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你将事情告诉陛下,但其中需要隐去世子妃参与的事情。”
傅友德想保住自己的女儿,朱高煦听后也不假思索的点头:“如果只是这样,那并不难做,我只需要与国公你们对下口供便可。”
“好!”傅友德听后,便与朱高煦编了一套口供。
说是编,但其实不过是隐去了晋世子妃傅氏的参与,将其改成了其他人借助晋世子妃傅氏的妃嫔来私见傅友德罢了。
这个其他人,谁都知道是谁,哪怕不提他的名讳,想来朱元璋也能知道。
如此串供半个时辰,朱高煦与傅友德他们确定了证词无误后,他才准备前往皇宫“告密”。
只是在他走出书房门口的时候,傅友德叫住了他:“小子!”
“嗯?”朱高煦疑惑回头,以为傅友德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但傅友德却只是看着他,半天没说什么。
“小子告退……”
得不到答案,朱高煦作揖退出了书房,傅友德见他身影消失,也无力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下没事了。”比较年轻的傅让拍了拍胸口,顺了几口气。
相比较他,傅忠显得沉稳不少:“事情没有尘埃落定,结果犹未可知。”
说罢,傅忠看向自家父亲,那坐在椅子上,仿佛衰老了好几岁的傅友德。
“驾!”
在傅氏父子等待结果的时候,朱高煦已经牵着赤驩到了西长安门大街上,并在御道左右策马向西华门赶去。
马背上的他一边驾驭赤驩,一边在脑中预想了许多面见朱元璋时的画面。
他就好像在内心看了一场场电影,只不过这些电影的主角只有他和朱元璋。
“希望能顺利……”
策马到西华门外,朱高煦将赤驩交给了守门的金吾卫兵卒,并向紫禁城内走去。
穿过长长的西华门宫道,他便来到了西华门内门楼。
走过这里,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那熟悉的武英殿广场,数百步外,便是他常去的武英殿。
“放松些吧。”这话他好像是对自己说,却又像对旁人说。
鼓足了勇气,他向武英殿走去。
这数百步的距离,此刻让他走的无比疲惫,但最终他还是来到了武英殿外。
“燕嫡次子煦觐见!”
“传!”
听着殿内响起的唱礼声,朱高煦整理了一下自己,并向武英殿内走去。
在他脑海中,接下来的场景已经演练了无数遍,他努力让自己和平日里一样,但这样的努力却在下一刻被击垮。
“燕嫡次子煦,叩拜爷爷。”
朱高煦低着头走进武英殿内,而后下跪行五拜三叩礼。
他本以为下一秒会听到朱元璋让他平身的声音,但这道声音却迟迟没有听到,能听到的只有前面的奏疏声。
那奏疏声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压力一般,每次响起都带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这次要被我自己蠢死了……”
此刻,朱高煦脑中暗骂自己被眼前利益蒙蔽了双眼,居然会相信傅友德能蒙住锦衣卫探子的耳朵。
“老朱该不会知道了吧。”朱高煦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便心里一紧,因为平常下午都在武英殿的朱允炆居然不在。
偌大的武英殿里,除了司礼监的随身太监,便只有坐在龙案背后的朱元璋,和左右侍奉他的两个年轻太监。
其中一人朱高煦很熟悉,是当初带他来武英殿的亦失哈,而此刻的亦失哈也与朱高煦目光碰撞上。
让朱高煦没想到的是,站在朱元璋背后的亦失哈轻微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让我别说话?”
朱高煦很是感激亦失哈此刻的举动,但他更是疑惑这摇头的含义。
“东张西望……”
忽的,朱元璋合上了奏疏,还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话。
他这话让朱高煦有几分害怕,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回话。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一名班值太监走进殿内作揖:“陛下,李佥事奉谕觐见。”
“传他进来”朱元璋似乎等了这人许久,不等太监说完便打断了他。
“奴婢领命……”班值太监回礼退出殿外,而后另一道脚步声便从朱高煦身后传来。
见等来了想见的人,朱元璋也瞥了一眼朱高煦:“起来吧,站在一旁想好了怎么骗朕再开口!”
