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文。”朱瞻壑声音不由得小了些,朱高煦听后却佩服起这群敢于帮人补课的考生。
若是按照朱瞻壑说的一日百文,一人负责五六人,那就代表他们每日起码都有百文进账,一个月就是三贯钱,一年便是三十六贯。
想到这里,朱高煦不由咋舌,他可是知道如今南京城百姓的平均工价的。
即便经过自己十年的大力发展,南京的平均工价也不过从洪武年间的每日二十文,涨到如今的二十五文罢了。
也就是说,一名备考科举的考生,仅凭补课便能获得四五个劳力的收入。
况且就朱瞻壑的描述来看,这种情况还不是个例。
“开始重视官学了吗……”
显然,尽管百官不希望朝廷在江南推行新政,但他们也知道新政必然会在江南推行。
因此,他们明面上抗拒新政,私底下却学的比谁都快。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如果一直食古不化,那被新政派吞并便是结果。
而今他们跟着新政派学习,加上他们又精通儒学,那以新政派官员的质量来说,双方恐怕会斗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一想,朱高煦倒也放心了下来,将目光放到了朱瞻壑他们两兄弟身上。
“你们的身份被曝光,这是我没有考虑到的,不过你为何不来找我?”
朱高煦询问朱瞻壑,朱瞻壑却道:“平日里根本瞧不见您的身影,娘又不准我们来春和殿吵您,那如何与您说?”
“却是我的问题了。”朱高煦摇头苦笑,随后才坦然道:
“既然官学上不了,你们就继续在外补课吧,总是待在宫里也不好。”
“闲暇之余,也可以去外城的乡间逛逛,毕竟你们也没怎么见过。”
朱高煦倒不觉得必须要让俩小子像历史上的朱瞻基一样去田间作秀,对于心有百姓的皇帝来说,不用种地也知道农民疾苦,也会蠲免赋税,而不是像朱瞻基一样,一边说着百姓苦,一边赋税什么的半点不降。
黄福怼朱瞻基的那些话,还真没一句说错的。
想到这里,朱高煦向前探了探身子:“你们回去吧。”
他说完还向亦失哈开口道:“这些日子你劳累些,帮我照看着他们,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立马给我收拾。”
“你若不打,便是我来打了。”
朱高煦这句话说出,朱瞻壑和朱瞻圻立马小脸煞白。
“奴婢领命……”亦失哈无奈叹气,回礼过后便领着这两个顽皮的小子走出了春和殿。
待他们离去,朱高煦也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埋头处理奏疏。
倒是相较于这权力至高的平平淡淡,处于至高权力下方的京城官员们就显得有些踌躇了。
“新政推行最多到郑和抵达南京,好在我们已经将官学教材吃透,家乡子弟即便换了教材,依旧能保证科举的高中。”
皇城不远处的宅院水榭中,随着解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的话也得到了杨士奇、胡广、胡俨、金幼孜等人的认可。
“至于新政推行的丈量田亩,只要我们摘除的干净就没有事情,就是便宜了东宫罢了。”
“另外李至刚那厮以为让出位置就没事了,可我现在看来,他估计就是陛下对付纪纲的棋子罢了。”
“只要纪纲出了什么事情,当初贿赂过他的官员都会被论罪,李至刚也逃不过……”
解缙这般说着,杨士奇却皱眉道:“我们不用对李至刚穷追猛打,反正他已经下野了。”
“谁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复起呢?”解缙反问杨士奇,杨士奇闻言也沉默了起来。
“我看陛下应该想着要收拾纪纲,借此整顿南直隶和浙江了。”
“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利用扳倒纪纲这件事来收拾两淮和浙东的那群人。”
他眯了眯眼,似乎已经想到了如何针对纪纲。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话刚刚说完不久,便被人传到了纪纲的耳中。
“嘭!”
茶杯拍碎在桌上,刚刚回到家中休息的纪纲咬紧了牙关:“我还没去收拾他,他们居然敢反过来想着收拾我了。”
“干爹,现在怎么办?”一名锦衣卫千户官朝纪纲作揖,然而他的年纪比纪纲还要大上不少。
“我就不信他们什么把柄都没有,那解缙不是在修书吗?”
“找个人安插些东西,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
纪纲面容狰狞:“另外派人告诉陈瑛,只要把柄到手,不要有所顾忌,给我狠狠弹劾他们。”
“解缙……别以为读了几年圣贤书就斗得过老子!”
