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窝浅的这哥俩却是憋不住了,纷纷流出泪水来。
“好了,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便不与你们吃家常菜了。”
徐皇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仅让三兄弟离开,便是朱棣都要被她支走。
朱棣与朱高煦、朱高燧都明白了,唯有朱高炽不愿意,但被朱高煦直接拎了起来,往外拽去。
“老二你别拽我,我想再陪陪娘。”
朱高炽好像杀猪般哭嚎着,朱高燧见状直接抬起了他的两条腿,两兄弟将他给抬了出去。
待将他放下,见他还要往里去,朱高煦这才提醒:“娘的乳岩流脓血了,要大嫂和琰儿帮忙换纱布才行,你进去干嘛?”
“啊?”朱高炽哭嚎的表情顿了顿,擦擦眼泪埋怨道:“你也不告诉我。”
“我还得当着娘的面和你说?”朱高煦无语。
“那倒是。”擦了擦眼泪鼻涕,朱高炽便站在原地等了等。
过了一字时,一盆染着脓血的污水被端出来,里面还浸泡着纱布,纱布上的血垢与脓污严重,朱高炽还是第一次看,差点干呕出来,幸好朱高燧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深呼吸,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正常。”
朱高煦瞥了一眼,直到看见朱高炽咽了下去,这才收回目光。
很快,擦干净手的郭琰走了出来,面对朱棣与三兄弟道:“娘说了,让爹和你先回去处理政务吧。”
“这边有大哥大嫂和三弟三妹陪着就行,我也会留下来的。”
“好。”朱高煦知道自家娘亲有许多事情要与老大说,因此便看向老大道:
“娘这边就交给你了,你是长子,得好好照顾娘的情绪才行。”
说罢,朱高煦又看向老三:“老三,盯紧老大,别让他跟杀猪似的嚎,扰了娘的清静。”
“好,二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朱高燧咧嘴一笑。
“爹我们走吧。”
朱高煦看向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朱棣,朱棣闻言也起身,复杂的看了一眼寝宫,末了转身走出殿内。
朱高煦跟上,父子二人乘坐步舆前往了武英殿。
在他们走后,朱高炽这才撇了撇嘴:“这老二,训我和训儿子一样。”
“谁让你没个谱气。”朱高燧添油加醋,朱高炽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你叫老二叫二哥,叫我就叫老大啊?”
“我们俩都是亲王,平起平坐还管那么多东西干嘛?”
朱高燧翅膀硬了,朱高炽见状也把两只手放到了袖子里:“唉,真是新人胜旧人,想当年你和我在府里,想吃什么都得叫大哥,现在啊……”
“得了吧,赶紧进去,娘想你的紧!”
推了一把朱高炽,朱高燧便先一步走进了寝宫。
朱高炽耸耸肩,对一旁的郭琰道:“你看看,老三就这副德行。”
说罢他也跟上走了进去,唯有郭琰在后面看着这两人耍宝偷笑。
她可以感觉到,自家娘亲这些日子的心情应该会好很多,毕竟有这两个活宝在,很难不高兴。
倒是相比较自家娘亲,她更担心朱棣和自家夫君。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殿外,却已经瞧不到那对父子的背影了。摇晃的步舆上,朱棣与朱高煦一言不发,直到步舆来到武英殿前,见到了武英殿前等待了殿阁几位大学士和等待的六部尚书们,朱棣才开口道:“稍许你自己看着处理。”
“嗯……”朱高煦应了一声,显然朱棣还没有从徐皇后那边走出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行礼作揖,朱棣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走入了殿中。
朱高煦见状强行提起精神招呼:“都进来吧。”
在他的吩咐下,群臣走入殿中,而朱棣也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朱高煦坐在一旁,群臣则是尽数站着。
这里不是春和殿,去了春和殿还有椅子坐,但在武英殿只能站着奏事。
“陛下,臣殿阁大学士解缙有事启奏。”
一进入武英殿坐下,解缙这個自讨没趣的便主动站了出来。
二次北征后回来休养了几个月,解缙倒也不像此前一样那么狼狈了,身上总算有了些肉,恢复了以往的神态。
朱高煦虽然讨厌解缙那总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还是皱眉颔首:“准。”
朱棣一言不发,解缙见状只能整理了自己开始奏事。
“殿阁这边就今年情况与户部和吏部、工部算了算,我等皆认为,西番驻兵可以酌情削减,比如先将朵甘都司治下的六千兵马削减为四千。”
“虽然只削减了两千兵马,但却能节省钱粮近十万。”
“况且,当地驿道与驿站基本已经修建完毕,调回四川两千兵马并无问题。”
“倘若西番之地遭遇敌寇,也可从成都府直接调兵前往喇萨备敌。”
解缙提出了当下朝臣们都不满的驻兵西番政策,尽管他们也知道朝廷可以从西番那边获马数万匹,但在他们看来,只要控制好驿道和茶马贸易就足够,驻兵太多确实有些浪费钱粮。
“西番之地的驻兵可以削减,但不是现在,必须得等到驿道与驿站全面竣工,届时我会将西番驻兵削减至七千,朵甘四千,乌斯藏三千。”
朱高煦驳回了解缙所代表的朝臣想法,解缙见状继续作揖:
“若是如此,那臣便与朝臣们解释,同时还有一件事需要启奏。”
“说。”朱高煦懒得与解缙废话。
“傅安等人既然已经安全回国,那郑和与陈瑄理当继续下西洋,而不是在忽鲁谟斯逗留。”
“此外,朝廷在海外布置属国馆与官场颇多,更有驻兵一卫于锡兰这种事,消耗颇多。”
“郑和与陈瑄日前上奏的奏疏中,还特意请朝廷将海军兵额增至十二卫,而陛下也给予朱批。”
“眼下海军俸禄还额外增加了海外补贴,每年十贯,臣想询问,这是否太多了?”