朱元璋的语气很是平淡,可在朱高煦耳内却如雷贯耳。
他想要解释,但对上朱元璋那古井无波的目光后,却还是忍不住的低头躲避。
最后,他只能低着头起身,乖乖站到了一边。
也就是这会功夫,一名三旬武官走进殿内,并对朱元璋作揖唱礼。
这人朱高煦见过,时常侍奉朱元璋左右,但不常开口,脸上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朱高煦便是再傻,也应该知道这人的身份了。
如果他没猜错,从明面转到暗地里的锦衣卫,便是这姓李的武官在掌握了。
联想此处,朱高煦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这个李佥事说出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
“陛下……”李佥事看了一眼左右和朱高煦,似乎在说外人太多了。
然而面对他的暗示,朱元璋却轻声开口回应:“如实说出来,让这小子也听听。”
他说这话的时候,朱高煦忍不住抬起头,却在下一刻与他目光碰撞,又不得不将头低下。
“是……”见皇帝都这么说,李佥事也开始上奏,而他上奏的事情,果然与晋世子代晋王联系颖国公府有关。
“昨夜寅时五刻,在京晋府世子妃的贴身丫鬟在府军左卫张春百户的掩护下前往颖国公府,并口述晋王所传事情与颖国公、寿春驸马,金吾后卫所镇抚傅让。”
“卯时四刻,此女离开颖国公府。”
“午时四刻,燕二子煦入颖国公府,未时二刻离开……”
李佥事交代了锦衣卫探查的一切,而此刻朱高煦只觉得头皮所有毛孔都如针扎般刺痛难受,脑袋与双耳发烫。
“想好怎么骗朕了吗?”
“孙儿不敢!”朱元璋的一席话,将朱高煦吓得连忙作揖。
“倒也还没吓到跪下的程度。”朱元璋看着自家孙儿的双膝,不知是何意。
只是当朱高煦听到这话后,还以为朱元璋是在斥责自己犯错不跪,因此慌忙跪下。
“……”瞧他跪下,朱元璋反而皱起了眉头。
以他对曾经朱高煦的了解,面对这种情况,朱高煦肯定是伸长脖子叫嚣自己没错,逼得朱元璋亲自动手才会跪下。
“这小子性情变了,人也变软弱了几分。”
朱元璋在心底摇摇头,又继而开口询问:“他们教你如何说的?”
他先是询问,而后又追加一句:“你想好了再与朕说。”
“回爷爷……”朱高煦此刻觉得时间好慢,他在说实话与不说实话面前犹豫了。
尽管他怕死,但他总觉得老朱是在诈自己,可他又不敢赌。
只是那话说到嘴边,他想到了亦失哈摇头的举动,所以还是决定再赌一赌。
他相信就凭他的身份,即便说错了话,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因此他硬着头皮开口道:
“李佥事说对了大半,但具体的事情是这样的……”
朱高煦将此前对好的话一一说出,将晋世子妃说成了不明真相的“帮手”,而将主谋放到了晋王朱棡身上。
对于朱棡所带话内容,朱高煦也一五一十的交代:
“三伯说,太孙年幼,不知国家大事,理政这事还是得他来南京帮您才行,因此想让颖国公给下面的人捎几句话,让他们上奏,请爷爷您让三伯他、亦或世子入武英殿理政。”
朱高煦这话说完,武英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再无半点声音。
“你们先退下。”
“赌对了!”
当朱元璋的声音响起,朱高煦也在心底激动的挥了一拳。
很快,殿内太监及李佥事都退了出去,只留下站在原地的朱高煦,以及坐在位置上的朱元璋。
“你这话,九分真,一分假,但我都能听出来。”
朱元璋站起了身,朝朱高煦走来的同时说出自己的看法:“那傅家的女子也参与了这件事情,而且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傅友德那老小子扯谎,不过为了保她,而你想要他一家子承你一个情。”
“爷爷……”似乎是跨过了心里那关,朱高煦所承受的压力反而小了很多,故而做出了苦笑:“我是真的没说谎,一字未改。”
“既然未改,那就是你在挑拨你爷爷我与你三伯的关系。”朱元璋给朱高煦扣的帽子更大了。
“就三伯做的那些事情,哪还需要我挑拨。”朱高煦白眼快翻天上去了,不过这白眼不是对朱元璋,而是朱棡。
有一说一,他也不知道朱棡为什么那么勇,既然敢在朱元璋已经确立朱允炆地位的情况下和他对着干,叫嚣着要入武英殿理政。
这话自己听了都觉得无语,若是被朱允炆听了,恐怕那小子得想方设法的煽动老朱,把除朱棡及其妻女子嗣外的人全部处死。
这么一想,朱高煦倒也不奇怪朱允炆今日不在武英殿了。
原本以为是有政务在忙,现在看来是老朱故意支开的。
想到这里,朱高煦看向了眼前的朱元璋。
已经六十有九的他,脸上长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老人斑,年轻时膀大腰圆的身体,如今也变得有几分消瘦。
只是不管他的外貌如何变化,只要他还能喘一口气,这大明朝就乱不了。