“是!”千户官应下,并在纪纲眼皮底下缓缓退了出去。
待他离开后,整个京城的水便开始被刻意搅浑,而这一切都被王彦告诉了朱棣。
消息传来时朱棣正结束西角门的政务,刚刚来到几筵殿。
望着徐皇后的梓宫,朱棣将手中的黄纸放入了火盆里,火光照的脸上阴晴不定。
“让他们闹,如果老二收拾不了,我再走出来收拾。”
“是……”王彦颔首退出了几筵殿,待他走后的几筵殿,便只剩下了不断焚烧黄纸的朱棣。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左不断对纪纲发难,纪纲也联合陈瑛一一挡了回去。
对于这些消息,朱高煦只是听听看看,并没有立马下场,因为现在的这把火还不够大,即便烧起来,也烧不死他想要的那个数量。
这些日子的他,正在不断地往《永乐大典》之中掺杂私货,各类以先秦口吻写出的史籍被塞入《永乐大典》之中。
他的举动被姚广孝看在眼里,但老和尚也不说什么,甚至连他掺杂的那些书籍目录都没有翻阅。
毕竟就书表而言,全书需要缮写的成书一共两万多卷,光目录六十卷,成书起码一万册册,汇集古今图书近八千种。
如此大的工作量,老和尚忙的脚不着地,反倒是解缙虽然顶着“第一才子”的名头,可却并没有对成书进行干预。
“殿下,这解缙只让下面人抄写,哪怕之中内容有攻劾朝廷的,他也置之不理,要是将这些内容编入《类书》之中,那岂不是让后人耻笑?”
二月初,经过一个月的修书工作,孙铖最终忍受不了解缙的工作态度,选择告状告到了朱高煦面前。
在朱高煦的记忆里,孙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如今居然被解缙惹生气了,这反倒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你详细说说,他怎么不管不顾的……”
朱高煦好奇询问,孙铖见状也一股脑的把解缙和他麾下那群人的工作态度给说了出来。“这群人自诩为清流,可他们只会提出问题,把问题提出来给下面人解决,明明自己有解决问题却不解决,最后把问题推到我们这边,让我们来解决,另外……”
孙铖气愤的说着,而他说着说着,朱高煦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突然感觉解缙这群所谓清流,不就是后世那群在公司和单位里总喜欢指点江山,结果提出问题不切实际的家伙么。
这么一看,朱高煦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某部电视剧。
那电视剧里,清流之中除了张居正还会想点办法外,其它人只负责拆台,而不是解决问题。
说白了,嘴巴上的清流不过是一种斗争的姿态,装好人罢了。
这种人从古至今一直存在,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人间总缺不了这种善于夸夸其谈,指出问题却不提供建议的人。
这么一想,朱高煦也觉得挺对的。
三杨当上殿阁大学士的时候,他们知不知道宣德年间需要减免百姓压力,需要减轻军户压力?
他们知道,但是他们不说也不做,而他们不说不做,朱瞻基自然也不会主动的选择调整。
反倒是黄福阴阳了一顿朱瞻基后,朱瞻基立马清醒过来,搞了几次地方蠲免,还组织了最后一次的下西洋。
“他们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增加你这边修书人手,减少他们那边修书人手的。”
“你要做的,就是把我准备的那些书塞入其中。”
朱高煦交代了一句孙铖,孙铖见得到了回应,也生气的拱手作揖:“那臣退下了。”
“退下吧,别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体,他高兴不了几年了。”朱高煦安慰了一句孙铖,孙铖听到这话,那郁闷也顿时消散了大半。
待他离开春和殿,亦失哈这才对朱高煦作揖:“殿下,广州已经来信,郑和抵达广州了。”
“好!”听到这话,朱高煦算是松了一口气,而亦失哈也追问道:
“殿下,若是郑和回来,那真的要对江南推行新政吗?”
“自然。”朱高煦不假思索,可亦失哈却迟疑道:“若是真的推行,那光是新政的官吏俸禄和教习俸禄,便会突破三千万贯。”
“朝廷……能拿得出这笔钱吗?”
亦失哈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如今的大明全年财政折色也不过三千万贯出头罢了。
倘若在江南推行了新政,那大明财政起码负支出两千万贯,而这笔钱大明朝顶多吃朱元璋和下西洋的两年老本就能吃干净。
既然如此,那两年以后呢?
“你查查今年渤海、辽东和山东的教习与学子比例。”
朱高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让亦失哈去翻看文册。
亦失哈疑惑走到书架,找寻一番后将文册拿出打开,只是稍微翻阅便语塞当场。
“看明白了吧?”
朱高煦询问亦失哈,亦失哈闻言看了看文册,又看了看朱高煦,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朱高煦沉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同时开口道:
“山东数量最多的几批学子已经毕业,他们一毕业,那大部分教习就要面对无学生可教的局面。”
“这样的教习数量,大概是十六万,而他们的俸禄是三百二十万贯,占据整个新政教习半数俸禄。”
“如果将他们投入江南,那他们能解决起码二百万生源的问题。”
“在此基础上,只要再招募几万教习,便能解决江南的教习问题,所以根本花不了三千万贯。”
教师资源紧张,往往都是生源数量太多所导致的。
然而随着辽东和山东第一、第二批的百万学子陆续毕业,大部分教习需要面对的情况是各地正常的十几二十几万学子的在读数量了。
各地的教学情况,也从原本的一班四十几人,发展到了如今的一班十几人。
这样的情况下,实际上许多教习都做好了另谋出路的准备,甚至许多嗅觉灵敏的教习,在中学颁布后不久就主动辞职,前往了中学就读。
“今年中学报名数量多少,就读数量又有多少?”
朱高煦询问亦失哈,亦失哈也拿着手中文册翻找了一会,末了报出道:“今年报名的消息还没报到京城来,按照往年看来应该是四月才能汇总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