海军的俸禄经过昨日朱高煦的调整,现在是禄米二十石,钱十八贯,至于布匹和棉花什么的则是给予取消,毕竟海军不太缺这些东西,他们所在的地方都能轻易购买到商品,倒是内地的官军不太行。
“海军的俸禄我是算过的,六万七千二百人,钱粮折色后为一百八十万贯,算上舰队维护,合计二百万贯。”
“这笔钱对于朝廷来说不算什么,而且海军带来的效益也并不少。”
“吕宋每年产金价值一万二千余贯,算上商税可以达到两万贯。”
“旧港那边每年可以收税近五十万贯,还有近六万石税粮。”
“对日市舶司又能官营贸易收入近二百万贯,这些加起来,不仅足够支付海军俸禄,还能维持沿海和平。”
“如今沿海已经和平,朝廷也可以裁撤许多沿海备倭的卫所了。”
“我算过,沿海有二十二卫,如果都改屯为民,改战为兵,那整合过后,能新置二十二县,保留六个卫。”
“光是八万多屯兵的裁撤,便能为朝廷省下近六十万贯的钱粮布匹与棉花。”
“这么算来,解学士还觉得维护六万余人海军的二百万贯钱很贵吗?”
朱高煦回答的有理有据,解缙也挑不出什么刺,不过他很清楚海军的独立性,因此作揖道:
“海军孤悬海外,唯有将领亲眷在京城,若是日后有将领生有异心,完全可以割据海外,自成一国,这并不利于朝廷。”
解缙的话,便是古往今来历代皇帝的担心。
在没有电报和电话之前,一封信想要送往数千里的海疆外,往往需要十天半个月。
这样的长时间的消息传递,通常也代表了朝廷无法获知当地的一手消息,若是一个将领密谋叛乱,那海外孤岛想要割据是十分容易的。
不过朱高煦也早早想到了这点,因此他反问解缙:“朝廷的造船厂,主要在哪里?”
“江南。”解缙心里一沉,朱高煦再问:“海外有能够制造一千料以上战船的船厂吗?”
“没有……”解缙低下了头,朱高煦继续:“海外能铸造火炮吗?”
“不能……”解缙作揖回礼,不再反驳朱高煦。
见状,朱高煦也开口道:“海军的命门已经在朝廷手中,只要朝廷集结人力物力,不断地对战船与火炮进行迭代,那海军所谓的叛乱便不是问题。”
“倘若真到了海外割据,朝廷无力出兵镇压的时候,那恐怕也已经是王朝末期了,何必在意海外疆土?”
朱高煦这话说的有些不吉利,但众人都习惯了他将事情往坏处想,所以倒也没提出反驳。
不是反驳不了他,而是反驳了也没用,反正这对父子有钱有兵,说一不二,他们不点头,其他人说话都和放屁一样。
“陛下……”
兵部尚书刘隽主动走了出来,并作揖行礼道:“元裔本雅失里募兵准备与鬼力赤争夺汗位一事,朝廷是否需要出兵?”
提到北边的事情,朱棣算是勉强提起了一丝精神,他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道:
“鬼力赤虽部众不过数万,兵马也不过万余,但本雅失里想要击败他也并不容易,除非瓦剌与鞑靼相助。”
“北边的海喇儿千户所传来了消息,鞑靼的阿力台上疏,说在饮马河下游与瓦剌马哈木的部众相遇并交手。”
“依俺来看,马哈木应该想要征服鞑靼,统一蒙古。”
朱棣说罢,刘隽连忙作揖:“马哈木和太平、把秃孛罗三人的关系并不算紧密,就当下来看,朝廷可以派出使臣去招抚太平和把秃孛罗两部,让马哈木孤掌难鸣。”
“不太可能。”朱棣否决了刘隽的想法,并继续道:
“若是瓦剌真的能在马哈木率领下征服鞑靼,那太平和把秃孛罗也能得到好处,他们不会愿意臣服朝廷的。”
“俺准备敕令王义率大宁骑兵前往海喇儿千户所策应阿力台,暂时先挡住马哈木的进攻。”
“等朝廷稍微安稳些,俺再亲自率兵前往漠北,把马哈木这三条野狗给好好收拾一顿。”
“只要把他们收拾服了,他们就会和阿力台一样老实本分。”
“到时候,朝廷只需要制衡漠北,以待天时便可。”
朱棣说到最后,不由得看向了朱高煦,显然是觉得自己没可能等到那一天了,但朱高煦有这个时间。
在朱棣看来,如果是朱高煦的话,那朝廷对漠北进行弱羁縻管理还是十分可行的。
不过朱棣低估了朱高煦,朱高煦所想的,只有实控和强羁縻。
“今年朝廷有多少刑徒?”
朱高煦询问新任刑部尚书刘观,刘观年纪年近五旬,但十分会看眼色,因此朱高煦开口询问时他便想到了朱高煦的想法,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