,避免矛盾升级,耽误诸位的仕途。”
说完最后一句话,徐硕便站了起来,对众人躬身作揖:“遵义府十七万六千余口百姓,就拜托诸位了。”
众人见状纷纷回礼,随后各自散去。
待他们走后,赵轨留下与徐硕带着翻译走出了衙门。他们前往了遵义县内较为繁荣的一条长街,这条长街比起其它街道更为繁荣,光看街道两旁那刷上白灰的沿街二层店铺就能看出。
寻了一处酒馆,二人走了进去,并见到了一名虽然是汉人打扮,却说着一口仡僚(仡佬族)语的小厮。
“你们是汉人?”
“是汉人,今日跟着官员们来送物资的,不过明天就要走了。”
翻译笑着回应,那小厮闻言也来了兴趣:“这批官大人是哪里的官?”
“当然是来你们这里上任的。”翻译男子回应,那小厮闻言连忙询问:“你们当官的人好吗?”
“还不错吧,听说之前在巴县当差,他走的时候巴县的一些百姓还舍不得。”
翻译一边说,一边看向徐硕,徐硕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小厮和翻译,因为他听不懂仡僚语,只能和赵轨大眼瞪小眼。
“李柏,你们说什么呢?”
赵轨询问,李柏却摆摆手示意等会告诉他。
“真有那么好的官?”小厮不信,但还是给翻译倒上了一碗水。
李柏笑着拿起碗喝了一口,笑道:“我也不知道,但一路上跟他们来这里,他们倒是还挺好说话的。”
“路上我还听说他们要来这里分田地,好像……”
“真的分田?分多少?”小厮闻言声音忍不住拔高,而那声音也让四周数量不多的食客关注了这边。
“不知道,反正说是要分田。”李柏感觉有些引人注目,便搪塞了过去。
“分就行,分就行,分了田我就有赚头了。”
小厮乐呵呵的笑着,其余食客得到消息也纷纷激动的凑在一起聊天,显然他们同样期待分田地。
“有了田你准备干嘛?不做活计了?”
李柏好奇询问小厮,小厮连忙摇头:“做!当然做!”
“有了田还做?不伺候田地了?”李柏诧异,可小厮却道:
“你先说你们点什么吃,我再告诉你。”
“有什么菜?”李柏回头看了眼挂在柜台的一块块菜牌,瞪大了眼睛。
菜牌上有汉字和多种语言,但这不是让李柏惊讶的东西,而是菜牌下的价格。
【炙鹌子脯二十文、炒白菜十文】
“一个炒白菜都十文?!”
李柏不敢置信的看向小厮,小厮咋舌道:“我们这地方就是这样,没有盐,想吃热菜肯定贵。”
“盐价多少了现在?”李柏询问,小厮则道:“你先点菜吧。”
“来条鱼和一盘猪肉和一只片鸭,另外来三碗米饭。”
虽然已经知道了菜价贵,但李柏还是硬着头皮点了三个菜。
在他点完菜后,那小厮才开口道:“一斤盐二十文。”
“二十文?”李柏诧异道:“官盐不是才十几文吗?”
“您也说了那是官盐,可我们这里没有官盐,现在二十文一斤的盐价都是官军便宜卖的,不然得三四十文一斤。”
“换做之前,有的吃不起盐的都只能烧草灰来吃。”
小厮记下了菜名,回答了盐价的问题后便让庖厨做菜去了。
在他走后,李柏才将刚才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听到遵义盐价二十文一斤,徐硕和赵轨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得赶紧向朝廷批盐引,找行商贩卖盐才行。”
赵轨看向徐硕提醒,徐硕也道:“我也知道贵州缺盐,却不知道缺盐缺到这种程度。”
“不过单一运盐来没办法解决问题,还得看看其它的问题。”
这么想着,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聊,然后在饭菜上桌时问了问菜市的位置。
待吃饱喝足,三人起身继续在县内游荡,不多时便见到了摆着贩卖的菜市。
由于没有专门的集市,所以遵义城四个城门附近都有城外的百姓挑着菜前来贩卖。
徐硕蹲下挑拣蔬菜,同时对面前那名身材不足五尺的仡僚老人询问道:“一斤多少钱?”
“一斤不卖的,十斤一文钱,或者三两粮食。”
仡僚老人说着价格,李柏负责翻译。
徐硕闻言爽快的付了钱,起身同时与赵轨说道:“看样子他们这边货币还是比较少的,不然也不会继续保持以物易物的情况。”
“要是运盐进入这里,首要就是让百姓们手里有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